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古樸的大宅子,門口分左右蹲着兩隻石制的古怪野獸。項燁看了看這兩隻野獸,這種造型他仿佛在哪裏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最後只得搖了搖頭,跟在赤雪娥身後踏上了宅子門口階梯。
倆人剛登上階梯,從門內跑出一隊身穿秦軍鎧甲的士兵,這些士兵跑出來之後,二話不說先把倆人團團圍住,十多支長矛圍成一圈把項燁和赤雪娥包圍在中間。
「什麼人?到郡守府來做什麼?」把二人包圍起來之後,一個秦軍軍官手按腰間佩劍劍柄走到他們面前用滿帶警惕的眼神把他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這位將軍。」赤雪娥上前一步,抱拳給軍官行了個禮說道:「民女是偃氏赤雪娥,特來拜會李郡守,煩勞將軍通報一聲!」
「赤雪娥?」軍官圍着赤雪娥轉了一圈,把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最後轉到她的正面,又細細的端詳了一會她的臉問道:「你真的是偃夫人?」
「正是民女。」赤雪娥微微一笑,拱手給軍官行了個男人才行的禮。
軍官見赤雪娥承認身份,連忙回了個禮說道:「往日裏偃夫人來此都是前呼後擁,從來未如今日一般只帶一個隨從,而且在下心中偃夫人總愛穿着一身胡服,從未穿過男子深衣,是以未能一眼認出,方才在下有所冒犯還望夫人見諒!」
說罷他直起身對一旁的士兵說道:「都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給夫人拿張蓆子來!」
幾個士兵連忙應了一聲朝門內跑去,不一會拿了一張,不,應該說是抬了一張蓆子出來。
蓆子並不大,橫豎只有一米見方,如果一個人拿着,頂多往腋下一夾就成,可這幾個秦軍士兵卻爭先恐後的一人扯着一角愣是把這張原本只有幾兩重的蓆子給抬了出來。
「偃夫人且請安坐,在下這就去想郡守大人稟報。」等到幾個秦軍士兵把蓆子鋪好,軍官對赤雪娥做了個請的手勢,倒退着向後走了幾步,轉身進了大門。
軍官進門之後,赤雪娥席地而坐,她仰頭朝還站在一旁的項燁微微笑了笑,輕聲說道:「兄弟,你且委屈一下,過會李大人讓我們進去,我自會向他隆重介紹你。」
她這句話說的聲音很小,可一旁的秦軍士兵卻聽的清清楚楚,兩個腦袋靈光些的士兵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的時候先掉頭跑進了大門,旋即二人又抬着一張草蓆跑了出來。
其餘秦軍一見他二人抬着草蓆跑了出來,頓時懊惱的拍着腦袋,一片噓聲。
等到兩個秦軍士兵把草蓆鋪好,項燁很坦然的坐了下去,側過臉朝赤雪娥得意的聳了聳眉毛。
「偃夫人,郡守大人有請!」還沒等項燁得意完,先前跑進去的軍官又折了回來向赤雪娥躬身行了個禮說道。
赤雪娥連忙站起身還了個禮,甜甜的說道:「民女此廂多謝將軍了。」
謝過軍官之後,她也不等還盤腿坐在蓆子上發愣的項燁,轉身走進了大門。
「唉~~大姐,等等我!」項燁見赤雪娥抬腳邁進過了門檻,連忙爬起來追了上去。
軍官出來的時候看見項燁也坐在蓆子上已是十分納罕,突然又聽他叫赤雪娥大姐,頓時驚的瞪圓了眼睛。他愕然的看着周圍的士兵,伸手朝已經跑進大門的項燁指了指,想要士兵給他個解釋。
幾個士兵也都聳了聳肩膀,只有一個人答道:「偃夫人說那人是她兄弟,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在進宅子之前,項燁還以為郡守住的宅子內應該是多氣派的景觀,當他真的進了宅子之後,卻很驚異的發現,宅子裏只有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路還體現出主人的身份,路兩側原本應該也是有着一些石刻裝飾的地方現出一個個的大坑,顯然那些石雕已經被人搬走,至於拿去做什麼了,項燁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呵呵,下官不知偃夫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倆人走過青石路,來到一處大房子外面,房內走出一個人,這人迎出來之後朝赤雪娥拱了拱手,滿臉笑容的微微躬身揖了一揖。
項燁仔細打量了一下迎出來的這個人,只見他穿着一襲青藍色深衣,頭頂的髮髻經過悉心梳理,顯得油光水鑒。這人雙手抱拳的時候項燁看到他的十指纖長,這種手指根本不是練武人所擁有的,僅僅從手指來看,他已經確定了對方只是個擅長翻閱書簡的文人而決不可能是個舞槍弄棒的武夫。
迎出來的人不僅十指纖長,那張稍顯瘦削的臉也異常的蒼白,看起來像是許久沒有休息好的樣子。縱然是這樣,他那雙略微顯得有些小的眼睛卻還是閃爍着慧黠的光芒。
「郡守大人客氣了。」赤雪娥臉上掛着甜甜的笑容,給迎出來的人施了一禮,只是這一禮並不像剛才在門口給軍官行的那種拱手禮,而是手捻衣襟微微屈膝的女子禮儀。
「我們別站在外面說了,偃夫人,請進內堂說話。」出來迎接的正是李由,他身體微微前傾伸出一隻手對赤雪娥做了個請的手勢。
二人相互客套着走進了廳內,進了廳之後,眼前的景象更是讓項燁感到有些吃驚,他一直聽聞秦朝官員是如何盤剝百姓,可眼前的這間大廳內卻是空空如也,除了幾張矮小的桌子和幾塊鋪在地上的草蓆再無長物。
李由和赤雪娥分賓主坐下後,項燁不由的多看了他兩眼,眼前這個瘦削而白皙的漢子難道真的是率領滎陽軍民抗拒了張楚大軍數月圍攻的三川郡守?難道他真的是將來在雍丘之戰中用生命宣示了對大秦忠貞的丞相之子?
