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 第一二三章 相像

    「父親，我不明白……」李堅即便是在這種粗藤靠椅上，那悠然的坐姿也可以顯得坐着極為舒服。

    李靖親王四平八穩的端起汝窯茶盞，杯蓋輕推漂浮着的翠綠茶葉，「你不明白家裏在你身上動用無數資源，帝位貌似唾手可得，我卻要你去交好這個一名不文的薩督卡中尉？」

    「父親……」

    杯蓋輕輕的蓋上，汝窯名器發出絕然不同的響動，李靖親王微微側目打斷了李堅。

    「你以為，身為帝國親王的我，會無聊到將目光聚焦到一個區區中尉身上？未想到我兒李堅！你竟然會淺薄如斯……」李靖親王霍然起身，長衫下擺無風自動。

    「為父平生最厭煩之事莫過於告訴別人所以然……」

    李堅聞聽，即刻站起，默默隨於其父身後。

    李靖親王點點頭。

    「這個嘟嘟.克萊蒙德.李，我要你調查的身世結果如何？」

    李堅在他身後，肅聲回道，「在父親不驚動監察部的要求之下，我能查到的資料非常有限。嘟嘟在美洲島的過往和在那裏生活過的其他人一樣，基本上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他身邊的人，他做過的事……任何蛛絲馬跡都不可以放過。」

    「非是孩兒淺薄，正因為父親如此要求，李堅想不明白……」

    李靖親王踱開兩步，這兩步走的極穩。

    他的目光透過白虎堂的正門，投向極遠的天際之外。

    良久之後，他沉聲說道，「也罷，時至今日，有些事也須說得叫你明白……」

    「這個嘟嘟，自我第一次見到他的影像，就暗自心驚……他和他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父親說的他是誰？」李堅疑惑的問道。

    李靖親王回身看了李堅一眼，豎起一根手指，無聲的指了指上面。

    「……」李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說嘟嘟算得上俊朗他絕對不否認，可是說嘟嘟長得像那個肥痴一般的皇帝陛下……他覺得自己的父親是不是真的最近過於操勞了……

    顯然知道李堅所想，李靖親王猶自嘆了一口氣，「誰人也都曾經年輕過……」

    「唔……」李堅點點頭，「小的時候，我確實從未見過他……」

    「你小的時候，他還在薩督卡軍中……XJ－1的戰場之上……」

    李堅卻又疑惑的問道，「如果說嘟嘟和他年輕時候長的很像，那麼會注意到這一點的不應該僅僅是父親您一個人……」

    「幼稚！他已經位及至尊二十餘年，從他登基那一日起，他就以這副憨肥蠢笨的摸樣示與人前……以他億萬人之帝王的身份，誰還會在意他曾經是何等英俊灑脫？莫說沒有，即便有，又有誰敢將君王年少的影像放出來聊為調侃不成？」李靖親王似乎有點怒意，「況且，如果說只有為父注意到這一點……那是因為，不是誰都有一個身為儲君的兒子……」

    「父親息怒……」即便李靖親王如此說來，李堅依然固執的說道，「長的像，或許偶然巧合，這恐怕不能說明什麼問題。父親，在這個時候花費精力去調查這個虛無縹緲的事情……僅僅是因為您覺得像……這個……」

    出乎意料，李靖親王卻踱步上前，穩坐於寬椅之上，「你且說說看，這個嘟嘟來到帝都受賞之後的情形……」

    李堅微微皺眉，「嘟嘟返回帝都升為中尉，陛下欽賜雲都尉……先是被派去北方工業高等專科學習……接着去往喬伊娜的實驗站……如此長時間不返回軍隊……這確實有些蹊蹺……一名中尉……這境遇果然很有些與眾不同！」李堅的眼睛瞪大了，「我甚至聽說，監察部給他下發了一個薩督卡特派監察員的身份……」

    「DNA測試？」李堅利馬否定這個念頭。DNA測試無疑是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但拿着皇帝陛下的DNA數據做測試，此事一旦敗露，即便是親王一家也是人頭難保的重罪。

    李堅若有所思的繼續說道，「假設他真的是陛下的皇子，我可以肯定的是他自己絕對還不知道。」

    「不讓他知道……那麼……陛下是在下怎樣的一盤棋？」順着這個思路，李堅在飛速的思考，「但是如果真是這樣……我認為這件事情上老何脫不了干係，很有可能就是他一手操辦的……」

    李堅駐步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最終他放棄了，他所掌握的信息太少，根本得不出任何有價值的分析。

    他望向了自己的父親。

    李靖親王點點頭，「很好，你一直是一個善於用腦子的人，這一點，我很滿意。那麼下面我要說的話，你要仔細聽得清楚些……恢復帝制！」李靖親王的聲音落在這四個字上，很輕，卻似自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恢復帝制！

