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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閃電的速度夠快的話,那麼這個盜匪的速度,就如閃電一般。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他在剎那間暴起,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刀,朝着李策斬來。
像野獸張開利齒,勢必咬住獵物的咽喉。
他假裝被擒,跪在李策腳邊討饒,就是為了這一刻。
李策並未後退。
不知是被這猝不及防的攻擊嚇壞,還是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氣。他穩穩地坐在車架車駕上,眉目森冷。
燕雲和青峰慌了。
因為馬車停下,青峰在檢查馬的褡褳和鐵蹄。距離太遠,來不及攔截。
燕雲雖然按着盜匪,卻被盜匪突然掙脫。緊張中,他上前拽住盜匪的胳膊,而盜匪的刀也因為他的阻攔,貼着李策的下頜骨掠過。
只差毫釐,就要劃破李策那張清俊的臉,就要捅進他的喉嚨。
「殿下!」
燕雲大聲示警,希望李策能反應過來,向後躺倒躲閃。
然而李策仍然沒有退,他冷靜地坐着,在盜匪變換動作再一次刺來時,突然伸出了手。
那隻手很白,白得像是冰雕玉琢一般,手中握着的匕首也很白,卻像團着一層刺目的光。
這是葉嬌留給他的匕首,削鐵如泥。
「噗嗤」一聲,是匕首刺入身體的聲音。
李策一擊而入,又迅速抽回匕首。因為足夠快,刀刃上只留下細長的血線。
他刺得並不深,沒有當場要了盜匪性命,卻讓他失去反擊的力氣。
那盜匪丟掉刀捂住傷口,萬分震驚地看着李策。
「你……」
你應該是活死人,是身體羸弱的病秧子,怎麼懂得殺人,怎麼知道反擊?怎麼如此狠毒?
「本王留一條命給你,」李策的聲音居高臨下,溫文爾雅中帶着刺骨的鋒芒,「你回去告訴閻季德,賑災事大,我同他的私人恩怨,以後再說。」
閻季德正帶着十萬禁軍在楊泉山操練,其餘的五萬,均由嚴從錚管束。
如此蠢笨的刺殺方法,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做的。虧得七年前,他能想到用那種辦法,把李策的生母嚇瘋。
或許那根本就是田迎雨的主意。如今田迎雨死了,閻季德便黔驢技窮。
盜匪捂着傷口後退一步,驚訝對方肯放自己一條生路。
「還不快滾!」燕雲惱怒道。
盜匪跌跌撞撞轉身,向密林深處跑去。先前跑走的禁軍只捉回一個,這個也跑了,李策就沒有證據到皇帝那裏彈劾閻季德。
但燕雲並不質疑主人的決定,他只是萬分懊悔。
「都怪卑職蠢笨粗心,請殿下責罰。」
燕雲跪在地上,雙手把大刀舉起。
李策看了看他,沒有接刀,只是用匕首輕輕磕碰,溫聲道:「你射箭精準,武藝高強,所以並不蠢笨。但是你的確粗心。」
燕雲低垂着頭,臉膛通紅,汗如雨下。
「不過……」李策語氣堅定道,「人無完人,以後改掉粗心的毛病,就好。」
他起身鑽回馬車,把匕首擦拭乾淨。
燕雲和青峰連忙趕馬,等過了一會兒,青峰撞了撞燕雲的肩膀,低聲道:「你知道殿下為什麼說你粗心嗎?」
燕雲苦着臉,垂頭喪氣道:「因為今天沒有按住那個禁軍。」
「不是,」青峰篤定道,「因為你曾經一箭射中他的心肝。」
「我沒有!我怎麼敢射殿下的心?」燕雲臉色蒼白辯駁道。
青峰撇了撇嘴,輕聲道:「有的心肝長在肉里,有的心肝,跳到武侯鋪當長官了。」
上回葉嬌夜裏在趙王府溜達,被燕雲射中了肩膀。
燕雲若有所悟連連點頭,目光有些呆滯。
「不過就算跳走了,」青峰嘆息道,「她還是長在殿下的肉里。」
砰砰亂跳不能傷害,囂張跋扈為所欲為。
甘州流民被隴州府兵圈禁在方圓三里的地方,見到李策只帶着兩個護衛就到了,府兵校尉林育山緊張得喉嚨發緊。
「殿下,您帶來的糧食呢?」他問。
「糧車比較慢,」李策道,「晚間才能到達。」
李策是日夜兼程趕路過來的,而戶部的糧食需要裝車運輸,沒有這麼快。
「夠嗆,」林育山皺眉道,「這裏的糧食很緊張,分糧的時候又經常有人搶奪,就算拿鞭子打,都不管用。您這沒有帶糧,等晌午時刻,又是一頓鬧。」
「餘下的糧食還夠吃幾頓?」李策看着不遠處的災民,詢問道。
「最多三頓,還都是稀水飯才行。」
稀水飯,是指稀得能照見影子的粥。
李策道:「這一次,把餘下的三頓都煮了。」
林育山有些猶豫,看着飢腸轆轆的流民,擔憂道:「萬一糧草晚上到不了呢?」
流民餓得心慌,如果吃一頓飽的,晚上沒了飯,少不了把事情鬧大。
李策走到煮飯的鐵鍋前,抬頭道:「那就不是你們操心的事了。」
