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查理親王,也和往常一樣,呆在自己的房間裏辛勤地耕耘着筆墨。
他一貫都有寫東西的習慣,當然,和他那位才華橫溢的堂弟相比,他沒有那份寫詩歌和文章的文采,他所喜歡寫的是一些政治論述,以及一些個人日記。
他寫筆記的時候,一絲不苟,事無巨細,既記錄自己的經歷和所見所聞,又摻雜了大量個人評論和意見。
他打算在晚年之後,和那些大人物一樣,寫一份回憶錄,而毫無疑問,他現在所記錄的東西,就是到時候最佳的素材。
然而今天他的工作卻不可避免地中止了,因為他的房門口傳來了輕輕地敲門聲。
他下意識地蓋住了筆記本,然後小心地把它收藏到了抽屜裏面,接着回頭問。
「是誰?」
「是我,殿下。」門口傳來了一聲回應。
他馬上聽出來,這是陛下身邊那位小女僕的聲音。
也不知道陛下怎麼在特蕾莎面前糊弄和她的關係……他的臉上下意識地露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不過很快就歸於平靜。
然後他打開了門,發現夏奈爾正一臉嚴肅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有什麼事情嗎,夏奈爾?」他努力展露出了自己最謙遜的笑容,對着這位女僕說。
「殿下,特蕾莎公主請您過去談談。」夏奈爾低着頭回答。
雖然她的語氣平靜而又恭敬,但是查理在陡然之間,心裏打了個突,臉色也起了些許的變化。
之所以反應這麼劇烈,當然是因為他心裏一直有鬼。
自從得知特蕾莎殿下即將上島的消息,他心裏就一直預感大事不妙,但是自己的堂弟一意孤行,沒有人敢於勸阻,所以他也不敢出言發對,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上島。
本來她來到島上也無所謂,無非是自己多了個名義上的主母而已,可是他最擔心的事情恰好也發生了堂弟非常信任特蕾莎,居然一上來就讓她來負責自己所有的財務。
而這也就意味着,特蕾莎很快就會得知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並且她可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了。
正因為心裏覺得大事不妙,所以他等特蕾莎上島之後就故意挑撥夏奈爾和特蕾莎的關係,希望藉此來把水搞混,最好讓她們兩個不能合作,那這樣的話他也可以得到暫時的安全,再想辦法解決問題。
然而,看上去他的圖謀又失敗了,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明顯看得出來,夏奈爾和特蕾莎相處得還不錯,至少表面上夏奈爾恭恭敬敬,服從特蕾莎的一切指派。
所以他一下子也沒有別的招數了。
「有什麼事情嗎?」他試探着問。
「只是一些普通的業務問題而已,您不用在意。」夏奈爾回答。
壞了。他心裏立刻暗叫不妙。
從夏奈爾的表現里,他知道這事已經東窗事發,特蕾莎真的已經發現了。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蒼白,背後出現了些許的冷汗。
他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夏奈爾的身後,發現她背後並沒有衛兵。
也就是說,如果他現在一把推開夏奈爾然後跑,是可以做到的。
他並非沒有做這種萬一的準備,只要他現在跑,立刻就可以在島上找到一艘隨時待命的小帆船,然後逃離。
可是僅僅只有一秒鐘之後,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逃離?能逃到哪兒去?逃了以後又怎麼辦?
