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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下留人!」
還好話音傳的及時,朱高煦的刀鋒在兵部左侍郎的腦袋還有兩寸的時候,停了下來,收住了刀。
「高煦,你好大的膽子!!」
朱棣回過神來,發現老二居然動起了刀子,當即勃然大怒,走過去一腳將朱高煦給踢翻在地上,罵道:
「誰給你的權利能夠隨意動用私行,即便要處置,也是朕來處置!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朱高煦這才發覺自己僭越了,大汗淋漓,急忙跪地求饒道:「父皇,兒臣方才有些激動,願領責罰」
朱元璋見狀則是哈哈一笑,道:「老四,高煦這個性子,跟你年輕時候一模一樣啊,當年你去濟南練兵遇到貪官侵佔軍田,也是先斬後奏,咱還將你狠狠地罰了一頓。」
「這」
朱棣臉皮一紅,附耳小聲道:「爹,給孩兒留些面子啊.」
而這時,李逍走了過來,朱元璋笑道:「好了,現在國師來了,方賓你有何要辯解的,儘管說。」
李逍朝着朱元璋和朱棣拱了拱手,便站在一旁,隨後發現兩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曖昧啊,今天發生了什麼?
「究竟是何事?」李逍道。
還沒等兵部尚書開口,朱高煦看向李逍,急忙道:「姐夫,這麼個情況.」
朱棣冷聲道:「叫國師!」
畢竟不是私下,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叫姐夫,還以為他們老朱一家幾個人獨斷朝綱呢
「是是是。」
朱高煦這才改口道:「國師,是這樣的,這不是明年就要出征倭國了麼,按照父皇的旨意,攻打倭國不需大材小用,這駐守邊疆的將士原封不動,而是從其他地方遷移衛所的兵馬來京訓練,結果」
說到這,朱高煦氣憤至極,指着方賓道:「這兵部拿着朝堂的俸祿,居然兩頭通吃,今日本王一檢驗,就發現大問題。送來的軍戶儘是一些老弱病殘不說,居然還有替補、空缺的現象,這樣的士兵,如何能夠打仗?你說我能不氣嗎?」
方賓大喊冤枉:「漢王,你莫要血口噴人啊,兵部怎麼做出這事,本官也是剛剛發現此舉,已經探查過了,下面的官員也實屬無奈,才會出現這樣的亂子。」
朱高煦叉腰道:「難道本王冤枉你不成,即便不是你授意的,那也是你監管不力,用老弱病殘充數,你這個尚書怎麼當的?」
「好了好了,高煦你少說兩句。」
李逍微微皺眉,大致聽明白了。
就是從外地招兵來京,結果兵源出了問題。
他看向方賓道:「方尚書,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
「參見國師。」
方賓拱了拱手後,開口道:「下官也是近日得知此事,已經嚴加批評了,本次調遣的是北平附近的幾個府的衛所,是下面衛所出現問題,不過.」
一般來說,古代需要動用兵馬,都是就近原則,交通不便是主要的原故,不可能全國動用兵源,所以往往打起仗了,都是盯着一個地方死薅。
如果為了公平,讓全國各縣動員士兵,誰要是做出這種操作,這皇帝基本上就屬於臥龍鳳雛一檔的。
如果這個地方的兵擅長打仗,那就好了,能被直接薅死。
明朝末年,因為義烏兵英勇無懼,被朝廷無節制的徵兵。
最後義烏十室九空,被征生還者十不存一二,義烏及周圍一帶苦不堪言。
在清朝的時候,清朝更是差點將華夏最強的「戰鬥民族」鄂溫克索倫部直接給薅的差點滅族。
索倫部作為滿洲八旗的中堅戰力,四處征戰,在對明朝和朝鮮的戰爭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不過在清朝進入關內後,八旗帶着家眷進入了關內享福。
