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琛未曾見到過兒子在蛇尾下喪生的情景,心情較程箐平靜許多,很快便注意到兒子的異樣。楚逍的下巴擱在母親肩上,整個身子軟軟地陷在她懷中,小臉雪白,呼吸短促,瞳孔已經開始擴散。楚琛見狀,立刻一手抓過兒子的手臂,將他小小的身體從妻子懷中帶了出來,另一手迅速抵上他的後心,綿綿不絕地輸入自身元力,沉聲問道:「逍兒,可有哪處不舒服?」
楚琛自四歲上開始修習烈陽功,至今已有數十載,元力中蘊含的熾陽真意純粹無比,一送入體內,便讓楚逍覺得猶如置身冬日暖陽下,每一個毛孔都愜意地張開了,身體裏的痛楚也像雪一樣漸漸消融。
小秀爺喘了兩口氣,終於從死亡線上掙扎了回來,分神去看自己血條。只見那血條已經在自己沒注意的時候恢復了大半,當下還在隨着楚琛掌下元力的輸送慢慢回升。楚逍默默淚流,所以說,以後他的出路除了打坐回血以外,還可以選擇扒在一個功力深厚的人——比如他爹——身上,讓他一邊走一邊給自己傳功吊命嗎?
這種事情真的不要太虐啊……
程箐難過地看着這個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的小男孩,臉上淚痕未乾,恨不得由自己替他去受這番痛楚。她伸手摸了摸楚逍的額頭,楚逍感覺到來自母親手上的溫度,這才發覺自己已經疼出了一頭冷汗,就聽母親哽咽着問道:「逍兒,很……痛嗎?」
楚逍不忍再讓她擔心,這事情的起因分明是因為他自己作死,況且現在身上也確實不怎麼痛了,便搖了搖頭,道:「不痛的,娘親,一點都不痛。」
程箐聽兒子撒謊,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難受,這孩子哪裏是不痛呢?方才自己沒注意兒子的異狀,待到丈夫將他從自己懷中帶出去的時候,這小小的孩子嘴唇都疼得發紫了,一雙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強忍着不肯叫出聲來。
昨夜無人在他身邊,他居然痛得連呼救聲都發不出來,程箐不願去想,自己的孩子究竟是遭了多少罪。
楚琛觀察着楚逍的反應,見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悠長平穩,臉色也紅潤起來,便要將手掌從他後心上撤離,不想右手剛一移動,便讓一雙小小的手給按住了。
楚琛低頭看他表情,卻見兒子一臉糾結,不由地皺起了眉,叫道:「逍兒?」
「父親……」楚逍看了一眼又開始往左移動的血量,硬着頭皮將楚琛的手按回了原位,懇求道,「別撒手……」一撒手他就又得跪了。
楚琛沉吟着將掌心貼了上去,繼續往這小小的身體裏輸送元力,問道:「可是又在痛?」
「嗯。」楚逍不敢再逞強,乖乖地點了點頭,生怕一時不察直接當着爹媽的面翹了辮子。
「逍兒,是哪裏痛?」他一說痛,程箐就緊張了,「是胸口,背心,還是腰腹?」
那熾陽元力在四肢百骸中流轉,楚逍舒服得簡直要□出來,迷迷糊糊地回答道:「腰腹痛……」
當初蛇尾那一抽簡直把他整個人都抽成了兩段,內臟碎裂,骨頭估計也斷成了幾截,藥性消失之後爆發出來的痛楚簡直讓他想自絕經脈再死過去。
程箐擔憂地看向丈夫,卻見丈夫對自己搖了搖頭。
楚琛用元力在兒子體內檢視了一番,發覺楚逍所說的部位均生長完好,沒有隱傷。按照楚玥的說法,在楚逍醒轉後她便餵他吃了一顆丹藥,之後那人首巨蛇被他一劍斬殺,楚逍才由她的侍女顏夕照看着,精疲力竭地睡去,並未有什麼特別的表現。
東流姜氏精通丹藥之道,楚玥身為姜氏的女主人,能帶在身旁的丹藥自然不是凡品,便是說其能活死人肉白骨也不為過。他們的兒子服下此等靈藥,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思索片刻後,楚琛沉聲問道:「逍兒,今早侍女進來的時候,你為何會倒在地上?」
因為打坐的時候太舒服,結果意識模糊坐着就睡着了,重心不穩一頭從床上栽下來還繼續睡這種事情聽起來可不是一般的蠢。楚逍猶豫了半天還是把整個經過加工了一下,略過自己調息保命的那一段——這不是都沒保住嗎——只說是凌晨的時候被痛醒,滾下床之後就不省人事到剛剛。
楚琛與妻子對視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的憂慮,兒子此刻看起來雖然已經大礙,但楚琛卻不敢冒險將掌心從那稚弱的背脊上移開,怕是一移開,掌下這溫暖柔軟的小身體就要再次變成死一般的冰冷僵硬。
到底……該怎麼辦?
