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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四年十一月,寒風從西北呼嘯而來,明亮的月光籠罩着整片關中大地。
寒風帶着雪花灌入湧入的長安城,大多數雪花都落在朱雀大街上。
倒是擁擠的房屋間的小道,鮮有雪花飄落。
寂靜的皇宮中,偶有幾個宮殿的窗前有火光。
崇德殿內,李世民正閉目聽着李治念文章,所念的正是《驪山告關中書》,講述的是發展規劃。
驪山是一個喜歡做規劃的地方。
但凡建設都要做好規劃,好像驪山離開了規劃就什麼都做不了。
李世民皺眉聽着,聽到驪山要幫助其他各縣一起致富,不由得眉頭緊鎖。
然後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聽着。
「回顧驪山於貞觀六年的三年規劃,貞觀九年的第二次三年規劃,驪山取得了傲人的成效,即為了佈局更大的生產計劃,驪山有聯合高陵縣,涇河縣,藍田縣的經驗,此三縣在生產規模上取得了巨大的進步。」
「即關中各縣統計人力與土地,佈置良好的生產規劃呈報於驪山,驪山願與關中十二縣合作擴大生產力分佈。」
「已與驪山有過合作的鄉縣,各縣當總結經驗對生產上出現的問題進行更多的反省並進行改觀,驪山可以給與相應的指導與幫扶。」
「大唐的未來皆以農事為本,驪山在鼓勵生產製造不影響耕種的前提下,倡導各縣繼續保持農耕,保障作物多樣化……」
聽着李治將這篇文章念完,皇帝依舊板着一張臉。
關中各縣願意聽驪山的聲音,尤其是在鐵路嘗試之後,各縣都在等着驪山的反應。
現在驪山給出反應了。
李世民笑道:「你這位姐夫還真有手段。」
李治問道:「父皇以為如何?」
「那日蒸汽機車,不過是張陽為了吸引關中的注意力,製造聲勢,有了當時的聲勢,現在驪山又拿出了這份告關中書,這文章才是他的目的。」
李治將手中的這張紙放下,沉默思索着。
「稚奴,驪山人平日裏都是用這種口吻辦事的嗎?」
「回父皇,現在姐夫很少親自參與生產,主要的生產規劃由驪山各個小隊安排,姐夫那邊也是兩位弟子在做調度。」
李世民撫須道:「你的這位姐夫無心社稷,倒是一心都在生產上。」
李治訕訕一笑,又道:「這也是為了社稷。」
驪山這份告關中書寫得很特別,口吻也獨特,李世民很喜歡這種文章,將以往的經驗作為總結,再與所有的參與者共同暢想未來。
良久,李世民站起身叮囑道:「既然離開了驪山,你就多陪陪你母后。」
「孩兒會時常陪在母后身邊的。」
「嗯。」李世民還想告誡他少去玩鬧,不過這孩子正是最玩鬧的年紀,在坊間交幾個好友也無錯。
拍了拍他的肩頭,李世民走出崇德殿。
等陛下走遠了,公孫小娘子收拾着這裏。
李治也開始收拾。
「殿下,婢子來收拾就好。」
李治擺手道:「已習慣了自己親力親為,在驪山的時候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做。」
「在山上沒有人照顧殿下嗎?」
「姐夫要讓我們這些兄弟姐妹自立,從洗衣服到洗漱,還要學習做飯食和耕地,嗯,那幾年很充實。」
公孫小娘子又道:「看似很辛苦。」
李治笑道:「是呀,若有機會帶你去驪山看看。」
「當真?」公孫小娘子嬉笑着,「公主殿下與縣侯真是仙人嗎?」
李治搖頭,隨後一臉鄭重地道:「姐夫與皇姐不是仙人。」
公孫小娘子與尋常的宮女不同,她是被皇后收養的,若不是被皇后看中,她或許只能留在太常寺。
生活起居上,李治不願讓她多照顧,夜深了便自顧自睡去了。
夜色寂靜,朝陽總是先一步照到驪山,之後才去長安城。
今天有一隊人來到了驪山,張陽帶着徐慧親自來迎接,這隊人馬是從江南過來的。
