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道才肯定然也聽說了石澗仁昨天面對群體事件的處理,吃過火鍋兩位副主任在河岸邊散步:「我得感謝上級政府,給我派了個好合伙人!」
石澗仁也謙虛:「你不覺得我是逾越,在搶奪你的成果就好。」
蔣道才單手背着轉身,很有點優雅氣質指指石澗仁臉上醒目的包紮:「成果?你我都是商人,我們都是為了利益而來的,我的成果體現在花木基地產業園,那都是註冊在我另外一家公司名下的渠道產業,你幫我梳理了行政管理和來自前任的那些怨念,如果我們是同一家企業,我要分股份拿分紅給你的!」
石澗仁笑:「你沒有芥蒂就好,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國慶節前我可能要返回廣電系統做些工作,現在就可以提前安排下去。」
蔣道才看着眼前生機盎然的河邊工地,再看看橋口那邊擠滿了人,一隻碩大的氣象氣球掛着攝像機在暮色中慢慢升起來,引起好多小鎮居民大驚小怪的歡呼:「警署那邊把你昨天面對鬧事人群的言語都記錄下來給我看了,你這心胸可不是一般人,我這幾年走南闖北也算是見識過不少人物,沒想到在這麼個小地方能跟你共事一段,確實證明了你那偌大一份產業運作不是白來的,我們既然都不是準備在這官場上一直走下去的人,不妨好好珍惜這段合作的機會,各取其利?」
石澗仁沒有正面回答:「其實掛職已經有半年左右的時間了,當初你說你有興趣研究國內外的政體不同,我倒是琢磨出點有意思的地方,中國這種看似不那麼自由的體制,其實充滿了效率,監督機制雖然有點缺失,但在各級機關裏面的內部鬥爭反而可以用來相互監督,為了避免被政敵抓到把柄,總會考慮收斂一點,對不對?」
蔣道才果然是個聰明人,眼鏡下的眼睛眯了眯看石澗仁:「你的意思是你還會監督我的行為?」
石澗仁不諱言:「你同樣也可以監督我,但我想上面找我來跟你搭檔,多半還是有這個目的,我的確沒什麼利益訴求,為官一方,如果能給這裏帶來一些改變,那就是我的訴求。」
兩個男人對視了幾秒,蔣道才哈哈哈的笑起來:「我一直信奉所有關係都可以用利益來說話,沒簽成的合同都是籌碼不夠,看來你要的籌碼很高!」
石澗仁點點頭:「雖然你是江州人,但是在新加坡發展這麼些年,願意到這個窮鄉僻壤來發展花木經濟,從你履歷上大多數是資金運作以及高科技醫療器械等方面的過往案例,這多少還是有點讓我或者旁人擔心你會不會在某個時候,不顧這些普通老百姓的生計抽身而走或者還有別的變故,對你我來說,這不過是個投資項目,成敗只是盈虧數字,但是對很多風土鎮的農民來說,這是他們一輩子的命根子,昨天我請那十來個被徵收了土地的農民吃飯時,就有這種強烈的感受。」
蔣道才有點難以置信:「就為這個?」
石澗仁點頭:「就為這個,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相互監督,而不是沆瀣一氣。」
蔣道才忍不住嘟噥句英語:「我的上帝!你真的該進政治局去當國家領導人,你這覺悟跟我在這鄉鎮簡直屈才!」然後才定定神解釋:「我一點都不否認我以前從未乾過和農牧產業有關的項目,但我也從來不把自己界定成什麼行業,有錢賺就是我的行業,來掛職或者說爭取搞個產業園開發區,我的目的也很簡單,賺錢並且獲得政治地位,在中國僅僅一個商人的身份是遠遠不夠的,我現在已經是區政協委員,接下來因為這個開發區我肯定會成為市政協委員乃至人大委員,這就是我的目標,起碼這些政治身份能夠為我贏得一些話語權,書面上也有一定的法律自由保護,你不會覺得這是個錯誤或者幼稚的行為吧?」
石澗仁問得很有技巧:「那你認為你能取得這個開發區審批通過的最大原因是什麼呢?」
蔣道才都脫口而出了:「那當然是我這個花木經濟項目能帶動貧困地……」看着石澗仁的眼睛,忽然反應過來:「你認為不是?」
石澗仁不說話,只用眼神平靜的看着對方。
蔣道才又忍不住嘟噥:「國內怎麼這麼多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東西!還有什麼原因?」
石澗仁終於履行了自己還肩負的另一份工作:「你作為一個海歸派,不光帶來的是投資,還有由你向外界,向國外傳遞的投資環境信息,江州市的確有之前那種基層領導的腦殘行為,也有高層領導呈現的開放態度吧,這種寄希望於把江州打造成內陸地區金融中心的思路,你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看法呢?」
蔣道才真的是嘟噥了上:「我的天!你到底是什麼人,共產黨員麼?我看你才是政府派來給我做黨委書記的!」
石澗仁沒他這麼七情上臉:「我就是個普通的掛職商人,可能統戰部覺得這種話由我來說比較好,江州市同意讓你來操作這個開發區,還前所未有的只讓兩位黨外人士來擔任實際上的管理者,雖然這個鎮很小,但起碼也說明了這種態度,開放的態度。」
遠處那隻氣球飛到了大概五六十米的空中,看起來楊金瑞他們已經嫻熟掌握了這種自創的技巧,下面有好幾根繩子,拉到不同的方向,這樣用對講機聯絡就能操控方向,拖拽氣球移動,拍出空中鏡頭來,下面一陣陣驚呼聲,也不知道這會兒都快天黑了,還拍什麼。
蔣主任就注視着天空黑乎乎的氣球好一會兒才意興闌珊的開口:「我不否認我的第一桶金是在新加坡挖到的,但我並不喜歡新加坡,雖然那是個華裔國家,但他們是新加坡人,我是中國人,本來我很容易能獲取新加坡國籍的,但是在列席旁觀妻子的永久居留權宣誓儀式的時候我知道我無法選擇放棄中國人這個身份……」玻璃鏡片上好像有點燈光閃爍的影子:「中國不承認雙重國籍,拿了新加坡國籍,就意味着不再是中國人,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長期在國外生活的感受,那是一種有點漂浮不定的滋味,我是中國人,這個既定事實不會因為我改變了國籍就改變,在新加坡我永遠都是外國歸化國民,而在歐美國家,我永遠都是華裔,我的思維模式,我的母語,我的未來其實都還在中國,放棄這個最大的華裔國家國民不當,去當一個內心並不認可我的小華裔國家國民,這不是本末倒置嘛?」
石澗仁安靜的看着,這比唐建文的態度更為現實一些,雖然都是海歸,都有資格留在國外,唐建文更為堅定的把自己一切都帶回國內,而這位更多是基於現實權衡做出的選擇。
蔣道才好像自言自語一樣:「本來我選擇回國發展就是為了給自己這個理由,甚至來掛職也是為了讓自己走上國內的另一個階層道路,積累起更多資本,無論是金錢還是政治上的,這比在新加坡容易得多,結果沒想到我未來的着力點,還應該在新加坡?」
有點兜兜轉轉回到原點的意思。
也略微出乎石澗仁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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