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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李義府的心情恢復了平靜,他站起身看着屋外的秋雨語氣堅定地道:「從此往後,縣侯讓下官做什麼,下官就做什麼。」
許敬宗將張陽的這句話看了很多遍,善不以名而為,功不以利而動。
這是勸李義府做個君子?
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能夠勸人做君子的人。
這句話也十分不適合李義府的為人品性。
許敬宗再一想,又覺得張陽的話中帶着別的意思,勸李義府做個君子不可能,話語中還有另外一種意思。
他拍了拍李義府的肩頭,笑道:「縣侯的話高深嗎?」
李義府頷首道:「很簡單的話,越是品味越覺得有深意。」
許敬宗幫他整了整衣襟,淡淡道:「老夫知道,你成不了君子,但壞人也有君子作風。」
李義府站得筆直又道:「多謝許侍郎教導。」
「嗯。」許敬宗點着頭走出了這個空蕩蕩的太常寺。
其實太常寺的官衙很破落了,太常寺的官吏也就三兩個,像個官邸又不像是個官邸。
許敬宗回頭看了一眼,便覺得李義府想要一路往上爬的路很難。
回到家中,就見到狄仁傑正吃着醬牛肉,許敬宗好奇道:「驪山送來的?」
狄仁傑給他遞上碗筷,解釋道:「這是晉王殿下帶來的,驪山給了宮裏送了不少,晉王殿下也得了一些,便給了小子。」
許敬宗也坐下來,嘴裏嚼着醬牛肉。
狄仁傑問道:「許侍郎給驪山的書信回復了嗎?」
很不喜歡這個小子打聽朝中的事,這孩子太聰明了,過早地接觸這些對他的心性不好。
孩子們該是天真無邪的,現在狄仁傑的成長狀態,許敬宗就很不滿意,「給李義府了。」
狄仁傑回道:「現在他應該朝着驪山頂禮膜拜了?」
許敬宗頷首道:「嗯。」
「果然都被我說對了。」
「你在得意什麼?」
狄仁傑嘴裏嚼着牛肉,「從小子看到許侍郎給驪山寫書信開始,就已經猜到了之後的一切。」
他擦了擦嘴又道:「對驪山說來李義府這個人不重要,但許侍郎需要身邊有這麼一個辦事得力的人,驪山縣侯會看在許侍郎的情面上給他指點。」
這小子的話,只說對了一部分,李義府對縣侯來說確實不重要,可驪山也需要朝中有人周旋。
許敬宗撫須道:「你知道驪山縣侯以前是怎麼控制人的嗎?」
狄仁傑好奇道:「怎麼做的?」
「縣侯先將他的全家抓了,然後讓人去賣命,照理說當那人的利用價值沒了,殺了他全家就可以了。」
狄仁傑點頭道:「擔心對方是不是懷恨在心,殺了他全家確實是最好的方式。」
「可縣侯從來不會這麼做,他將那人的全家放了,並且給了他們籍貫,讓他們能夠安居樂業放歸,至於那個給縣侯辦事的人也得到了官職,正在波斯遠征。」
許敬宗低聲道:「因此即便是縣侯在坊間罵名很多,但也沒到人人得而誅之的地步。」
「至今也有很多人願意給這些縣侯賣命,驪山縣侯一諾千金,他的諾言都是能實現的,他要誰富貴,那人就會富貴,他要給誰地位,就能讓人身居高位。」
許敬宗拍着狄仁傑的後背低聲道:「縣侯做過禮部尚書,入中書省如今官拜尚書左丞,但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做事有底線的人。」
「就是這樣的人,即便有這麼多的罵名,總會有人去追隨他,去追隨驪山。」
狄仁傑陷入了沉思,正在思索着這些話。
許敬宗笑道:「當你把他們當作人看,他們也會將你當作人看。」
「難怪張柬之如此崇敬驪山,他做夢想要得到驪山縣侯的指點。」
許敬宗笑道:「讓他做夢吧。」
這世上有一個個人魅力十足的天可汗,這位天可汗號令天下的英雄豪傑,平定了中原之亂,奠定了大唐的基業。
這位天可汗像是一位大哥,西域,突厥都是他的小弟。
