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雙嶼幫治下羊島,又叫羊角山。
參加秘議的人員:一男,數女。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組合:有原錦衣衛百戶,現燕王的飛龍密諜首領;有白蓮教出身的江湖女英雄;有縱橫大江南北、黃河上下的千門高手;有縱橫海上的雙嶼島海盜;有琉球的流亡公主……
最離奇的是,除了一個夏潯,其餘全是女人。
冒充琉球國朝貢大明的使團,這是夏潯的主意。
歷史上,外國商人、浪人、冒險家等等,冒充該國使臣向中原王朝朝貢的,有許多許多,這種事對天國上朝來說,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所以在我們的歷史書上,對這種事情,我們常常只能在夾縫裏看到那麼一句匆匆帶過的話,一個不經意,就掃過去了,從來沒有一個具體的例子。
由於當時的交通和通訊狀況,這種使團被辨認出為假冒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朝廷即便有疑心,也不可能派人到對方所說的國家去悄悄打聽,打聽是否確有這麼一個使團派到了中原。那些漏出馬腳的使團,要麼是「使團成員」素質太低下,完全沒有一點代表一個國家出使的官員形象,要麼就是因為他們和其他的所謂「使團」狗咬狗,為了爭奪利益互揭老底,這才暴露的。
夏潯拿主意,定方向,剩下的事,就要靠大家群策群力了。
首先,是蘇穎表態,由她提供船隻、隨從人員,服裝以及朝貢禮品等物資。
然後,由謝謝擬定詳細的行騙計劃。
接着,由最熟悉琉球國情況的萍女來決定朝貢國家使團的具體情況並擬定國書、督造一系列的假印信、假關防。
一向爽郎的萍女很靦腆地對大家道:「我們琉求目前為大明所熟知的,只有山南國、山北國和中山國。其它還有許多小國,大明就很難了解了。我們的國家叫喀巴拉,其實非常小,或許在中原,只相當於一個小部族,大明是不可能知道它的覆亡的。不過,楊大人說,我們要儘量引起大明的重視,這樣的話,我們除了要由王子帶領使團以示隆重外,還需要儘量把我們的國家說得強大一些。」
萍女說到這兒,環顧了一下,見每個人都在點頭,只有坐在角落裏的小荻,兩眼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萍女便停止介紹,問道:「你有什麼問題?」
「嗯,我有一個問題!」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小荻,夏潯很驚訝,對小荻刮目相看。大家都沒聽出問題,她居然聽出了問題,難得啊。
萍女客氣地道:「你說。」
小荻認真地求教道:「我很奇怪,為什麼你們那兒的人,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呢?」
「嘩啦」一下,正側耳傾聽的人為之絕倒。
萍女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答道:「我們當然有自己的語言、服飾、習俗、文化。不過在我們那裏,尊貴的、有權勢的人家,都是要穿漢服、說漢語的,否則會被人看不起。我們的年號是使用的大明的年號,還有我們的官方文書、條約、史書等,都必須用漢文書寫。
就連我們那裏最強大的中山國,它的國都首里城的宮殿,都不是坐北朝南而是面向西方,也就是朝向大明京師方向。過年的時候,我們那裏各國國王都要在宮殿裏向大明方向朝拜,所以,我們說漢話、穿漢服甚至取漢名,都是很正常的,像中山、山北那樣比較大的國家,還常常派遣士大夫家的子侄到大明來學漢文呢。」
說到這裏,萍女輕輕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其實,在我們那裏,自從琉球國一分為三以來,中山、山南、山北三國就一直在互相戰爭。後來,也是洪武皇帝,聽說我們琉球三國互相爭戰,就下詔命令琉球三國息兵養民,不得互相征伐。
三國國王不敢違背上國皇帝之命,只好息兵罷戰。不過,洪武皇帝在詔書裏邊說,不許它們三國之間再互相爭戰,被他們看出了漏洞,他們就鑽了這個空子,轉而開始攻打我們這些居於偏僻北島的部落,我的王國就是這樣被他們……」
萍女傷感了一陣,重新振作了精神,說道:「喀巴拉名氣太小啦,或許不會引起上國皇帝的重視,而山南、中山、山北三國,前些年又到大明向洪武皇帝朝貢過,我不太清楚大明朝廷對它們了解多少,這樣的話冒充它們國家的王子就有一定風險。所以,我們不如另取一個名字,聽着還算比較強大的王國的名字,咱們這個出使的國家……就叫山東,怎麼樣?」
