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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心坐在那裏,面頰逐漸泛紅。
她嗔怒瞪了眼景元釗。
景元釗只是笑,笑得有點囂張,顏心便很想將他趕出去。
程嫂今天特意做了魚湯鱔絲面,給景元釗補補身體。
她可擅長做鱔絲面了。
「……少帥,這段日子您也太忙了,吃點好的。鱔魚最溫補了。」程嫂說。
景元釗:「外面吃過的鱔絲面,都不如您老人家做的好吃。」
程嫂就說:「小姐小時候挑食,逼得我到處跟人請教做飯、做點心。不僅要美味,還需要好看、好聞。」
色香味俱全,才能哄着她多吃飯。
程嫂這一手廚藝,就是這樣練就的。
「小時候這麼難伺候?」景元釗笑,又問程嫂,「她小時候還什麼樣兒?」
顏心:「快吃你的吧,不許多問了。」
「我好奇。」景元釗說,「程嫂跟我說說,當給我下飯。」
程嫂坐在旁邊,果然撿了些趣事說給景元釗聽。
女孩子,打小就文文靜靜的,又聰明漂亮,老太爺和老太太疼愛得很。尤其是老太爺,視若珍寶。
「背醫書的時候,一邊打瞌睡一邊嘴裏還念叨。」
「老太爺配藥,一個藥方出不來,在小密室里整夜。別人都走了,就我們六小姐在門口坐着等到天亮。」
「有年老太太咳嗽,醫書上說,要借霜降那日的露水配藥,小姐就凌晨去外面搜集花草上的露珠。老太太逢人就說這件事。」
「除夕家宴上,有道糖酥,特意用巾帕包了,帶回來給我和半夏嘗嘗。」
景元釗聽着聽着,心裏就不是滋味。
他吃了兩海碗鱔絲面,很飽,顏心和他在弄堂走走,散步消食。
他的手,攬住她肩膀:「打小就這麼懂事?」
「習慣了。」
景元釗嘆了口氣:「習慣了處處替旁人考慮,很累的,珠珠兒。」
顏心微愣。
景元釗:「因為從小不在父母身邊,哪怕祖父母對你再好,你心裏也不踏實,是不是?」
顏心:「……胡說了,我祖父母很疼我。」
「那為什麼從小就知道討好別人?」景元釗說,「我和我舅舅小時候都不這樣。」
「你們是男孩子。女孩子天生就會替旁人着想吧。」顏心道。
景元釗:「這話不對!你看看張南姝,再看看你,就知道沒人天生會替旁人打算。
珠珠兒,往後我對你好,不需要你回報什麼。你把這性格改過來,才能真正的活一場。
否則,你仍像是被套在一個木偶里,旁人牽動着你,喜怒全部不由己。」
顏心怔了怔。
活了兩世,她性格的起源,己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她總是很難心安理得去接受旁人對她的好,總想要回報點什麼。
比如說,祖父母是無條件偏愛她的,她卻非要努力爭氣,贏過所有的兄弟和學徒。
似乎這樣,她才可以肯定自己在祖父心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若她只是個平平常常的小姑娘,祖父母最愛她嗎?
會的!
哪怕她腦子笨笨的、長得不那麼漂亮,祖父母也照樣最愛她,因為她是他們的唯一,是他們接到身邊細心撫養長大的明珠。
——做過了母親,顏心才懂長輩對晚輩的感情。
顏心想到這裏,苦笑:「原來,一個人大部分的苦難,都是源自她自身。」
性格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
顏心通過景元釗的視角,重新審視了自己。
她從未意識到自己性格上的這點不足。
耳邊,也有小時候聽到過的各種聲音。有些是她偷聽到的,有些是當面說給她聽的。
她很小的時候,黏着大伯母,大伯母也很疼愛她。
堂姐堂妹推搡她:「這是我姆媽,你沒有姆媽!」
「你沒有娘就賴別人的娘,不要臉。」
大堂姐比她大六歲,在顏心看來是個小大人了。她這樣罵一個小姑娘,咬牙切齒的。
大伯母會呵斥她們。
大一些,駱竹進府,下人們議論:「要做正室太太了。可憐六小姐,有個繼母,往後日子難過。」
「二太太還帶着七小姐進門。小姑娘真水靈,恐怕六小姐要在老太爺、老太太跟前受寵了。新來的總會受寵愛些。」
再大些,顏心看到她兩個親生的哥哥,趴在地上做馬,讓顏菀菀騎;他們瞧見了顏心,就鬨笑着跑掉了。
還有一次,她去父親和繼母的正院,湊巧和她兩個哥哥同路,她就不遠不近跟着。
「她真討厭,像個跟屁蟲跟着我們。」
「走開,不許跟着!」
顏心愣是在原地等了片刻,等他們先走遠了,這才過去。
做了母親,顏心有了自己的小孩。有時候其他小孩欺負他,顏心才明白,小孩子的惡毒是首白又刺骨的。
漸漸大了,越髮漂亮,她就不怎麼在顏家走動,只縮在祖父母身邊——那是她最安全的地方。
她只跟景元釗說過,她一輩子不得自由。
不僅僅是嫁到姜公館。從她出生,她母親去世,她就沒了自由。
一方面是環境束縛她,另一方面,也是她在約束自己。
「……想什麼?」景元釗出聲。
顏心走神了片刻,笑了笑:「在想你的話。」
又說,「人總會忽略自己的缺點。」
「你哪有缺點?」景元釗道。
顏心:「……你將來若有孩子,肯定教不好。成天這樣夸,孩子要飄飄然。」
景元釗攬緊她薄薄肩膀:「我們生幾個?」
顏心:「……」
她不想要,而前世他沒有子嗣。
她這句話說得不好。
在景元釗面前,她說話逐漸放鬆了,有些是自然而然說出口的,並沒有深思熟慮。
「你上次說,想要學開汽車。後來學會了嗎?」景元釗轉移了話題。
顏心:「沒有。怎麼提這個?」
「我記掛着。我可以教你。」他道。
顏心:「我看白霜開車挺容易,她教就行了。」
景元釗去捏她的臉:「顏心,你什麼意思?覺得我不如白霜?」
他很少這麼叫她的大名。連名帶姓,叫得切切,隱約是真惱了。
顏心失笑:「你在發瘋……」
「我發瘋的時候會咬人。」景元釗道。
他湊過來吻她。
顏心笑得發軟,靠在他懷裏。
他與她磨,最終她不得不答應,明早和他出城去學開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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