而索倫人卻被留在了關外苦寒之地,堅守邊疆地區,隨時還得隨時徵調為朝廷征戰。
當時的索倫部還面臨着沙俄侵略軍的威脅,條件十分惡劣的情況下,這些索倫人卻總能將侵略者打退,而八旗子弟卻在京城整日溜達逗鳥,過着好日子。
為了防止索倫部失去彪悍的戰鬥能力,原本就屬於建州一部落的他們,清朝各朝都拒絕讓他們漢化,持續到民國,索倫部才結束這悲慘的命運。
對於古代王朝,徵兵對着一個地方薅,李逍是有些不能接受的。
不過,現在有了火車,等全國各地鋪上鐵路後,就能快速動用兵源,就能免去這種悲劇的發生。
這時,李逍看方賓看自己的眼色有些怯意,不由問道:「方尚書,不過什麼,有話直說。」
「是,國師。」
兵部尚書方賓如實道:「也不是下面衛所出現了問題,主要是所徵調的太原府、河間府、真定府,三府之地的軍戶家裏拿不出兵來了,只能用家裏的人替代」
雖然北平的兵制已經改了,但明朝其他地方還是世兵制。
所謂世兵制,衛所制度,也就是朱元璋弄出來的制度,朱元璋直接劃了一部分的百姓成為軍戶戶籍。
軍戶世代為兵,是最慘的一種戶籍,比農民還不如。
不准冒濫,不許更改,子承父業,役皆永充,一旦成為軍戶,則萬世不能改變,子孫都要應軍差,充軍伍。
農民起碼還能參加科舉改變命運,朱元璋為了防止軍戶減少,直接禁止軍戶參加科舉。
不過這種情況,在永樂中期的時候,被朱棣改了,後面軍戶能參加科舉改變命運,著名的張居正就是出自軍戶。
而北平的兵制,被李逍改成了唐朝的義務兵制,也就是百姓義務當兵兩年,隨後如果願意留下,可以留下作為長期軍人。
這兩種方式的區別就在於,一個不花錢,白嫖。
軍戶需要耕種田地養活自己,八分屯田,二分守備。
朱元璋常常自稱:「吾養兵百萬,不費百姓一粒米。」
而李逍這種方法花費巨大,因此朱元璋常常談此事,說李逍其他改革都不錯,就這事兒辦的不行,沒自己的世兵制好。
這時,朱棣好奇的問道:「你是說,太原府、河間府、真定府,三府之地的軍戶拿不出人?這是怎麼回事??」
方賓無奈道:「其實,是兩地的政策出現衝突,在北平的政策是,只需要自願進入北平,務工一年後就能成為北平的戶籍,這三府之地的百姓多有來到北平的,特別是這軍戶,十戶七空,家裏除了走不動的老人,年輕人幾乎都跑到北平去了。下面的官員無奈,為了完成朝廷調兵的任務,只得用軍戶中的老人應徵,另外又抓壯丁充數了。」
此言一出,真相算是大白了。
大家紛紛看向了李逍。
朱棣咳嗽兩聲,道:「李逍,若是屬實,倒的確是你的問題啊。」
李逍尷尬一笑:「當時北平大發展,人口不夠,於是我就動用了此法,沒想到今日會出現這般問題,既如此,也就不要怪罪方尚書了,要怪就怪我罷。」
話雖這麼說,但誰會怪李逍啊?
方賓則是鬆了口氣,還好國師大義,包攬了責任,否則自己怕是不好過了。
朱元璋想了想,道:「既如此,趕緊亡羊補牢,將政策改了,如今這京師已經人滿為患,出生人口也迅速增長,不需要外地來人充當勞力了,立刻禁止外來人口流入,之前這麼做,已經對其他地區有所損傷,必須改,另外.」
朱元璋看向李逍,道:「李逍,你這個軍制.也改了吧,換回原本的世兵制,你這兵制太費錢了,王朝遲早會被拖垮!當年宋朝就是類似你這兵制,戰鬥力並不強,而且龐大的開支,導致王朝崩潰。」
朱元璋一開口,就是直接下命令了。
李逍微微一愣,咦,大哥似乎對我這個軍制有意見啊,那不行,今天必須好好給他上一課。
李逍拱手道:「太上皇,臣這並非是募兵制也並非是義務兵制,而是兩相相結合推出的全新募兵制,正適合眼下的情況,臣以為不適合改,就該這麼繼續執行,逐漸推廣。」
此言一出,大家都略微驚訝。
還得是國師啊,還得是你啊,其他人哪敢跟太上皇犟嘴,還是太上皇最引以為豪的制度。
「哦?」朱元璋沒有動怒,「說來聽聽?」