項燁異常的神情很快被精明的李由發現,他轉過臉看着着赤雪娥問道:「偃夫人,請問你帶來的這位小兄弟是?」
「哦,他是我的兄弟。」赤雪娥笑了笑對李由說道:「我兄弟名叫項燁,前些日子我帶着商隊經過栗縣,恰好趕上章邯將軍與盜寇交戰,原本我是打算繞道避開,沒想到在行至睢陽附近竟然遇見了強人。我的隨從全部被殺,貨物也盡數丟失,若不是我家兄弟仗義相救,恐怕民女再無與大人相見之日了。」
「哦!既然是義士還請落座!」李由點了點頭,看向項燁的眼神不禁多了幾分欽佩,站起身對項燁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項燁坐下後,李由才重新落座,他皺着眉頭問赤雪娥:「偃夫人所遺失的貨物中是否還有着陛下春獵時要穿的胡人短裝?」
赤雪娥抿了抿嘴,淚眼婆娑的點了點頭,語調略帶哽咽的說道:「郡守大人所猜不差,正是搶劫商隊的強人將胡人短裝劫走,另外民女在那之前還機緣偶遇得了吳越名劍蒼虹和神弓羿王弓,恰好盜寇作亂,原本打算贈於郡守大人,不想也被強人劫走,整支商隊二百餘人全部喪生於強人之手。」
李由聽了赤雪娥的話後默默的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才說道:「蒼虹和羿王弓下官倒是聽說過,只是無緣得見,此次與之擦肩而過確實有些可惜,不過這兩件神兵也不是我所能駕馭的,丟了也不甚可惜,只是那件胡人短裝倒是陛下急要的,丟了它恐怕偃夫人很難脫掉干係。」
一旁的項燁很清楚那件短裝是被他穿髒了之後赤雪娥隨手丟在地上的,辛凌等人的目標並不是那件衣服,而是商隊帶着的蒼虹和羿王弓。赤雪娥之所以說短裝也被搶走,應該是想要藉此尋得李由的幫助,即便拿不回那兩件名器,至少也能給吳越劍冢找些麻煩,出出胸中的惡氣。
從李由略顯緊張的表情項燁能夠看出,那套短裝應該是李斯為了迎合胡亥口味專門請赤雪娥購置的。從這一點來看,李斯應該已經在朝中失勢,急需這些精緻的玩物來討好胡亥。
李由見赤雪娥沒有說話,眼睛微微眯了眯接着問道:「到底是什麼人做的?」
「吳越劍冢!」這幾個字剛從赤雪娥嘴中冒出,李由頓時吃了一驚。
「你是說諸暨的吳越劍冢?」李由雙眼圓睜,瞪着赤雪娥問道:「他們要那東西做什麼?雖然布料是難得的極品蠶絲,可對他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
「可能因為那是給陛下準備的,他們才動手來搶。」赤雪娥皺着眉頭,滿臉擔憂的說道:「郡守大人應該也知道,如今天下大亂、眾寇紛起,尤其以楚地項梁勢力最大,吳越劍冢與項家數年前就有往來,如今項梁要西進,必然須經過三川,郡守大人可以想想,若是能借着陛下的手剷除了你們李家,西進會不會簡單的多?」
說到這裏,她又接着說道:「當然,這些只是我的猜測,可是大人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什麼吳越劍冢的人會專程來搶奪那套並不是十分重要的短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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