而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物,他是天可汗的對立面。
這位縣侯與天可汗的關係並不好,坊間傳言倆人時常吵架大鬧。
但天可汗是寬容的,他一次次忍下了那些縣候的放肆。
要說這位縣侯立功不少,早該位列凌煙閣了,至於為什麼沒有登上凌煙閣,可能是因為天可汗的英雄氣概下,還有一點小私心。
這也無傷大雅,張陽還年輕,天可汗也正值壯年。
除了天可汗,西域和突厥也甘願做驪山的小弟,四方館的使者除了對天可汗效忠,還會對驪山頂禮膜拜。
無它,因驪山一手掌握着火器,一手主持着對外的戰事。
無論是阿史那杜爾或夷男可汗,又或者是松贊干布,他們都還活着。
阿史那杜爾與驪山化干戈為玉帛,驪山給了薛延陀的夷男可汗第二次機會。
聽說這位驪山縣侯與松贊干布還成了朋友,儘管松贊干布常說驪山縣侯的手段歹毒。
可眼底里依舊佩服天可汗與驪山縣侯。
正因如此,長安諸多外使對驪山也是崇敬的。
如果張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他若殺了松贊干布和夷男可汗,或許不會有這麼多人追隨驪山。
狄仁傑想着,張柬之也不會這般地敬重驪山縣侯。
許敬宗的話語讓狄仁傑沉默了,他見過那些給世家做事的惡徒
狄仁傑繼續思量着,人心是複雜的,惡人的存在是環境造成的?
或者說世家的壓迫與剝奪,要讓他們成為吃人的惡魔,他們願意嗎?他們無從選擇。
貞觀十四年的秋季很平靜,皇帝又一次給了驪山旨意,要讓他們鑄造火炮。
得來的結果還是拒絕和抗旨。
皇帝出了皇宮,看着秋季的景色,身邊跟着長孫皇后。
「觀音婢,你要注意身體。」李世民目光擔憂地看着皇后,見她又咳嗽了。
長孫皇后擺手道:「只是受涼了。」
一旁的宮女連忙遞來一碗茶,「皇后,這是驪山送來的紅糖薑茶,說是秋季喝最合適。」
長孫皇后笑着接過茶碗,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嗯,很好喝。」
宮女又道:「還很滋補的,聽說汝南公主經常在秋季喝這種茶。」
皇后感嘆道:「是呀,該好好調養的。」
李麗質又來看望父皇與母后了,她穿着一身簡單的素衣,正在爐子邊煮着茶水。
「麗質,你明年就二十了。」長孫皇后溺愛地看着她。
「女兒還不想出嫁。」李麗質牽着母后的手低聲道。
「你呀,就是在驪山久了。」皇后笑起來的時候有了不少皺紋,低聲道:「你看看這長安城,還有誰家姑娘沒有嫁出去的?」
李麗質滿不在乎地道:「女兒不着急,再者說驪山還有很多姑娘二十多歲了,也沒有嫁出去。」
皇后無奈搖頭,也由着這個女兒了,誰讓她是宮裏最得寵的孩子。
「母后與你父皇也年過四十了,就想看着你嫁出去。」
李麗質靠着在母后身邊,像極了小時候的模樣,
長孫皇后眉眼笑着,說着話就忘了喝碗中的薑茶。
李世民看着李恪與他的兒子,李恪的兒子名叫李仁,是個邋遢的小子。
皇帝一家子都在這裏散心,只有陛下一直鬱鬱寡歡。
陛下對驪山一次次抗旨耿耿於懷。
一個太監小聲道:「說不定驪山在密謀造反。」
一位年老些的太監道:「驪山縣侯是駙馬,不會造反的。」
「那驪山這般抗旨是做什麼?」
「咳咳咳……」
身後的咳嗽聲傳來,幾個太監當即噤聲,回頭見到是晉王殿下,他們陪着笑臉。
李治不悅地看了這幾個太監一眼,沉聲道:「若是再聽到你們說這些,都去修昭陵,不用在宮裏留着的。」
聞言,他們撲通,撲通地接連跪下。
跟在李治身後公孫小娘子也是目露凶光。
一直走到父皇與母后的身邊,李治行禮道:「父皇,母后,皇姐。」
李麗質問道:「稚奴,你清閒在外,驪山的作業可有落下?」
李治聞言也是神情一窒,回道:「弟弟時常會看驪山帶來的書籍,不敢耽誤學業。」