「嘩啦」一下,在座諸人再一次被雷倒。
夏潯忍笑咳嗽一聲道:「萍……公主啊,山東嘛……,咳,這個名字已經有了。」
「這樣啊……」
萍女有點失望,她想了想,又雀躍道:「那……咱們叫山西?」
「山西……也……有了……」
夏潯臉憋的通紅,強忍着笑聲艱難地回道。
萍女蹙起眉頭,納罕地道:「奇怪,這兩個國家在哪兒呀,我怎麼都沒聽說過,那咱們叫什麼國才好?」
蘇穎笑道:「山東山西山南山北乃至山中(中山),都已經有了,那咱們就叫山前,再不然就叫山後!」
夏潯揉了揉鼻子,很無奈地道:「咱們非得跟山較勁麼?」
蘇穎白了他一眼道:「那兒除了海島只有山,不叫這個叫甚麼?」
夏潯鬱悶地道:「那好吧,你們看,我是當山前王子還是山後王子呢?」
「不管是山前還是山後,你都不能當王子!」
根本不理會眾人的議論,一直在那兒埋頭勾勾畫畫的謝謝突然抬起頭來,沉聲說道:「方才萍女也說了,琉球國人,崇尚漢服漢語,穿着打扮大體與中原相似,你就算是留了一副大鬍子,冷不丁瞅一眼,熟悉你的人也要打個愣怔,仔細瞅瞅,還是容易被人認出來。
而堂堂一國王子,人家想不注意你都不行,你以前接觸的人,的確是不大有機會見到你,卻不代表絕對沒有機會見到你。如果一旦撞見,面前是一位異國王子啊,能不特意多看兩眼麼?這個風險,我們必須考慮在內。
所以,你只能做王子身邊的人,只要能跟在王子身邊,就不影響你做事,又絕不會有哪一個人專門盯着你看,完全把你當了擺設。當你需要秘密做些事情的時候,又不致因為王子的身份這麼引人注目而無法離開。」
謝謝的神情很嚴肅,去冒險的是她的男人,她豈能不認真?
夏潯訝然道:「我不當,還能誰來當?」
謝謝道:「萍公主這一回要扮做王子妃,這樣才能和扮作王子的人形影不離,隨時提醒他的言行舉止,免得出現什麼紕漏。你真正要做的事、要見的人,都是需要在暗中進行的,並不需要王子這個身份,相反,這個身份反而會成為你的阻礙。所以,這個王子,在計劃中,只是用來給你製造機會,並吸引他人目光的……」
說到這裏,她轉向萍女,問道:「萍公主,在你的人裏面,可有適合扮王子的?」
「我的人呀……」萍女猶豫起來。
謝謝暗示道:「不一定是你從琉球帶來的人,只要是你覺得合適的,都可以提出來。」
萍女眼睛馬上一亮,把手向前一點,羞羞答答地道:「那麼……就他吧!」
眾人目光隨着她的手指一起向前看去,就見萍女所指,正是矗在大門口為大家把風放哨的何天陽,何天陽無所事事地站在那兒,還不知道屋裏的人都在看他。
「他?」
除了謝謝,所有的人都把嘴一撇:「那可是一位王子啊,就他?」
謝謝方才看似一直在專心地勾勒着自己的計劃,實際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但眾人的計議她都聽在耳中,就連眾人的神情動作,都是一覽無餘。萍女時不時的偷偷向門口瞟上一眼,又豈能瞞過她的耳目。
萍女搖身一變,從公主變成了王妃,是要陪在這位王子身邊的,如果她和這位王子太不搭配,豈能沒有一點破綻?大明鴻臚寺的官員屬吏們,可不只是負責招待你吃喝的,所以這個扮王子的人,能和這位假王妃真公主情投意合那是最好。
至於何天陽貌相粗獷,那又如何?番邦小國的王子罷了,這樣不正符合大家的印象麼,誰規定他們一定得飽讀詩書、斯文有禮了?何況,自從察覺萍女對何天陽的情意之後,謝雨霏也對他進行了一番觀察,發覺此人眼神非常精明,未必就像貌相外表那般粗魯。
「我看行!」
謝謝微笑道:「王子只是個擺設,有王妃的提點,不出大錯,足矣。反正真正的要事,並不需要他去做。」
「我看也行!」
蘇穎頭一個附合,當然行,何天陽可是曾在二當家雷曉曦身邊當內間臥底的,關鍵時刻一刀砍下了意欲造反篡權的雷曉曦的腦袋。這個小子扮豬吃虎,十分的精明,別看他書讀的不多,誰真把他當成愣頭青,誰准倒大霉。萍女點名,謝謝和蘇穎贊成,其他幾個人還能有什麼意見,於是大家紛紛點頭。
被冷落一旁的夏潯按捺不住地問道:「那我呢,謝謝,我做什麼?」
謝雨霏淺淺一笑,悠然答道:「你呀,你做太監!」
「什麼?」
從太子,到太監,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夏潯苦着臉向別人尋求安慰,可他看到的,居然是一群正在啄米的小雞,大家除了點頭還是點頭,每個人眼睛裏都閃爍着很好玩的目光,就連本該永遠都站在他這一邊,惟少爺馬首是瞻的小荻都不例外。
夏潯恨恨地想:「這些女人,太惡趣味了。難怪孔師傅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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