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潯淵三步一叩首地進了宋家中門。
外頭百姓們的議論之聲嗡嗡入耳。
他以為大家是在為他鳴不平,此時此刻只想把姿態擺得好看一些,好讓天底下的人都看清楚,宋家是怎麼欺他辱他的!
假以時日,他必要讓宋家全家也如這般跪着入他顧家!
他一邊在心裏想着,一邊老老實實磕頭進了中門。
一進入中門,宋玉明便立刻讓人將他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姑爺辛苦了,這第一察已經結束,到第二察了。」
顧潯淵少說磕了十幾個頭才進來,冷不丁被人拽起來,一時間有些暈頭轉向。
直到聽了這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中門內廣場上已經擺好了桌椅。
宋惜月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大哥大嫂還有二哥,都坐在那裏,正看着他,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表情。
這一瞬間,顧潯淵忽然心裏一緊,整個人老實了下來。
腦子裏瞬間沒了宋家欺他辱他的念頭,滿腦子想的都是,宋家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大婚夜的事,今天是來秋後算賬的。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他縮了縮脖子。
「見過祖父祖母,見過父親母親,見過大哥大嫂,見過二哥。」
顧潯淵扶了扶已經歪了的簪花帽,聲音帶着幾分討好。
宋祖父與宋爹,一個是曾經的一品大將軍,一個是如今的大將軍,這二人手裏不知收割了多少敵軍的性命,光是往那裏一坐,渾身上下都是煞氣。
顧潯淵雖然自信自己也是有功勞在身的,可面對着他們,卻還是忍不住心生膽怯。
生怕被打斷了腿丟出去。
「新姑爺奉茶!」宋玉明的聲音幾乎貼着顧潯淵的頭皮響起。
顧潯淵嚇了一跳,險些把頭上的簪花帽給嚇丟了。
他趕忙扶住了腦袋,隨後有些慌張地伸手去接宋玉明送來的茶水。
一陣混亂之後,顧潯淵總算給在場每一個人都奉了一杯茶。
隨後又是作詩作畫,又是砍柴挑水。
他一個粗人,砍柴挑水不在話下,但寫詩作畫實在是為難,就這麼被留在了中門廣場,宋玉明盯着,直到合格才能放人。
而宋惜月,早就回到了後院。
「爹爹,娘親,阿月有罪,請爹娘責罰!」一見到爹娘過來,宋惜月強忍着失而復得的喜悅,包着滿目淚光,跪在了地上。
見她如此,宋父宋母還能有什麼好說的。
宋母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後,抱着它低聲問道:「阿月,你糊塗了,即便我們宋家如今不比過去,即便今上忌憚我們宋家勢大,也不必委屈你一個小姑娘。」
聽了這話,宋惜月吸了吸鼻子,垂眸道:「娘,我有更好的法子,我們宋家可以不必那麼招眼的。」
「你能有什麼法子?你有法子會讓自己這般委屈嗎?」
宋父氣哼哼:「往日你倒是聰明得緊,怎麼如今如此笨蛋?」
宋惜月:「爹,你罵我!」
「哪兒罵你了?」
「你說我笨蛋。」宋惜月說完,拉着宋母的手:「娘,爹爹罵我!」
宋母無語,扭頭拍了宋父一下,隨後哄着宋惜月:「好好好,娘幫你打他了,快同娘說說,你打算如何。」
當着爹娘的面,宋惜月自然不能坦然說自己想要喪夫這種話。
她看向宋父:「爹爹,你記不記得當年有一個才十八歲就考了解試第一的天才少年?」
聽了這話,宋父仔細想了想,隨後點頭:「是有這麼個人,名叫顧遠,後來捲入科舉舞弊案,死在獄中了,為何忽然問他?」
宋惜月:「陛下並非是隨便找了一個人來制衡我們家的,當年那個天才顧遠就是顧潯淵的哥哥,他與我們家本就有仇。」
聞言,宋父先一愣,隨後皺眉道:「但那個少年之死與我們宋家並無干係,他本就是無辜捲入案中,在獄中被人嘲諷後不堪受辱,在獄中自盡而亡的。」
「他死後我查明了真相,還給他洗清罪名了呢!」
越說,宋父就越生氣。
當即拍案而起:「不行,不可因為這點誤會而讓那顧潯淵懷恨於心,我得同他說清楚。」
話音才落,宋母就一把拉住了宋父:「說什麼說?阿月不是說了,今上不是隨便找一個人來制衡我們宋家的?」
「你覺得,你的話有今上的話可信嗎?」
聞言,宋父沉下了臉。
「我宋家五代忠良,沒想到唉!早知道兩個前就不辦那勞什子慶功宴了,我就知道,筵無好筵!」
聽了這話,宋惜月心頭柔軟。
她走到宋父身前蹲下,雙手握住宋父的手掌,溫聲道:「爹爹你放心,女兒既然已經知道全部真相,便絕無可能再讓人欺負了去。」