他們從南詔,經由海路一路到了江南東道,再由江南東道將這些貨物送到驪山。
領頭的人正是徐慧的弟弟徐齊聃,還有幾個江南的族親。
徐齊聃看着十四歲的模樣,穿着得體,一副文人樣。
「弟弟,來見過縣侯。」徐慧正色道。
「小子齊聃見過縣侯。」
張陽頷首道:「辛苦你們了。」
徐齊聃躬着身低着頭道:「小子說不上辛苦,其實自學成之後便想要遊歷,又不知去何處。」
當年徐齊聃是跟着徐孝德一大家子一起來長安城的,後來他學成要回鄉,正巧遇上了貞觀十一年的江南茶葉之爭。
那段時間他就是徐慧在南面的話事人,現在徐氏擁有江南地界最多的茶農。
現在才從南詔來到關中。
徐齊聃身後足足有六十架馬車,馬車上皆是銅礦,「稟縣侯,沿途上有不少官吏盤問,按照姐姐的吩咐,我們私自寫了南詔王的國書,聲稱是南詔進貢,這才順利過關。」
張陽低頭看向徐慧。
徐慧也是抬頭眯眼笑着。
這丫頭向來聰慧,已是能夠獨當一面了。
張陽揣着手接過那份他自己寫的國書,皺眉道:「我回去給你蓋個印,往後過關運送會更方便,以後你就留在關中,不用這麼奔波,這些事情交給南詔的人就可以了。」
徐齊聃回道:「小子正想去見見父親和母親。」
「嗯,你爹在路上了也快到了,是來接你回去的。」
徐齊聃又拿出一份書信,「這是南詔現在的形勢,獨羅被帶回來了南詔,為了穩妥起見南詔人還需要這個人號召,他此時是南詔的大臣,但南詔的實權依舊在當初縣侯派出去的那些人手中,其中有兩位各帶一千兵馬南征了。」
張陽看着書信中的內容。
「縣侯應該派人去南詔主持各項事宜,南詔的大權要握在驪山手中才是。」
聞言,張陽回頭看去,見是王公公在說話。
這位老人家在宮裏久了,現在還穿着宮中內侍的衣袍,如此他才覺得依舊是在為天可汗做事。
張陽收回目光,「我會安排的,你們留在驪山用飯吧。」
徐慧拿着賬目,帶着幾個驪山的女孩子開始統計銅礦的數量。
徐齊聃與他的江南族親走入驪山,在這裏用着飯食。
「師父,弟子這位胞弟如何?」
張陽點頭道:「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徐慧有些驕傲道:「他八歲就能背誦文章詩篇了,是少年才子。」
「你覺得該如何安排他更好。」
徐慧雙手背負,又道:「其實爹爹身邊還有一個弟弟,齊聃在父親身邊多留幾年,往後他就留在南面主持家中事宜。」
這畢竟是徐慧家的家事,張陽不願多問,又道:「這些銅礦質地如何?」
「很不錯,上好的銅料鍛好之後便是精銅,如此一來驪山不用再被朝中限制資源,而在生產上掣肘了。」
武士彠帶着人將這些銅礦運入驪山,至於分量還要等燒出精銅之後才能統計。
短時間內,驪山不再缺銅了。
徐孝德匆匆坐着馬車而來,他是來尋自己的兒子的,畢竟是家中的長子,說不擔憂是假的。
「老徐,你兒子好好的,我們驪山又不會對他做什麼,看你緊張的。」
「縣侯說笑了,只是家中對這個孩子掛念得緊。」
徐慧正在和她的弟弟說着話,這姐弟兩有不少話語要交代。
張陽對徐孝德道:「打算送你們家一台蒸汽機。」
「縣侯,這……」
「你別急着拒絕,不只是要給你們家,遼東也需要,是能夠裝在船上的蒸汽機。」
徐孝德撫須道:「縣侯,這蒸汽機實在是不敢收,下官不過一介文人。」
「用得上的,蒸汽機是驪山的心臟,這是我們的驪山的規劃。」
徐孝德嘆道:「老夫年紀大了,往後這些事都讓慧兒做決斷吧。」
張陽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撫道:「最近朝中如何?」
徐孝德憂心道:「朝中正是休沐,昨日有奏報送入朝中,河北各地擔心這一次雪災會影響耕種,來年有許多事要安排。」
張陽道:「所以嶺南建設也迫在眉睫,總覺得時間不夠用。」
