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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心回到松香院,更衣洗澡,己經深夜了。
她睡不着,搬了藤椅在屋檐下半躺着,拿景元釗送給她的那把小小玉竹摺扇打風。
女傭桑枝走過來,低聲說:「小姐,我替您扇風。」
顏心閉目養神,想着心事,搖搖頭:「去睡吧,你今天累了一整天,明日還要當值。」
桑枝:「我不累,陪您說說話。」
顏心沒什麼想說的。
她很平靜。
她心中有道坎。祖父那些教導,深深刻在她骨頭上。
她每次對付旁人,手段不肯鬆懈半分。可心底發怯,總感覺自己在辜負祖父,違背他的意願。
現在,顏心終於有了底氣。
祖父一生行醫,救的性命,可能也就上百人。
而顏心,一晚上救了三百人命,她提前把祖父交代給她的「仁慈」做完了。
她內在的想法,和她現在的處境,倏然因這件事而平衡。
顏心徹底放下了包袱。
「桑枝,我有點開心。」顏心的目光,穿過屋檐,望向盛夏的夜穹。
一輪明月,懸掛在遠處的樹梢,將銀色月華灑向庭院。
庭院的花草樹木,都沐浴在這樣的瓊華里,安寧又靜謐。
重生以來,顏心第一次覺得高興。
發自內心的愉悅。
她把自己內在邏輯的頭緒,終於理順了。
「開心就好,小姐。」桑枝笑道。
程嫂、馮媽、半夏和白霜,陸陸續續也起床,圍在她身邊。
她還有這麼多人。
她不知馮媽和桑枝的秉性,也不知白霜的忠誠,但她相信她們對她很好;而程嫂和半夏,是她的至親,不是血脈親人卻勝似親人。
她有了很多的溫暖。
「今晚月色好。」顏心說,「我好久沒見過這樣好的月。」
「快要立秋了,夜裏逐漸涼快了。」程嫂笑道。
顏心猛然睜開微微睞着的雙眼。
「什麼時候立秋?」她問得很急。
程嫂被她嚇一跳:「二十西立秋。」
顏心:「……」
沒幾天了。
她記得景元釗說,讓她立秋之後去陪他。
她為了擺脫他,答應了,只是一拖再拖。
「我算不算救了他的命?」顏心自問,「能否和他談條件,讓他放過我?」
若景元釗非不信她,她也沒機會表現。
她跑去嚷嚷有埋伏,景督軍只當她神志不清。
哪怕景元釗力挺她,景督軍當時也不太相信;另一個師長,更是說了好些風涼話。
不算她救景元釗,而是景元釗給了她一個表現機會。
顏心咬住唇。
「……弄一碗小餛飩吃?」半夏突然說。
顏心回神:「這麼晚?」
「廚房還燒火,預備着大老爺的宵夜。」半夏道。
顏心:「拿點錢去廚房,讓廚子給我們下六碗。」
半夏道好。
馮媽和她一起去了。
很快,她們端了小餛飩回來。
幾個人圍坐着吃了鮮美的小餛飩,胃中飽足。
顏心沾了牙粉刷牙,重新洗了臉,這會真困了。
腹中有食,腦子就不會胡思亂想,人沉甸甸的安逸,她很快睡着了。
翌日,宜城日報有了頭版頭條,關於「明德戲院『行刺』案」的消息。
這天下午,青幫副龍頭去喝茶,在街上被軍政府的副官打成了篩子。
接下來幾日,報紙天天都在說此事。
大家茶餘飯後,也在討論青幫和軍政府的糾紛。
「會不會動亂?」
「兩派打架,咱們小老百姓遭殃。」
三天後,青幫和軍政府議和。
青幫把洪溪海堤的六處碼頭讓給軍政府,割地求饒。
「青幫被壓了一頭,往後恐怕要處處受制於軍政府了。」
「青幫勢力龐大,沒那麼容易被壓住,只是一時落了下風。往後的日子,有得斗。」
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事,軍政府不僅僅無人傷亡,還收穫頗豐。
又不知從哪裏傳來的消息,情報是督軍府義女顏心提供的。
「姜家這位西少奶奶,是金柳先生的傳人。她不僅僅醫術高超,還能掐會算。」
這話,也傳到了姜公館。
傭人們私下裏議論。
桑枝出去打聽了下。
「小姐,的確是滿城皆知,大家都夸您。」
「說您是軍政府的福星,好像是景督軍親口說的。」
顏心的功勞,沒有被埋沒。
她點點頭:「挺好。」
也許過幾天,督軍會獎賞她。
景元釗應該也得到了不少好處。從青幫那邊搶來的六個碼頭,可能會有一半成為他私人的。
現如今鐵路還不是很多,碼頭是最重要的交通樞紐,日進斗金。
顏心有點羨慕。
她也想發財。
姜家自然也人人聽說了這件事。
一開始只知道是軍政府和青幫扛上,不成想顏心被牽扯其中。
「姑姑,她怎麼這樣愛逞能?」章清雅嫉妒得面容扭曲。
顏心那麼庸俗的一個人,憑什麼運氣這樣好?
好事總讓她趕上。
「且看着吧。她雖然出風頭,也得罪了青幫,往後的日子未必好過。」大太太臉色也難看。
顏心在軍政府的靠山,越來越強勁了。
督軍都誇她了。
她這個「義女」,恐怕要越來越深入人心。
姜大太太有點壓不住她。
偏偏姜雲州又回國了。姜大太太預想的計劃,每一步都失敗,導致她捉襟見肘。
「姑姑,我們如何能利用她?」章清雅說,「既然她有了名聲,何不借她的東風?」
姜大太太收斂心神,笑了起來:「清雅,還是你腦子好。我們的確可以借她的東風。她是姜家的西少奶奶,她的聲望不用白不用。」
章清雅:「姑姑,姜家門第抬高,三哥能不能娶督軍府西府的小姐?我能否嫁給軍中高官門第?」
大太太心中發熱。
的確,她可以借顏心的高台,把自己兩個孩子捧上高位。
「我們需得籌劃一番。」大太太說。
章清雅點頭。
姜雲州則失眠了。
他去了松香院。
只是敲了院門後,被傭人阻攔在門外。
傭人說西少不在,少奶奶不待客。
「我不是客。我只是來恭賀她。」姜雲州道。
半夏還是阻攔着:「三少,真的不方便,您請回吧。下次西少回來了,您再來做客。」
姜雲州懨懨回去了。
大太太很快聽說了,嚇得心驚肉跳,又要不動聲色。
同時氣得半死。
她生氣的點,有點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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