接連三天,楚琛的掌心一刻都沒有從兒子身上移開,無論是在書房中處理事務還是外出,高大冷峻的男人都抱着一個身着白色獸皮小襖的孩子,時刻運轉烈陽心訣,源源不斷地從天地間汲取元氣,將其轉化為至純的熾陽元力送進兒子的身體裏,延續着他的生命。
「張嘴。」楚琛冷冷道,頭髮沒有再像往日那樣梳成兩個小圓包,只是用髮帶簡單地扎着,看起來更像一個小蘿莉的小秀爺正坐在父親腿上,由那隻原本持劍的手一勺一勺地餵一碗藥粥。楚逍乖乖地張嘴,任由父親把小木勺里的粥送進自己嘴裏,然後鼓起腮幫認真地嚼裏面特意為他放的紅棗。
小孩子嗜甜,紅棗又補血,雖然這三天以來血條一直滿着,但他還是沒什麼安全感。
楚琛很忙,楚家的下人死傷過半,府邸也被毀了四分,每日來向他匯報事務的人都有不下數百個。楚逍這幾天跟父親同吃同住,連洗澡睡覺都在一起,自然知道他有多少事情要管,每次在那股流淌在四肢百骸的暖意中靠着父親的胸膛睡去,再醒過來,父親也依舊還是保持着同樣的姿勢,銳利的眼眸中倒映着燭火昏黃。
一面要分心家族事務,一面又還要不斷為懷中的小兒子輸送精純元力,好保住他一條小命,這種非人的精神消耗量就算是築基期的修士也會吃不消,不過三天時間,楚琛就急劇地消瘦下來。
楚逍望着父親眼下淡淡青色,頓時覺得嘴裏香甜的棗子味如嚼蠟,機械地咀嚼了兩下就咽了下去,第無數次地後悔那天作死的舉動。如果一早玩的是明教就好了,小秀爺想,隱身狀態下跑路那是妥妥的。不過刪號重來畢竟不實際,所以他換了個實際點的想法,如果那天沒作死,早往棲雲小築跑就好了,憑母親的身手,也不愁撐不到父親回來,哪裏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見兒子呆呆地看着自己,楚琛餵粥的動作一頓,放下了小木勺,用盤子裏放着的布巾給他擦了擦嘴:「怎麼,飽了?」
他全心修行,昔日即便在府中,也沒有多少同兒子共處的時候,更別說親手餵兒子吃飯,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像楚逍這麼大的孩子,一頓該吃多少才合適。這幾天基本上是下人送來藥膳,他就喂,他餵多少,楚逍就吃多少,吃完那一小碗就算完事了。
今天——楚琛看了一眼還剩小半碗的藥粥,沒說話,將手裏的布巾放回托盤裏,抱着兒子就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吃飽了,那就去洗漱吧。」
楚逍的小身板僵直了一下,兩手攥緊了父親的衣襟:「……」
……他說真的,可不可以不要洗澡?
一把年紀了還要在別人面前被脫光了摸來摸去,即使這個別人是他親生父親,那也太羞恥了好嗎!從他可以順利自己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兩步的時候,他就已經用絕食的方式對要別人幫自己洗澡的安排表示過抗議,成功爭取到了自己單獨洗澡,自己給自己穿裏衣的權利——反正衣服什麼的放在背包里,往快捷欄一拖單擊圖標就好了啊!
楚琛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冷冷道:「不洗不准上爹的床。」
這小東西雖然今年才一丁點大,就對在別人面前果體這件事情無比在意,每次給他洗完澡,他都會變得全身通紅,活像一尾煮熟的小蝦。
楚逍紅着一張臉,奶聲奶氣地反抗道:「我去跟娘親睡!」
楚琛抱着他向浴池所在的方向走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你娘走了。」
楚逍被轉移了注意力,皺着小眉頭追問道:「娘親走了?娘親去哪裏了?」他如今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程箐怎麼可能放得下心,在這時候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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