城牧府中,胡舟第一次見到了五具屍體。
三具是同一天遇害的,間隔不會超過半個時辰。這個是仵作通過屍斑與腹中食物消化情況推斷出的結論。發現三具屍體時距離不超過一丈,沒有挪動過的痕跡,其實已經可以得出是同時遇害的結論。
另一具時隔兩天,被漁夫從湖中打撈起來。
最後一具又間隔兩天。
與染髮打耳洞,穿露膝蓋破洞褲子極有辨識度不同,換句話說,嵐茲的「壞人」不太掛相。
屍體的身份都是城牧府張貼了畫像,由人認領最終確認了身份。巧合的是,通過他們的戶牒路引得知,他們都是晉月人。
於是一種針對晉月的陰謀論塵囂直上。
如果事情一發生便報到城牧府,興許還能強行鎮壓或是疏導這樣的言論。但最先發現三具屍體的地點是距離雲邊幾十里的青林縣。一下子三條人命,縣令陳連理為了頭上烏紗,首先想到的就是掩蓋事實真相。等出現第四具屍體時,自然就來不及了。
前三具屍體生前終日為伍,坑蒙拐騙無惡不作。
第四具屍體嗜賭成性。
最後一具屍體在見到來認人的親屬時,眾人才知他有打老婆的惡習。
五具屍體都是利器一擊致命,身上再無多餘傷口,屍檢出自刑部仵作之手,明鏡司魏延簽字覆核,不會有差錯。
其中第四具屍體身上滿是瘀痕,輕重時間不一,想來是賭坊收債的手筆。城牧府衙差後來核實過,確實如此。
以嵐茲東西南北通商之盛,來往人流之廣,僅憑身具高強武藝且善使劍刃利器兩點,想要找出兇手,無異於大海撈針。
而都是晉月人的疑點,恰是嵐茲朝廷最願意忽略與掩飾的地方。
這五個人都算不得好人。
如果是城牧府掌握着主動,大可虛構個行俠仗義的人物,指不定還能搏個滿堂彩。
可惜沒有如果。
然而以徐成的果斷,依舊嘗試讓人去認罪,只是人進了刑部大牢,還沒開審便丟了性命,徐成適才意識到低估了對方的意志。
面對五具屍體,胡舟開始理解站在前方的徐成,為何迫不得已向朱潛求助。
出了城牧府,胡舟感覺天空烏壓壓的一片,連呼吸也不順暢。燕子低飛,就要下雨了。
與昨日不同,胡舟今日穿着明鏡司官服,深色緞袍,襯得他愈發白皙俊逸。
在城牧府中不敢說話,鄭浮生忍得有些辛苦,一出來便道:「胡大哥,接下來我們去哪?」
「你想去哪?」胡舟舒了口氣道。
感受到胡舟的心不在焉,鄭浮生故作神秘道:「聽說城裏近日多了個極是有趣的地方。」
看着他還稚嫩的眉眼,想到如果案件沒有進展,他多少也會受到牽連,胡舟有些鬱悶,「今日就算了,還是去死者家裏一趟,說不定會有線索。」
皇宮御道盡頭的湖心亭。
本該劍拔弩張的兩人,此刻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喝茶。亭角懸掛着素色紗幔,有青紗如發傾泄,將亭子遮擋的嚴實。這是玲瓏公主欣賞湖色,卻又怕被日頭灼傷,命人掛上的。
風撩起青紗一角。
亭中熱氣升騰。
時有青梅煮酒,只是亭中二人煮的是茶。炎炎夏日,二人臉上蒸的通紅,額上也全是汗珠。
因為是在湖心,二人間的對話,不會有第三人聽到。
「如此炙熱的天氣,皇兄還要再燙壺熱茶,當真是好雅興。」朱醇本就比他胖,這會兒更是熱的受不了,不禁嘲諷道。
「有事說事,不然你以為此刻我願與你相對而坐?」朱睿素來稜角分明,但這般性格於國之儲君而言,並非一定就是好的。也因如此,才會有許多臣子,站在了更有城府的朱醇一邊。而與朱睿有舊怨的,便更是堅定不移的追隨朱醇。
「幼時皇兄與我常常打鬧在一起,諸多樂趣。方才皇兄的話,真是叫人傷心難過啊。」朱醇故作感慨道。
「這裏再沒有他人,不必惺惺作態。」朱睿閃過些厭憎,爭鋒相對道。
二人後背皆已被汗濕,人便難免心浮氣躁。
揭開茶壺,沸騰的茶水開始往外溢,朱睿只是看着,絲毫沒有倒茶的意思。
「皇兄將一件命案弄的人盡皆知,到頭來人卻去了老九那兒,皇兄咽得下這口氣?」感覺內襯褻褲都已經汗濕,渾身黏的不自在的朱醇不再藏着掖着道。
「刑部大牢的自首嫌犯,卻是你殺的。」雖沒有證據,但朱睿篤定道。
我咽不下,你難道咽得下?
朱醇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皇兄打算就此作罷?」
「案子已經限期在審,需要我做什麼?破案並不是我擅長的,我想城牧府也不會因此來找我幫忙。」朱睿說道。
「破不了呢?」
「自然有人需要承擔責任。」
「皇兄難倒不知,案子已經交由一個明鏡司新丁,不能破案,城牧府最多受到幾句責難再無其他。」
「我只知道那人是九弟的人。」
「老九擺明會棄卒保帥。」動用了自己隱藏在刑部的中堅力量,那人起碼幾年之內升遷無望,得到的結果卻不盡人意,朱醇有些惱火。
「既是棄卒保帥,自然得一些人心,失一些人心。」
朱醇微征。他不知朱睿是有感而發,還是真當朱潛也可能是太子之位的競爭者,但他覺得好笑,朱潛畢竟年紀太小。
好笑的或許還有自己的步步緊逼,已經讓朱睿覺得前所未有的壓力,變得猜忌多疑。而這是好事。
像是明白他在想什麼,朱睿微嘲道:「自古長幼有序,不一樣有人庸人自擾?」
他說的自擾庸人,自然包括朱醇。
……
……
五人之中,有家的只有方書一人。
名字里雖有個書字,但方書並不是讀書人。他為人方正,至今一事無成。
小前村。
剛到村口,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路已有些泥濘。
在樹下避雨的,只有胡舟與鄭浮生兩人。村民大都冒雨多跑兩步,便可以回家,不會選擇躲雨。
何況這二人一身官服,尋常百姓哪裏敢靠近。
里長中午喝了酒,到現在也叫不醒。一群人手足無措。好在有人回來說,那二位官爺逢人便笑,看起來很是隨和。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院中榕樹的茂盛枝葉。
「胡大哥,我們不從正門進去,繞到後門是為何?」鄭浮生不解道。
「等一會兒,自然是要從正門進去的。」
「對了,胡大哥,之前有人比我們先一步,從這後門進去了,你看清了嗎?」
「是嗎?我沒在意。」
「胡大哥,那我們要等多久?」
想起方才進去的男子身形,胡舟不確定道:「應該…很快吧。」
想着仵作的屍檢報告,算上今日一共還不足七天吧?胡舟記起城牧府對其品行一欄虐妻的評定,有些感慨,哪裏有無緣無故的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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