李逍道:「太上皇,臣直說,你不會生氣吧?」
朱元璋一笑:「咱有這么小心眼嗎?但說無妨,保證不生氣。」
「那我就直說了。」
李逍笑道:「其實宋朝的募兵制臣以為,沒有任何問題,當兵吃糧,職業軍人,戰鬥力是一定能得到保障的。問題在於他募兵的對象有問題,大多都是來源於災民、流民、囚犯、地痞。因為當兵的社會地位太低了,大部分人不願意當兵。大宋建立之初,朝廷認為這些人是社會不穩定因素,解決這一隱患,同時解決兵源的問題,所以實行了特殊的募兵制,這才是導致宋朝出現了冗兵、冗官、冗費導致的積貧積弱的情況。」
朱元璋微微一驚,李逍居然發現了這個小細節,這也是他前不久不斷通讀史書才發現。
李逍一看朱元璋的表情,就知道,他應該能理解這點,於是趁熱打鐵道:「太上皇,宋朝是不是所有朝代中農民造反最少的朝代?」
朱元璋點頭道:「的確如此。」
李逍道:「這不正反面證明了,宋朝就是因為招募民間不穩定的因素來募兵這樣一項制度,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國內農民起義的隱患,用冗兵消除社會安定的隱患。
這是一種矛盾轉移的方法,十分高明,可惜用錯了地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用國家最關鍵的國防,來解決這個隱患!
這樣做的結果是,士兵的數量卻越來越多。在宋太祖趙匡胤之時只有十多萬人,到了宋仁宗時竟達到了八十萬之眾。
可想而知,招募這些災民、流民、囚犯、地痞,這些人素質參差不齊,大部分都是混日子的,戰鬥力不強。
因為兵源差,就導致士兵地位低下,沒有地位。這才導致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說法,就是傳至宋朝。
而士兵是國家的基石,如果士兵的地位如此低下,一個國家想不完都難啊,咱們大明的軍戶制度,也有這個問題啊。」
一番話落下,整個場面都沉默了。
兵部的那些官員此刻還跪在地上,可卻感覺不到膝蓋疼痛,而是呆呆的看着國師。
朱高煦也震撼住了,北平的士兵素質之強,他是知道的,因為北平的士兵地位好像的確要高一些,待遇也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這還是沒變法前的情況,變法後就不更不用說了,提升了好幾個檔次。但其他地方,的確是不行。
「有道理!」
朱高煦喊了一句。
「.」朱棣瞪了朱高煦一眼,示意他閉嘴。
朱元璋思慮萬千,許久才開口道:「李逍,你的意思是說,咱大明的衛兵制不行,咱大明的士兵地位低下?」
李逍笑道:「剛才方尚書不是說了,跑到北平來的基本本上都是軍戶,這說明軍戶是多麼不願意當軍戶啊,拋開國家層面來講,在大明被劃上了軍戶戶籍,那可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朱元璋:「.」
朱棣:「.」
朱高煦:「有道理!」
朱元璋:「?」
李逍看向朱元璋:「大哥,你說過不生氣的哈。」
朱元璋按耐住不悅的心情,冷哼一聲,道:「在咱大明當兵不好麼?這可是鐵飯碗啊,有吃有喝,不打仗的時候也安逸.算了,你接着說,看你能不能說出個花兒來!」
李逍嘿嘿一笑,走過去挽着朱元璋的肩膀,道:「大哥,不會打我吧?」
朱元璋不看李逍,看向天,「你說吧,保證不打你。」
這可把其他官員看呆了。
這尼瑪,這李逍跟朱元璋的關係這麼鐵的嗎?
這簡直是拍老虎屁股,老虎不但不咬他,還搖了搖尾巴。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太上皇嗎?
當年四大案乾死了十幾萬官員的太上皇嗎???