「縣侯所言不錯,朝中幾次有人進諫建設嶺南,若能建設好,中原又多一個糧倉,而且……」
話語頓了頓,徐孝德放低自己的聲音,「朝中有人說此次要建設嶺南,絕不讓驪山再插手。」
張陽笑道:「要放在以往,徐御史不會與我說這些。」
等徐齊聃用罷飯食,徐孝德便帶着他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徐齊聃問道:「父親,往後我們徐家要一直跟着驪山嗎?」
徐孝德回道:「嗯,早就如此了,不是嗎?」
徐齊聃回頭看了一眼驪山,那段鐵路就橫在驪山前,現在它還是只有這麼一段。
驪山要做的事有很多,一篇告關中書出世就令關中各縣聞風而動。
足以見得驪山在關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大。
長孫無忌偶染風寒,他咳嗽着走入中書省,提前結束休沐的人不少,中書省的重要官吏都已經在場了。
裴行儉也坐在其中,這個長安令做得糊裏糊塗的,現在聽着高季輔問話,自己也是一問三不知。
高季輔又對房相道:「事發突然,事先沒有準備過,又豈會料到驪山會寫一篇告關中書。」
房玄齡撫須沉默不語。
高季輔又補充道:「不過裴府尹也說了,往後驪山再有舉動,會讓驪山先告知京兆府。」
見高季輔又看了自己一眼,裴行儉會意連忙道:「正是如此。」
眼神中感謝高季輔的開脫,大家或多或少還是和驪山有關係的。
在朝中能夠有幾個互相幫扶的人,這讓裴行儉身上的壓力小了不少。
本來朝中對商稅還在議論,休沐之後打算明年再議。
現在被一篇文章逼得眾人只好中止了休沐,提前進入工作狀態。
中書省內又響起幾聲咳嗽,是趙國公又在咳了。
眾人心中多有不滿,本來大家都在休息,非要拉起來繼續做事。
現在倒好,趙國公都病了。
長孫無忌喝下一口熱水,這才讓自己的喉嚨舒服一些,看着各縣的奏報也聽着眾人的議論。
風雪剛停歇,裴行儉坐在中書省也覺得無趣,眾人都有自己要忙的,議論個不停也沒有結果。
他走到中書省外,見沒人在意自己,那便越走越遠。
正走着,被一個侍衛攔住了去路,「裴府尹,晉王殿下請見。」
裴行儉回頭又看了眼中書省,便道:「帶路。」
「喏。」
裴行儉跟着這個侍衛一路走到了朱雀門外,在宮牆的一角有幾個少年人正在議論。
晉王殿下正在與他們講述着。
「裴府尹。」李治連忙相迎。
「晉王殿下。」裴行儉行禮道。
狄仁傑和張柬之坐在火邊,還在津津有味翻看書,書是驪山帶出來的,這上面所記錄的便是驪山學識。
張柬之問道:「晉王殿下,這都是驪山學識,看了當真沒事嗎?」
李治解釋道:「驪山學識從來不拒外人,這些學識所有人都可以看,也都可以議論,驪山所奉行的是真理,真理是越辯越明的。」
狄仁傑目光看着書卷上的內容,雙眼放光。
張柬之看的是唯物論的第一篇,狄仁傑所看的是方法論,目光落在其中一句,不由得念出聲,「發揮主觀能動性,在認知和把握規律的基礎上,根據規律發生作用的條件和形式利用規律,改觀思考方式,改觀世界。」
狄仁傑看着這段話,能夠消化得不多,讀了一遍又一遍。
李治覺得自己的計劃已經開始了,志向終於邁出了重要的一步。
帶着裴行儉走到一旁,李治頷首道:「因驪山的事情,讓裴都護提前結束了休沐,想來眾人都很苦惱吧。」
中書省的怨言確實不少,但這些怨言,裴行儉面對晉王又不好說出來。
「晉王殿下,我等為社稷也是應該的。」
李治雙手背負,笑道:「對驪山來說,朝中的反應一直都是遲鈍的,不然也不會在一次次的籌謀中,總是落後一步,像當年的河西走廊,像當初高句麗之亂。」(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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