分粥的時候依然很亂。
十口大鍋並排擺放。
青壯年擠在前面,把老弱推開,一些女人只能排在最後,一面哄着懷裏的孩子,一面踮起腳尖,生怕前面的人把飯搶完,這一頓就只能餓着。
一個孩子餓急了,張口咬住母親的手臂。
而那婦人就任由孩子咬着,滿臉淚水,卻不忍責打孩子。
如果母親的血能讓子女飽腹,每一位母親,都能忍下這樣的疼痛。
李策臉色鐵青地對青峰說了什麼,青峰便走到鐵鍋前,把鍋蓋蓋住。見他如此,其餘鐵鍋前駐守的府兵也紛紛蓋住鍋蓋。
「這是怎麼了?」
排在最前面的青壯年舉起碗喧譁:「怎麼不讓人吃了?」
李策站在高處,揚聲說話。
「吾乃皇九子楚王李策。奉聖上命令,帶來糧食、冬衣和安家銀兩,送各位回到原籍。但我大唐子民,向來敬老愛幼、幫助婦孺。這頓飯很稠,足以果腹,但你們如此不顧廉恥、爭搶毆鬥,這頓飯就算是潑在地上,我也不會讓你們吃一口。」
人群寂靜一刻,便再次混亂起來。
「你帶來的糧食呢?」他們亂糟糟問。
「不會吃了這頓,就沒下頓了吧。」
「都是節度使貪了我們的糧食!我們跟他拼了!」
府兵見此情況,就要舉刀鎮壓,李策示意府兵退後,繼續道:「三個時辰後,如果沒有糧食拉來,本王任由你們處置。」
他站在高台上,清風吹拂着他墨色的衣襟,鹿形玉墜在腰間微微晃動,遠遠看去,這個年輕人雖然身姿挺拔卻面容羸弱。可就是這樣一副樣子,卻讓人想起立木為信的商君,想起衙門裏刻在石上的狴犴,想起神秘威嚴的宮廷和殺伐果決的戰神。
雖千萬人,一人可阻,一人可擋。
流民安靜下來,可是在透明的空氣中,卻似乎有兩股力量在對峙,在較量。
終於,數千流民齊齊噤聲,前面的男人們主動散開,讓後面的老人和婦孺走到前面去。
最彪悍的男人也只是低聲道:「最好真的有糧食,要不然……」
沒人同他說話,流民們靜默無言,重新排好隊,粥蓋這才打開。飯很稠,盛到第一碗飯的婦人忍不住哭起來。
她把粥送到孩子嘴邊,揉了揉胳膊上的血痕,輕聲道:「慢點吃,慢點吃。」
這碗粥似乎並沒有讓婦人開心起來,她抱着孩子走到人群外面,忽然放聲大哭。
「要是你弟弟沒有餓死,該多好啊……」在終於吃到一頓飽飯前,她百感交集又難過崩潰。
該多好啊,就能活命了。
通往隴州的官道上,數十輛馬車在狂奔。
因為速度太快,煙塵飛起數丈,遠遠看去,這條路像是浮在灰色的雲彩里。
為首的在馬車裏,一個男人探出頭,催促後面的人。
「快點快點!」
「哎你那人,停車幹什麼?不准去撒尿!有尿明天再撒!」
「有屎也不行!憋回去!」
說話的人穿得花花綠綠,像一隻五彩繽紛的公雞。他臉色發白,面容緊張,正是趙王李璟。
跟着他前來賑災的官員叫苦連天。
「趙王殿下,」戶部員外郎嚴廉在憋回去第三次尿意時,終於忍不住抱怨道,「押車這事太辛苦,您為什麼一定要來呢?」
李璟口乾舌燥,嘴唇上的皮膚乾裂出血,有些狼狽道:「你以為我願意來嗎?父皇非要讓我來!說什麼李策都去幫忙了,我不能白吃俸祿。我有俸祿嗎?我今年的俸祿都被扣乾淨了!」
他這是免費在押車,借錢在押車,提心弔膽在押車。
說起來,俸祿被扣,還是因為李策。
真是讓人恨得牙痒痒。
「那也不用這麼急啊,」嚴廉道,「您走到城門口時,還沒有這麼急呢。怎麼跟武侯長說句話,就一點都不讓人歇了?」
李璟回憶起他跟武侯長葉嬌說話的情景。
那時候他正悠閒地晃着自己的摺扇,慢悠悠地走路,恨不得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趙王在為國事分憂了。
然後走到城門口就遇到了葉嬌。
他當然驕傲地對葉嬌道:「看見了沒?李策全指望着我帶去這些糧食,才能餵飽災民呢。」
葉嬌抱着她那把很嚇人的橫刀,斜眼看了看糧車,點頭道:「楚王殿下讓我給你捎句話,他說你如果十二個時辰以內到不了隴州……」
李璟現在想起那句話,都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發抖。
——「你如果十二個時辰以內到不了隴州,災民就要起鍋燒油——炸小九了。」
起鍋燒油炸小九!
人要是餓瘋了,連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嘴,更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九!
天啊!
李璟只覺得五雷轟頂恨不得飛到隴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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