眾人集體懵逼。
李逍之所以敢怎麼放肆,那也是有底氣的。
自己可是給朱元璋續了十年的命,加上這麼多年的變法改革,朱元璋根本不會動他。
而且,隨着朱元璋年齡大了,李逍發現,這脾氣性格又好轉了起來,隨和了很多。
李逍微微一笑道:「大哥,那我就接着說了,你想啊,在咱大明朝一旦被劃上了軍戶,那就是世世代代就是軍戶啊,所謂是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老百姓對於從軍的影響,那就是如果被選去當了兵,那基本就是個死人了。而且大哥,當時您在元末的時候搞了個軍屯制度是不是?」
朱元璋自豪點頭:「沒錯。」
李逍道:「你看,問題不就來了嘛,這軍屯跟軍戶兩個制度交叉的時候,本來一戶普通的農戶耕田好好地,一旦被劃上了軍戶,現在既要交稅,又得服兵役,糧食是自己種的,種好的糧食還要自己親自送到戰場上,打仗還得自己上。你說這是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更要命的是,世世代代都是軍戶,有人戰死了還得從家裏帶走一人補上空缺,這簡直是魔咒啊。」
朱元璋:「.」
良久,朱棣走過來緩和了一下氣氛,道:「李逍,你還是心太軟了,太顧忌他人的感受。你皇祖父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這也是出於國家安定不得已做出的舉措,若不是軍戶制,這大明哪來的一百八十萬士兵,皇祖父養兵百萬,不耗費百姓糧食,這一點你要承認吧。」
李逍看向朱棣,道:「老丈人,你別說好話,你也不厚道。」
朱棣一愣,怎麼說的好好的,怎麼扯上自己了啊?
兵部尚書方賓再次懵逼了。
好傢夥,國師懟完太上皇,開始懟聖上了,兩個聖上一起懟,太勇了!
朱棣道:「李逍,朕怎麼不厚道了?」
李逍道:「永樂二年聖上您規定,凡屯軍年六十以上及殘疾、年幼者,令耕種自食。看看,這些當兵的,一輩子用完了就扔一邊了,你就不管了,年老、傷殘,自己想辦法吧,您說您是不是不厚道。這樣只會導致士兵的地位很低,更多的人不願意當兵。
作為軍戶,不但意味着本人沒有出頭之日,後代的前途也都被鎖死了,現在就連老了也沒人管,想想都讓人絕望。
這不就是春秋時期開始結束軍事奴隸制,咱大明又建立了軍事奴隸制,這不是走了歷史倒車麼。」
李逍直接開懟了,他雖然喜歡明朝,更是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可明朝的確有很多方面,反而做的沒有其他朝代好。
李逍覺得,乘着自己還在明朝最有權勢的時候,直接將軍戶軍屯取消。
這種制度在明初還能玩得轉,到了明中後期,軍屯都被兼併了,成了達官權貴的私人田產。
正所謂「良田為官豪所佔」,「貧窮軍士無寸地可耕」。
鎮守太監王貴,在陝西任職期間,霸佔軍隊屯田一萬畝,有屯田兵士一千多人被迫為其耕種。
這些軍戶們在軍屯被兼併的情況下的生活愈發難過,史載:「軍士妻子,衣食不給,皆剜蕨根度日」,而原本應擔任起耕戰職責的軍士們則「飲恨吞聲,無可控訴」。
軍戶沒了田地,就成了佃戶,給地主種田,遇到打仗,還得放下鋤頭扛起長槍前去戰場,地位極低,流血又流淚。
明正德年間,獨攬大權的一個大宦官,名叫劉瑾,人號八虎,這個人是後世眾人唾棄的對象之一。
正德皇帝上位後,每日在後宮玩樂,不務正業。
皇權基本落入宦官劉瑾之手。
但這個大宦官卻做了一個對的事情,那就是整治軍屯。
經過仔細調查,劉瑾發現軍制的一個大問題。
朱元璋曾設置一個軍屯制度,軍隊在戰時拿起武器保家衛國,在和平時期種地產糧,這樣軍隊就能自給自足,解決吃飯問題,還能上繳國家一部分糧食,可謂一舉兩得。
不過隨着時間的流逝,軍隊中的長官大肆徵收士兵的土地,有的是買的,有的是搶的,這樣士兵就淪為了軍官的雜役,經常沒有軍餉,甚至連吃飯都成問題。