十三歲的晉王已是一個半大小子了,個子也長得不錯。
晉王從小就在驪山學藝數載,談吐與言行都很好。
也不知道驪山是怎麼養孩子,凡是驪山出來的皇子與公主,其身形與氣質都很出眾。
李世民拍了拍一旁的座位,「坐吧。」
「喏。」李治聞言坐下,就看到了吳皇兄李恪一箭射出,箭矢落在靶心上。
不多時,李治的跟班紀王李慎也來了,他手裏總是拿着一卷書,是宮裏手不釋卷的孩子。
李世民沉聲道:「稚奴,你口口聲聲喚的那位姐夫,現在接連抗旨,朕已向驪山去了四道旨意。」
李治當然清楚父皇想讓驪山鑄造火炮,此事朝野議論頗多。
宮裏已有了驪山抗旨要謀逆的議論,剛剛那幾個太監就在議論了。
宮裏尚且如此,李治懷疑現在的父皇桌上,就有了朝臣彈劾驪山抗旨謀逆的奏章了。
他狐疑地看向父皇,該不會真懷疑驪山要謀反吧。
在父皇身邊如坐針氈,見皇姐又去看看爐邊,掀開一個鍋蓋拿出三兩顆茶葉蛋。
「兒臣餓了。」
等父皇點頭,李治這才站起身快步走到爐子邊,「皇姐?」
李麗質皺眉道:「怎麼了?」
李治小聲道:「父皇該不會真懷疑驪山要謀反吧。」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父皇與母后,低聲道:「何出此言?」
李治蹲坐在皇姐身邊,皺眉道:「宮裏有太監這麼議論,說不定朝中也在議論,人言可畏,如果父皇猜忌……」
說着話,他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李麗質忽然笑了。
「皇姐,你笑什麼?」
看着這個笨弟弟,李麗質又剝了一個茶葉蛋遞給他,「外界的人都看不明白才會這麼以為,你是從驪山出來的,還看不明白,真是白學了。」
李治低着頭,心說姐夫從未教過造反這種事,一口茶葉蛋入口,沒嚼兩下就咽了下去,喉口一緊便卡住了。
他不住拍着自己的胸口,指了指嗓子示意自己噎住了。
這個弟弟還是處處透露着不穩重和不成熟的表現。
李麗質給他拍了拍後背,又道:「跳幾下。」
李治這才原地跳了幾下,終於長出一口氣,撫着喉口道:「水。」
皇姐貼心地遞來水,李治心中一熱接過水碗,喝下一口熱水,這才舒坦許多。
「嗯?皇姐是要走了嗎?」
李麗質邁着腳步點頭。
李治三兩步跟上,「父皇他……」
李麗質搖頭道:「你還是太愚笨了,多去看看我們驪山的書籍。」
說着話,她翻身上了一匹馬。
「皇姐是要去做什麼?」
李麗質笑道:「去驪山練刀。」
在許多宮女眼裏,這位長樂公主拿得起刀,又能騎得了戰馬,據說還身手了得,這種颯爽的模樣,正值風華最好的年紀,讓宮裏的女人們都心生羨慕。
李治撓着頭站在原地,問向一旁的宮女,「我皇姐近來都在做什麼?」
「婢子不知。」
說來這些宮女看起來更笨,便不想再問了。
正想着往回走撞見了吳王李恪。
「稚奴,你長高了。」
對方的手忽然拍在肩膀上,力道還不小。
李治行禮道:「皇兄身姿,弟弟才是羨慕。」
李恪看了看四下,帶着他走到一處人較少的地方,「聽說太子離開之時見過你?」
「當初弟弟帶着狄仁傑去過東宮。」
李恪神色多了幾分凝重,「近年來青雀在驪山多有建樹,宮裏常有評論,這太子近來多有刻薄,連父皇都看不下去了,他為難你了?」
李治擺手道:「倒是沒有為難弟弟。」
李恪冷哼道:「沒有為難?聽說你都被他安排差事了,卻未問你是否願意?」
「其實弟弟在官學署也是……也是糊糊塗塗度日,孔穎達老夫子時常說弟弟沒有整形。」
李治說着話憨憨地撓了撓頭,被夾在皇兄之間早已汗流浹背,說話要謹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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