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襲擊戰,陳望領着甲騎配合着陳永福所統領騎軍兩面夾擊,不僅擊潰了萬民軍主力的左翼北陣的三千甲士,將其幾乎斬殺殆盡,還連帶的踏破了十數陣萬民軍新卒的軍陣。
而明軍的戰損,卻是寥寥無幾,只有百十來人的傷亡,可謂是一場恢弘的大捷。
萬民軍在李岩的帶領之下,嚴守本陣,放棄了馳援左翼北陣的部曲。
而後續從南城趕赴的馳援騎兵也只是護住了大陣,和進攻高謙所帶領的騎兵。
因此陳望也得到了打掃戰場,斬獲首級的時間。
因此城西襲擊戰,陳望麾下的漢中軍和陳永福所部,斬獲首級頗豐,清點之後,查驗合格的竟有三千二百九十四顆之多。
明朝之時,查驗首級極為嚴格,必須保證完整,也必須要保證正確,才能算是一級。
守城之初,周王發庫金五十萬兩作為犒軍之資,開封城內的富戶也在高名衡的要求之下捐獻了不少的銀錢,開出了極高的賞格。
斬賊一級者便能得到賞銀五十兩,能射殺一賊者賞銀三十兩,射傷一賊或擊傷一者便賞銀十兩。
殺傷和射殺的因為是出城作戰不好計算,因此只算首級。
但饒是如此,這一次的要發放的賞銀也是極為豐厚的賞銀。
一戰三千二百九十四顆的首級,也就是說要一共要付出十六萬四千七百兩的白銀作為獎賞,這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數字。
但是周王沒有毀諾,高名衡也沒有找尋藉口拖延。
十六萬的白銀,分裝成數輛大車,按照斬獲所得,由周王府的衛兵押送着,分別送了陳望和陳永福兩人的軍營之中。
一路之上,犒軍的隊伍敲鑼打鼓,毫不避諱,甚至有意的宣耀着,將箱子敞開,讓眾人能夠看到裏面沉甸甸的銀錠。
犒軍的隊伍之所以如此大張旗鼓,也是高名衡的佈置和安排。
高名衡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要趁着這個機會向着眾人表示,官府朝廷是信守承諾的,說是多少的賞銀便是多少的賞銀,絕不剋扣。
至於錢財外露可能會引來的威脅,高名衡並不擔心。
就是再兇狠的強人,又怎麼敢在這個時候在城中去劫犒軍的物資?
再說了,就算真有腦子犯渾的貨想要搶劫金銀,那些作為的護衛的周王府軍兵難道都是擺設?
如此周王府內的衛兵,大多也是上過陣,守過城,見過了血的,手中的武器也是殺得了人的。
坊市之間的禁令也暫時解除了一些,不少的百姓為看熱鬧跟着犒軍的隊伍一路走到軍營的前方。
陳望麾下漢中軍斬獲首級有兩千多級,因此送來的白銀共有十萬兩之巨。
十萬多兩白銀分成五輛馬車裝載,一路被送到了漢中軍軍營的營門之前才停了下來。
周王府的衛兵散佈在周圍,將五輛滿載着白銀的馬車保護在其中。
一眾前來圍觀的百姓則是被隔在了十數步以外的位置上。
而陳望則早就已經是帶着一眾軍將在營門之外等候着了,早在犒軍的隊伍出發之前,高名衡便已經派人過來通知了。
犒軍的大頭都是出自周王府內,但是主持犒軍的卻是作為巡按御史的高名衡,副使則是周王府內官。
原因其實很簡單,自永樂之後,歷代的藩王都是被當成豬養,根本沒有任何的實權。
正德時期,也就是明武宗時,寧王叛亂更是讓藩王的身份極為敏感。
作為藩王地位崇高,可以錦衣玉食,可以紙醉金迷,可以作威作福,可以魚肉鄉里,驕縱Yin欲。
這些都可以做,報上去後,也就是輕飄飄
的幾句責問,不會有太多實質性的懲罰。
但是,想要只要涉及軍政,無論大小輕重,幾乎都遭遇極為嚴厲的懲罰。
周王這一次賜宴,還是因為守城軍兵贏取了一場大勝。
宴席上,周王在開場勉勵了幾句之後,席間交談全都是點到為止,半點不敢牽扯軍政之事。
這次出這麼多犒軍之資,明面上也是高名衡以河南財政困頓為由主動請求。
像主動派人犒軍的瑞王,送來的白銀算上肉米油糧,也只有數千兩並不多。
原因正是因為身份藩王,不敢和朝廷軍將官員牽扯太深。
在明朝作為宗室,雖說生活性命能夠保障,但是另外一方面卻是極為受限。
仕途與他們無緣,就是想要做一些活計也頗為困難,很多時候只能是守着發放的祿米過活。
但是明朝中後期,隨着吏治腐敗,財政的困難,發放的祿米也經常時有剋扣。
實際上普通的宗室過的日子並沒有很多人想像的那麼好。
陳望看着犒軍的隊伍,心中有些感慨,明朝的藩禁制度,確實是有些矯枉過正。
犒軍的車隊緩緩停下,隨着身穿着圓領官袍,頭戴着烏紗帽的巡按高名衡從轎上下來,陳望也是驅馬上前,而後下馬迎了上去。
這樣的場面,自然也是被一眾正在圍觀的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陳望頭戴鐵冠,外穿鬥牛服,在一眾身穿着甲冑的軍將中極為矚目。
一眾百姓皆是探這頭,向着陳望所在的地方看,畢竟這可是往日裏只有評書之中見到的人物。
場中一時間熱鬧了許多,喧譁了起來。
「那人就是平賊將軍,我之前在城頭上的時候,有看到過,真威風啊!」