「你同娘親安心去南境,女兒向您保證,用不了多久,便會送好消息給你們的!」
「你想做什麼?」宋父看向自己的女兒:「你可別做傻事!向那種幫他把外室女弄進府上當妾的傻事可不能再做了!」
宋惜月搖頭:「爹,今上讓顧潯淵來制衡我們宋家,看上的便是他與我們家有舊怨,且又是中書顧氏的旁支,身份清白。」
「但我查到那個外室白嬌嬌身份有異,我之所以將她弄入顧府,便是想讓她與顧潯淵徹底綁死。」
「但倘若讓今上得知,那白嬌嬌不對勁呢?」
聽了這話,宋爹面色嚴肅了起來。
他看着自己的女兒,道:「有幾成把握?」
「六成!」宋惜月燦爛一笑:「女兒派去調查白嬌嬌的人差不多要回來了,她應當是南境部族之人。」
「而且,我觀顧潯淵隱瞞白嬌嬌身份的那個勁頭,白嬌嬌絕對不是普通的南境部族之人,只怕她的身份還有文章能做。」
「所以我判斷,只要白嬌嬌綁死在顧潯淵的身上,他們倆就絕不可能翻盤。」
一旁的宋夫人聞言,滿臉憂心道:「兒啊,那白嬌嬌身份不清白,你當如何是好?」
「她能把顧潯淵拉下水,你是顧潯淵的正妻,亦逃不脫啊!」
聽了這話,都不等宋惜月開口,宋爹就忽然露出了一個陰惻惻的表情。
「那就要看你舍不捨得你女兒當寡婦了。」
話音才落,宋夫人就又使勁拍了宋爹一把:「你慣會胡說,快閉嘴!」
說完,她又拉着宋惜月的手,滿臉擔憂地道:「月兒你聽娘說,若是到了那個時候,你可以去求你姨母幫忙,她一定會護着你的。」
聞言,宋父也點頭:「對,還有你姑母,阿月,你姑母與姨母都是看着你長大的,你若有需要,她們都是會幫你的。」
聽了這話,宋惜月的表情有些僵硬在了臉上。
她的姑母宋予嵐是如今的賢妃,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兒子是如今的三皇子賀蘭修,女兒是大公主賀蘭妤書。
幾年前,賀蘭修在她們宋府出了意外,導致一隻腳落下了跛疾後,賢妃娘娘與宋家的來往就淡了。
而宋惜月的姨母是當今皇后,是二皇子賀蘭騁的生母,同時也是大皇子賀蘭雋的繼母。
前世,直到宋家覆滅,都沒有見這位姨母出過手。
她亦想辦法送了消息入宮,卻入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想到這裏,宋惜月下意識看向宋夫人:「娘,姨母是不是與我們家有些不痛快?」
原只是隨口的一問,卻沒想到宋惜月見宋夫人忽然表情就變了。
「沒有,哪有什麼不痛快!」
宋夫人矢口否認:「即便不痛快,也都那麼多年了,她早該忘記了,你忘了你小時候,她多疼你嗎?」
見宋夫人是這番反應,宋惜月心裏更是疑惑:「娘,如今您與爹爹都要去南境了,有些事更應該同我說清楚的。」
「若是我不知道與姨母之間到底還有什麼未解之事,待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姨母卻拒絕幫忙,我豈不是豈不是倒霉了嗎?」
說着,宋惜月乾脆上前靠在宋夫人懷裏,咕噥道:「我近日總是做噩夢,我夢見大哥被指控監守自盜,被斬於菜市口,祖母因為悲傷過度而離世,夢見二哥被捲入貪腐案,在獄中染病暴斃。」
「我還夢見,我們宋家被褫奪兵權流放北荒之地,半路上遇到了殺手,全家都沒有活下來。」
說到這裏的時候,宋惜月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眼眶止不住通紅:「娘,我長大了,我也想作為宋家女兒,為這個家出一份力。」
聽了這話,宋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抬手撫摸着女兒的頭髮,無奈道:「阿月,你姨母只是與我有些小齟齬,但她是疼愛你的。」
「你應當也記得,你小的時候,你姨母最疼你了,是不是?」
聞言,宋惜月下意識道:「娘口中的小齟齬,是與我有關嗎?」
聽了這話,宋夫人下意識看向一旁的宋父。
宋父本就嚴肅的臉上表情更加凝重。
許久後,他嘆了口氣,看向宋惜月,道:「阿月,此事告訴你也無妨。」
「當年你姨母見你與賀蘭雋那小子關係親昵,擔心我們宋家扶持賀蘭雋上位,便想將你說給阿騁為妻,被你娘拒絕了,你姨母記恨了好些年。」
如此一說,倒是宋惜月愣住了:「就因為這點事嗎?」
宋父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開臉:「我當時說話難聽了些,你姨母生氣也是應該的。」
聞言,宋父有些無語:「你那是說話難聽了些嗎?你就差指着皇后的鼻子說她想屁吃了!」
「哦,你還說阿騁也在想屁吃。」
宋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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