軍官則成為大地主,作威作福,軍隊的腐敗在明末已經成為朝廷一大頑疾,也是大明滅亡的原因之一。
劉瑾看到問題所在,打算整治軍屯,就稟告給了朱厚照,朱厚照聽了之後,覺得是一件好事,就安排劉瑾去辦了。
於是惹出了大麻煩,劉瑾本意不是為了那些大頭兵爭福利,他只是想挽讓自己的名聲好聽一些而已。
但這些地主劣紳的利益也是不隨便就能觸碰的。
這事情給劉瑾帶來了史無前例的災難,他發現即便他權勢滔天,滿朝文武都聽他的,卻依舊鬥不過這些權貴地主們,最後落得個凌遲處死的下場,直到宦官集團的覆滅。
可以見的,這種頑疾到了後期,即便是權勢滔天的人物去解決,也已經無法挽回了。
明末名將孫傳庭也發現了這點,發現軍田都沒了,大部分武將打仗靠的是家丁,於是孫傳庭靠想方設法的壓榨地主養兵,但也只是壓榨,根本無法解決軍屯被侵佔的問題。
當初闖王李自成靠搶地主發家致富,被孫傳庭打滅了五次,最狠的一次,只剩下一兵一卒,但李自成依舊能東山再起。
但孫傳庭不行,他敗一次,大明就沒了,就是因為土地兼併到了極致,連軍屯都給兼併光了,已經積重難返。
所以,李逍現在就要解決這個問題,改變軍制。
士兵保家衛國,國家和百姓就有義務供養他們,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
而老朱起初想法也沒什麼不對,但忘記了一個問題,也是歷朝歷代的問題,兼併土地,估計就算他想到了也不會覺得有人敢兼併軍戶的地,但事實是,凡事皆有可能,只要有利益,土地兼併就會一直存在。
隨着李逍連聖上一塊懟了,眾人臉色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朱元璋和朱棣也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這李逍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真想把他拉出去痛打一頓。
見狀,朱高煦臉色也變了,姐夫過來,想必是聽到風聲,來給自己解圍的,可不能讓姐夫自己先掉坑了。
他急忙走出來,緩和氣氛,道:「皇祖父,父皇,您二位不要生氣,姐夫心懷天下黎明百姓,因此思考問題,多從百姓的角度出發。」
李逍朝着朱高煦微微點頭,這老二,沒白疼。
朱元璋沒有理會朱高煦,哼了一聲,看向李逍道:「李逍,你還是太心軟了,朕考慮問題,是顧及全局,而不是只顧及部分人的感受。養兵之負重於泰山,你也知曉,若是靠按照宋朝的募兵制,百姓之負擔多麼沉重,屆時多收稅,苦的不也是這天下黎明百姓嗎?」
李逍笑道:「這不是此一時彼一時嗎?太上皇英明神武,當年制定者策略的時候,此法當然是最好的。可現在咱大明現在有錢了,既然有錢,那就用錢養兵,臣以為,養兵之費用,起碼要佔據稅收的十之二才行,國防之事重於天啊。」
朱元璋道:「那你覺得,該如何養兵?」
李逍道:「就按北平新法執行,提高士兵帶待遇和地位,參軍榮耀,當這個意識進入百姓的思想後,不用強制,他們自願當兵,你看看現在北平的士兵,俸祿有保障,退伍還能安排活計,比如表現優異者,提供打更人等職位。或是自謀生計,提供一筆退軍金,讓其能夠生計。」
朱元璋道:「想的倒是挺美,按照你這個想法,就算按照現在的朝廷稅收,也無法養活二百萬的將士。朕縱然有千般不是,可兩百萬將士是實實在在的,不花費百姓一粒糧食!」
李逍道:「兵法有言,兵不在多而在精,怎麼能靠質量取勝呢,無需二百萬將士。這些士兵八分屯田,分明就成了農戶了,能有什麼戰鬥力,六年前大量倭寇襲擊沿海,當地衛所的戰鬥力不就是證明嗎,還不是靠北平的強悍邊防軍,才能打敗倭寇。所以即便養了兩百萬兵,也不堪一擊,還不如三十萬所向披靡的精銳將士!」
其實李逍還想舉例,建文年間,李景隆率領三十萬大軍攻不下北平城,就是這個道理,並非李景隆不行,而是那些衛所兵前腳還在種田,後腳就拉去打仗,戰鬥力能強悍到哪裏去?