如果逃離的話,那必然就要承受陛下萬分的怒火,接下來他就會向所有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宣示自己的所作所為,然後把自己開除出家族,那時候自己雖然可以靠着一些錢財過着富裕生活,但是在政治上已經死亡了,以後也不可能有什麼前途可言。
擁有勃勃野心的他,當然無法接受政治上死亡,成為一個孤魂野鬼。
所以僅僅一瞬間他就打定了主意。
必須要保住在家族中的地位所以不管接下來要面對什麼,只要能夠勉強過關就好。
「好的,明白了,我們過去吧。」他努力擠出了一個儘量正常的笑容,然後點了點頭。
「請跟我來吧。」夏奈爾當然也不知道殿下短短時間就閃過了那麼多念頭,轉身就帶着他來到了艾格隆平常用的會客間裏面,而這一次,坐在椅子上的是特蕾莎了。
一看到特蕾莎,查理大氣也不敢出,立刻就恭敬地向她躬身行禮。
「請問有什麼吩咐嗎,殿下?」
對區區一介女僕的夏奈爾,他雖然表面恭敬,但是心裏頗為不屑;但是對特蕾莎就完全不一樣了自己這個「親王殿下」早就只是個空殼子,只有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內部才有人認可,但是特蕾莎完全不同,她是真正的公主,所以站在她的面前,查理下意識地氣勢上就短了幾分。
「您這樣可就太生疏了,我的兄長。」特蕾莎微笑着回答,「我之前就說過,您是殿下的兄長,所以我會如同自己哥哥那樣尊敬您,您不必如此拘謹,這樣反倒讓我不好意思了」
查理尷尬地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他當然不可能把特蕾莎的話當真,可是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也不能不擺個樣子出來。
好在特蕾莎也沒有為難他,而是馬上進入了話題,「我請您過來,實際上是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您。請您過來一下」
她招了招手,而查理也順從地走到了書桌前。
然後,他就看到了上面有一本已經打開了的賬簿。
完了……他立刻就知道大勢已去。
但是他只能硬着頭皮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等待着審判的降臨。
「這份賬簿上我寫了一些我的個人評價,請您拿起來看看吧,如果有哪些錯誤的地方,請您指點一下……」特蕾莎指了一下賬簿,繼續示意。
查理很輕易地就能聽出來特蕾莎殿下說話明顯中氣不足,兩腮還帶有病態的嫣紅,不過他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拿起了賬簿,然後一頁頁地翻了起來。
很快,他看得額頭汗水直流,因為上面許多有問題的交易都被特蕾莎特別標註了出來,還給出了估算的差價,查理和心裏的記憶一一對比,發現幾乎都被她寫准了。
好生敏銳!
到了這一步,他知道再多說什麼也已經沒用了,很明顯所有一切都已經被掌握了,今天她把自己叫過來攤牌就是興師問罪的。
雖然他可以嘴硬說特蕾莎沒有證據,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放下了賬簿,然後略帶哀求地看向了特蕾莎。
「殿下,我對您的眼光非常滿意,無法指點什麼了。」
他不怕對特蕾莎求饒,只要能夠擺脫危急,他不怕對一個女子哀求。
「也就是說,您承認自己確實中飽私囊了,對嗎?」特蕾莎以平靜的表情看着查理,然後追問,「那麼您拿了多少?花到哪兒去了?」
「數額和您猜測的差不多。」查理嘆了口氣,「至於用途……我揮霍掉大半了,一些用於個人開銷,一些給了我的朋友們。」
「我真沒想到您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特蕾莎皺了皺眉頭,然後開始斥責對方,「您口口聲聲以復興家族為念,結果一有機會就為自己私利而行動,您這樣對得起殿下的信任嗎?又對得起自己的身份嗎?您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被一個小女孩兒當面如此訓斥,查理心中當然充滿了惱怒,只是眼下形勢比人強,他只能低下頭對着特蕾莎道歉。
「殿下,請您原諒我……我一時糊塗,鬼迷心竅,做出了如此過分的舉動,我自己也非常後悔。我愧對陛下,辜負了他的信任,對不起!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陛下……」
「這一點您倒是不用擔心,我還沒有告訴殿下呢。」特蕾莎小聲回答,「殿下現在這麼忙,我也不想讓他為這種事發脾氣。況且,這麼丟臉的事情,傳揚出去恐怕也不太好看吧。」
陛下還不知道?