    這四個字李堅早就有所耳聞，但此時此刻這四個字瞬間將他方才所有的思緒串在了一起，他第一時間就脫口而出，「子承父位！」

    這四個字一經從李堅口中吼出，立時他的眼神中那似乎在他骨子裏根深蒂固的雍容淡雅消失不見，卻換做了從來無人見過的陰冷狠戾。

    他自己身為帝國最有希望的儲君，已經為了帝位犧牲了太多，準備了太久……這期間，他這位素來顯得淡漠人前的親王之子在暗地裏做了經年的完全準備。這一次XJ－1的掘墓者之役，他甚至將生死置之度外，奮勇殺敵，可謂凱旋而歸，在皇族審視儲君的成績上為自己增添了重重的一筆。

    李堅非常清楚的知道，他的父親，薩督卡中將，帝國親王，皇帝陛下的弟弟，曾經也無限的接近這個帝國億萬人之上的帝位。

    與李淵同為儲君的李靖，當年在皇室的備選成績上與李淵可謂仲伯之間，不相上下。最終卻因為他這個兒子的存在被皇室發覺，當時同為儲君的李靖毅然放棄了這個無上榮耀的寶座，從而得以和他的母親成婚。從此以皇弟的親王身份統軍薩督卡，常年征戰在域外的戰場之上。

    僅僅是因為他，因為偷偷將他生下，獨自撫養他長大的母親……與帝位僅一步之遙的父親，卻只能成為一介武夫……父親人生中最意氣風發的二十多年，只能在那個相距無數光年的戰場上度過。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李靖親王殿下，當時的李堅身在帝都已經七歲。

    因為他的存在，李靖親王在這二十多年裏，征戰沙場，從無怨言。執行帝意，無怨無悔。曾經風流倜儻，睿智堅忍的父親，只能屈尊於帝位之下，成為一名鐵血悍勇的薩督卡將軍。

    然而這個無恥的肥痴！

    難道說居然真的違背帝國幾千年的傳統和祖訓，偷偷的生了一個兒子？！

    甚至，在他，在他李堅如今也無限的接近皇位的此時，這個卑鄙的肥痴，居然妄圖想將帝位傳給他這個莫名其妙的私生子！

    ……

    李堅怒了。

    怒極而笑。

    他笑的是那樣的狠戾淒冷。

    他笑的是那樣的狂放無羈。

    他的拳頭捏的很緊。

    他的心頭在滴血。

    ……

    李靖親王看着自己的兒子，他沉聲說道，「當然我也希望，這僅僅是我們一廂情願的猜測。」

    李堅此時方才知道，父親對嘟嘟那句『一遇風雲便化龍』的真正意思。

    「孩兒定會將其查的清楚！父親敬請放心。」李堅還是在第一時間就冷靜了下來。

    李堅的這份心智和沉穩，正是李靖親王的信心所在。也正是這樣，他並沒有告訴自己的兒子，當年他暗自生子，他的父親，皇族長老院李顯其實早已經暗中知曉，心存僥倖的他自以為瞞過了天下，實際卻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之所以他能與自己的兄弟李淵一同進入皇位的最終角逐，卻因為李堅的存在被發覺最終功虧一簣，這一切不過是他那位老狐狸父親佈下的一個局。李顯知而不發，直到最終將自己的次子踢出局去，只不過是為了將皇位牢牢的拴在自己的兩個兒子之中而已。

    李靖親王眼神中的焦距因為回憶過往，漸漸有些發散之時，卻聽到李堅低聲說道，「父親，我想說的是，恢復帝制……談何容易……我們會不會有些多慮了……」

    親王默默的搖了搖頭，「帝國此時的狀況……該知道的人，都非常清楚，只不過沒有人願意直言面對而已……帝國已經是枯竭在即，風中殘燭。很多人都明白，以帝國現在的情況，根本撐不到保護協會規定期限的二十年……帝國唯有恢復帝制，集全帝國之力，做最後一搏，人類尚有可能邁入那真正的宇宙之中……」他緩緩的起身，踱出幾步，「前天，陛下與我私下密談過一次，他雖未直言，卻反覆詢問薩督卡在塔塔星的軍力及部署……據我所知，梁黑柔上將對恢復帝制雖然未曾明言支持卻也從未有過任何表態，老將軍這麼做其實已經是默認無疑。」

    「可是……」李堅還想要說些什麼。

    「沒什麼可是，陛下其實已經軍權在握。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恢復帝制一旦開啟，翻天覆地那只不過是朝夕之間。在皇室、軍隊、監察部統一運作之下這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遠沒有你想像的那般複雜。當然這之後帝國絕不會一帆風順、風平浪靜……」他的聲音越發的低了，「這恐怕也正是我們的機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