不過想來,這種事情好像隨着自己到來,歷史就改變了,並沒有發生此事,沒法舉例
朱元璋氣的一揮衣袍:「李逍,你的意思是朕養的兩百萬大軍,都是酒囊飯袋?」
李逍道:「不說酒囊飯袋,差不多也就是個泥腿子。」
此言一出,眾人麻了。
沒想到今天看了這麼一場好戲。
這李逍將太上皇貶的一文不值,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好好好!!」
朱元璋氣的指頭對着李逍。
李逍一把薅住朱元璋的手,顯得十分關切:「大哥,龍體為重,切莫動氣啊」
眾人:「????」
這尼瑪,氣太上皇的不是你嘛
朱元璋一把推開李逍的手,氣憤道:「李逍,你就用你的北平新兵,咱就用衛所兵,打一場,用事實說話。咱就不信了,你那訓練了兩年的兵,能有什麼戰鬥力。」
李逍急忙道:「大哥!」
朱元璋嚷嚷道:「別叫我大哥,咱不是你大哥。」
李逍:「大哥,要是小弟贏了怎麼辦?」
朱元璋:「若是你贏了,都聽你的。」
李逍:「一言為定。」
朱元璋揮了揮手,「走了走了,氣死咱了。」
朱棣:「.」
見朱元璋走遠,朱棣看了李逍一眼,「李逍,你真是的,等你皇祖父老了之後,再提此事啊,非得把你皇祖父氣個好歹來。」
李逍:「放心吧岳父,小婿那丹藥效果好的很,沒事。」
朱棣:「.」
朱棣啞口無言,隨後急忙跟着朱元璋去了。
剩下的人,則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逍,嘴巴成了O型。
若是其他人剛才這樣說話,這時候恐怕已經下大牢,等死。
這李逍,居然沒啥事??
李逍看向了兵部那些官員,笑道:「看什麼看啊?本國師發起威來,誰都敢罵!」
面對李逍犀利的目光。
兵部官員們很有默契,統一的低下了頭。
朱高煦回過神來,走了過來,給李逍豎起了大拇指,「姐夫,你是這個。」
李逍笑道:「沒點脾氣,能當國師嗎?」
「走,姐夫,請你喝酒,有弟弟在,包你這次比試絕不會輸。」
「沒你在也不會輸。」
「這個李逍,仗着有兩份功勞,就開始膨脹了。」
回了洪武宮後,朱元璋氣鼓鼓的,躺在躺椅上回想剛才兩人之間的談話,這李逍分明不講情面。
「爹,消消氣,李逍也不是故意氣您的,他這個人性子直的很,有什麼說什麼。」朱棣在旁邊給李逍說好話,吹耳邊風。
「咱能不知道嗎?」
朱元璋哼了一聲,「當初咱跟他第一次碰面,他就當着咱的面,說當今聖上有三個毛病。」
「啊?」朱棣略顯驚訝:「還有這事兒?」
朱元璋沒好氣道:「這臭小子,說咱第一個毛病是脾氣臭,第二個毛病是剛愎自用,第三個毛病是眼界淺,咱差點那時候就把這小子給砍了。」
「這」朱棣心中一驚,難怪李逍連自己都懟,這膽子的確大啊。
朱棣看向朱元璋正在皺着眉頭,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
這前兩個毛病,好像都改了啊。
現在父皇的脾氣明顯好了很多。
剛愎自用也改了,能聽得進去建議。
至於眼界淺.這個不好說。
「爹,今天的事情就當過去吧,那比試就別比了。」朱棣勸道。
「那怎麼行,朕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豈能反悔?」
朱元璋回過神來,看着朱棣道:「老四,你是怕咱打賭輸了,不好下台?」
朱棣尷尬笑道:「實不相瞞父皇,李逍這小子搞得這個新兵,的確是比衛所戰鬥力強悍許多,但花費也是真大啊。」
朱元璋道:「老四,跟咱說實話,你現在是皇帝,這樣的事情是你來決定的,你如何認為?」
朱棣略有所思道:「其實此事兒臣已經思慮許久,覺得可以折中京師用李逍這一套,其他地方還是用衛所制。」
「那怎麼能成這制度和制度發生碰撞,容易出問題。」
朱元璋道:「要麼用李逍的新募兵制,要麼就繼續沿用現在的軍制,怎麼能折中呢,絕對不行。」
朱棣微微一笑,道:「所以.父皇您其實心中也是偏向於李逍吧?這比試也是做給外人看的?」
其實之前朱棣是想用折中法,但他今天被李逍這麼一拋開揉碎了說,總覺得李逍也有道理。
「其實咱也琢磨不定啊。」
朱元璋摸着鬍子,緩緩道:「此事太過重大,一時間難以抉擇,咱也是想通過比試看看,另外有點時間咱好好思考一下這個問題。今日看過金庫後,咱心中很是震撼,李逍辦成了咱辦不到的事情,讓寶鈔真的成了寶鈔。咱就覺得李逍絕對不會做魯莽的事情,他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否則憑藉他現在的財富和權勢,何必跟咱們兩人一起叫板?」
這就是朱元璋對李逍懟自己沒有太生氣的緣故。
憑藉李逍現在的地位和財富,大可不必這麼幹,他卻依舊敢跟自己掰扯,說明李逍的心,只有大明。
這樣的好孫女婿,又怎麼可能真的去遷怒於他呢?