查理心裏頓時鬆了口氣,有一種如蒙大赦的感覺。
他對自己的堂弟現在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如果堂弟真的激起滔天怒火,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招架。
只要堂弟還不知情,那就好辦了。
至少從特蕾莎的口風來看,她是希望不要聲張,悄悄解決問題的。
當然,他不知道,特蕾莎之所以這麼說,只是因為艾格隆囑咐了她而已。
「謝謝您,殿下!」他立刻就向特蕾莎道謝,「我真的難以用語言表達我對您的感激。」
「語言本來就是蒼白無力的,如果您真的有誠意來解決問題的話,就拿出實際行動來吧」特蕾莎並沒有被他的興奮所感染,反而微微眯起了眼睛,以此暗示自己的意思。
查理當然知道,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必須拿出實際行動來彌補自己的過失,想要矇混過關是不可能了。
「我會盡力填補虧空的,不過需要一點時間。」他咬了咬牙,然後做出了承諾,「請您稍微寬限一下吧。」
看到他總算拿出了實際承諾,特蕾莎的表情總算稍稍舒緩了一些。
到了這一步也夠了,既然殿下不想和這位堂兄徹底決裂,那麼就沒必要繼續逼迫下去了。
「不管怎麼說,您畢竟是殿下的堂兄,我們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讓您太難看,所以……我們不妨以另外一種方式來解決問題吧。」
「您是指什麼呢?」查理立刻問。
「我跟殿下說過,我們這個家族人丁稀薄,需要大家同心協力才能夠共渡難關,但這並不意味着家族成員都必須無私奉獻,您和其他人一樣也有自己的客觀需求」特蕾莎小聲回答,「所以,照我看來,之前的虧空,有一部分確實是您的合理支出,我也不想逼迫您馬上傾家蕩產,但您必須認下這筆虧空,等日後再慢慢補償。」
說完之後,特蕾莎拿起了筆,遞到了查理的面前,示意他翻開賬簿。
「把我寫的每一筆交易,後面都簽上您自己的名字,並且寫上這是您的欠款。」
查理頓時睜大了眼睛。
其實根本無需這麼複雜,只需要算個總賬然後讓他簽名就行了,特蕾莎這是故意要他處處簽名,簡直接近於羞辱了。
他又哀求地看了看特蕾莎,但是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顯然這已經是最後的寬限了。
不期然間,他心裏又回想起了一些舊日的回憶。
好得很啊!一個奧地利女人又爬到我們頭上耀武揚威啦!
那時候他年紀很小,還沒有感受到那種憤怒和痛苦,而現在,他的整個心靈都在因為這股憤怒而顫抖。
但是現在,他也只能忍氣吞聲,因為形勢大大不利於他,特蕾莎掌握了他的罪證,如果被她告發到了陛下那裏,那自己就將會失去一切。
所以他只能低頭,認下了自己的過失。
他拿起筆來,在特蕾莎賬簿上每一處她的字跡後面,都顫顫巍巍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完成公主殿下賜予的懲罰。
這個平常讓他引以為傲的名字,此刻在他看來卻是如此觸目驚心,讓他眼睛都生疼。
房間裏如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紙筆摩擦的輕響,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他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在特蕾莎有要求的地方都簽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殿下,我按您的要求完成了。」帶着一種萬念俱灰的虛脫感,他再度看向了特蕾莎。
這下應該行了吧?他在心裏問。
特蕾莎默不作聲,接過了這份賬簿,然後翻閱了一下,接着放到了一邊。
「很好,這樣我就沒有意見了,只要知錯能改,您畢竟還是我們敬愛的兄長,我也會如同之前一樣尊敬您。」接着,她微微笑了起來,只是這個笑容卻看不出多少親切,「接下來我希望您能夠引以為戒,不要再耍花招了,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我也就沒這麼好打發了,到時候後果我想您一定能夠想得清楚吧?」
「我明白的,殿下。」查理此時哪裏還能多說什麼,只能點了點頭,「我一定會改過自新,從今往後盡全力為陛下和您效勞。」
特蕾莎看着他,沒有說話。
查理愣了一下,然後突然明白了什麼。「以後您的命令,我一定會萬分遵從,誰要是敢於對您不敬,我一定饒不了他!」
「好了,那麼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接下來祝您一切順利吧」特蕾莎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對方離開。
渾身冷汗、接近虛脫的查理,終於帶着惱怒、不甘和慶幸,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6s 3.997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