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其實爹這比試真的會輸.」
朱棣尷尬一笑道,他是真的常去點兵點將,加上朱高煦常常練兵的緣故,那士兵的素質早就瞭然於胸了,天下不可能有哪個衛所的兵說是能勝過的,就算是大寧那邊的邊防軍也不行。
朱元璋哼了一聲道:「咱不信,咱偏要試試,就算輸,也不能讓李逍那臭小子贏得太過順利,行了老四,你就告訴我現在各地那個衛所的兵最強。」
朱棣想了想,道:「當下最強的衛所,恐怕就是浙江慈谿衛了吧。」
朱元璋道:「李景隆?」
朱棣點點頭:「沒錯,六年前李景隆與倭寇那一戰,被朱允炆給拍進去了,那一戰,景隆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刀劍加身不皺眉,守在城門戰到了最後一刻,差點流血而亡,最後是李逍將其救活,自那以後,他便是振作起來,每日勤於練兵,從不懈怠,兒臣也是看在眼裏,還打算將他調回京城來。」
朱元璋微微點頭:「那一戰的電影,咱也看過,李景隆之前的確犯過大錯,不過那一戰,令人欽佩。在鬼門關走過一遭後,就跟鳳凰涅槃一般,如今又經過六年的磨鍊,可堪大用。老四,你即將為大明開疆拓土,剛好趁這個機會將他調回京城,為你所用。」
朱棣拱手道:「父皇心胸寬廣,兒臣佩服!」
朱元璋淡淡一笑:「好了,咱沒真的生氣,你也不用在這陪着咱,忙去吧。」
朱棣拱手退卻:「是,那兒臣先行告退。」
「進!」
「喝!」
數千名士兵一同前進。
「變陣!」
隨着一聲令下,士兵們迅速有序的變化陣型。
慈谿衛演武場中,一群士兵正拿着長槍練兵。
將領李景隆站在場中央,隨着信號指令傳達,士兵們按照將領的吩咐,一絲不苟的執行。
想要成為一個好兵,那就必須嚴格聽從將領的指令和配合隊友,絕不是單打獨鬥。
古往今來,一支厲害的軍隊,士兵必須要學會列隊和聽懂指揮,個人力量在戰場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士兵們需要大量的時間去操練,訓練紀律,軍姿隊列,有法有度,聽懂旗語。
「站隊列!!」
李景隆吼道:「想想六年前,倭寇們搶劫我們的財物,屠殺我們的百姓,這些恥辱不能忘,所有人都給我好好操練!」
「是!」
所有士兵齊聲喊道。
六年過去,這支衛所的兵士,儼然被李景隆練成了雄兵。
整整六年,從未懈怠。
即便是這些士兵平日裏還有田地要種,每天只能抽出兩個時辰操練,但李景隆依舊嚴格要求。
「趙俊,怎麼回事,你似乎有怨言?」
李景隆在校場巡視,發現一名小旗正愁眉苦臉,站姿也不好好站,怒目瞪了過去。
衛所制度所五千六百士兵為一衛,最高官職為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另外設指揮同知兩人,一人負責屯田,一人負責練兵。李景隆的職責就是練兵。
「李將軍。」趙俊略顯不滿道:「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你也沒必要這樣練吧,也得讓人歇一歇才是啊。」
「敵人會給你歇息的時間嗎?」李景隆吼了一聲。
趙俊氣憤道:「哪有敵人,現在倭寇已經被全部剿滅了,沒有戰事啊。再說了,咱們這距離京城那麼遠,就算抽兵也不會抽到我們這邊來,弟兄們也辛苦啊,別的地方,都不用這麼辛苦操練的。」
李景隆沉聲道:「別人是別人,你既然是本將軍手下的兵,就服從命令!」
「天天就會折磨人。」這趙俊也是個犟脾氣,索性就坐在了地上,無論旁邊的隊友怎麼勸,都沒用。
「來人,軍法處置,拉出去打十軍棍。」
李景隆命令道。
很快,趙俊就被拉出去打軍棍了。
「將軍.」
這時,趙俊的上司一名百戶走了過來,小聲幫趙俊求情:「將軍恕罪啊,趙俊這段時間老母親換了重症,請了許多郎中都看不好,心情不太好,聽說他為了給老母親治病,打算將自己那裏幾畝屯田給賣了」
「什麼?賣田?」
李景隆眉頭一皺,道:「軍屯,誰敢收!」
那百戶嘆氣道:「這也不是沒辦法嘛,人家的確不收,但趙俊也沒辦法,總不能看着老母親病死吧,就偷偷賤價賣了只要不說,誰知道呢?咱這軍中許多人都偷偷賣了幾畝,沒辦法」
「知道了。」
李景隆點點頭,若有所思,隨後嘆息。
以前他身居高位,為曹國公,不懂得民間疾苦。
只有親自下了基層,才知道下面有多不容易。
這樣的衛所,士兵還要種田養活自己,還要練兵,真的苦。
其他衛所的將領幾個月才練一次,可這樣的操練頻率又有什麼用呢,懶懶散散,兵不像兵,農不像農,打仗之前起碼操練半年以上,才能有戰鬥力
到了夜晚,李景隆親自去了趙俊的家裏。
真是家徒四壁,家裏老母還癱瘓在床。
「趙俊,這銀子你拿着給老母親看病吧,田,就別賣了。」
李景隆拿出銀子遞了過去,當初他剝奪了國公之位,但並未抄家,家產還是在的。這些年常常私下接濟士兵,才能維持操練。
「將軍你」
這個小旗,真是沒想到將軍居然會親自來,頓時為今日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他握着銀子,眼角流淚:「將軍.今日白天,是我趙俊的錯,今日之恩,永生難忘。日後將軍有用得上的地方,我趙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古時候的義氣,往往一點恩情,真的能以死回報。
「好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是我李景隆的兵,我能見死不救嗎?」
李景隆沒有多說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此離去。
出了房屋,李景隆騎着馬朝着家中走去。
回去的路上,他不由感慨,回想這六年的經歷,他看到了衛所制的弊端。
他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們的可憐。
既要屯田,還要交稅,更是要練兵,苦啊
只可惜,他如今也不過是一個無人問津的人,又能說些什麼呢,他只能做好自己分內做的事情,就夠了。
「夫君,夫君,好消息!」
李景隆剛回到家中院子,袁氏就急忙過來迎接。
這些年過去,唯有這個妻子始終不離不棄,李景隆感覺,其實.這些年在這裏生活,也挺好的。
「什麼好消息啊?」
李景隆笑了笑道。
「聖旨。」
袁氏拿出聖旨道:「方才朝廷來人了,不過你今日回來的太晚,那傳信的人不願意等,就將聖旨放這兒,走了。」
「聖旨.」
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傳入李景隆耳中,如洪鐘大呂敲響。
「聖上還記得臣,聖上還記得臣」
李景隆一時間眼眶通紅,跪在地上:「臣李景隆,接旨!」
「夫君,這裏沒別人,你自己來看?」
袁氏微微一笑,其實她已經看到聖旨的內容。
上面寫着,讓李景隆帶着衛兵去京師演練,若是獲勝,就賜還他曹國公的爵位。
她深深為夫君感到開心,這些年苦苦練兵,沒有白費啊.真是苦心人天不負
「嗯。」
李景隆點點頭,接過聖旨,自己觀看。
「聖上!聖上果然還記得我李家」
看完聖旨後,李景隆已經泣不成聲:「承蒙聖恩啊,承蒙聖恩.」
「夫君,苦盡甘來,這次你好好去做吧,我等你。」
袁氏依舊如往常以往,無條件的支持着李景隆。
「嗯,無論如何,我李景隆要竭盡全力。」
李景隆點點頭:「為了我李家的榮耀也為了天下的士兵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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