人群之中有處於休息的社兵,看到了出現在眾人眼前的陳望,帶着自得的神情說着。
守住了開封,他們也是與有榮焉。
「平賊將軍,威武!」
有好事者,在人群之中大呼小叫,學着軍中的人喊着威武。
眾人先是一起鬨笑,隨後也不由得跟着一起喊了起來。
「平賊將軍,威武!」
高名衡看着周圍一眾前來看熱鬧的百姓,面上也不由掛上了笑容,對着陳望說道。
「平賊將軍如此年輕,便已是名揚四海,為眾人所熟知,此番又立下大功,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陳望眼神微動,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高名衡的神色,遲疑了些許的時間,而後道。
「雲護牙籤滿,星含寶劍橫。」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身為武臣,比起拜將封侯,末將其實更希望看到四海能夠安靖,天下能夠祥平。」
高名衡神色微怔,饒是宦海沉浮多年,久在官場歷任,但還是不由得因為陳望的這一席話,而有所動容。
陳望所念的這一首詩,正是曾經戚繼光所作的詩句。
其中的含義,高名衡又如何不知。
而且高名衡能夠聽得出,陳望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確實是真情實意。
「天下軍將,如若皆如平賊將軍這般,如何會至這般田地」
面對着高名衡的誇讚,陳望同樣沒有怠慢,仍舊是謙虛的回應,不過他的心中卻是想着其他的事情。
因為這一次的襲擊戰,加上千里馳援救援開封的事情,如今他在開封城中百姓也算是廣有聲望。
這一點在社兵裏面也得到了證實,也讓陳望對於之後掌控開封城社兵這一支部隊更加有底。
開封社兵,讓他們外出作
戰如今暫時困難,或許遭遇各種的難題。
但若是用其守衛開封,無疑是一支勁旅,若是運用得到,可以發揮巨大的作用
陳望心中所想,高名衡自然是並不知道。
雙方在軍營的前方完成了銀錢的交接,陳望送別了高名衡和周圍一眾看熱鬧的百姓之後,便帶着一眾軍將返回了軍營。
十萬兩白銀,陳望沒有私藏分毫,直接讓人將其搬運到了校場之上,按照一開始記錄的戰功多少,當場分配給了所有參戰的軍卒。
戰死負傷的軍卒除了撫恤之外,也同樣發放賞金,賞金由軍法官暫時代領,等到歸鄉之時,再由軍校軍法官一起,轉送回去。
陳望這一舉動,又讓軍營之中的眾人再度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士氣也隨之高漲了起來。
十萬兩白銀,對於現在的陳望來說並不多。
統軍治軍,最為重要的,便是賞罰分明。
用十萬兩白銀,買三千甲騎的忠心,這筆買賣在陳望這裏合算。
城西襲城戰明軍雖然取得大勝,但是萬民軍並沒有立即撤退。
在第二日的時候萬民軍和往常一樣,在清晨再度向着開封城發起了進攻。
只不過,這一次攻城的烈度明顯是要比起初時低了許多,或許是因為接連的受挫,士氣和軍心的降低。
而開封城內的守軍則是因為不久前的大勝而備受鼓舞,此消彼長之下,防線越發的穩固,
城外,萬民軍大陣的戒備比起之前要更加的森嚴,前線的佈置比起一開始的也要更為合理,很多要害的地方甚至還布上了簡陋的拒馬。
在第四日的清晨,萬民軍並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對着開封城再度發起進攻。
在完成了集結之後,數十萬萬民軍的軍卒取道向東,向着東面緩緩而去。
萬民軍的騎兵主力留在隊伍的後方,作為殿軍,防備着可能到來的追擊。
萬民軍的撤圍在開封城中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城上守城的軍卒和社兵皆是歡呼雀躍,相擁而泣,城中的百姓皆是眉開眼笑,奔走相告。
萬民軍離開了,他們的生活也終於可以和往日一樣,不必要在被禁錮在所住的坊市之中,也不需要再擔驚受怕,活在恐慌之中。
重新開放的街道之上,開封城中的百姓走出家門,相互的打着招呼,顯得極為高興。
萬民軍撤退,陳望並沒有下令追擊。
在城西襲擊戰中他沒有選擇一戰擊潰萬民軍的主力,只是剪除了部分精銳,擊潰了一些新卒,就是要留着李岩,讓自己有待在河南,掌控的河南的理由。
胡知義在洛陽那邊,已經成功收復了絕大部分的失地,而且還獲得了不小收穫,遠超當初的預計
而且萬民軍的士氣確實降低不少,但是李岩還是穩住了萬民軍的軍心。
後續發起的進攻,也證實了李岩仍舊是穩定掌控着麾下的萬民軍。
萬民軍此次撤退,雖然在剛開始稍微有些混亂,但是沒有花費多少的時間便調整了過來,開始有條不紊的撤退。
萬民軍的陣勢不亂,隊列齊整,旗鼓有序,專門負責殿後的部隊也是全神戒備。
這個時候出城追擊,絕對討不到太大的好處。
陳望最初的目的就是,解除了開封之圍,獲取更大的權柄和更大的自***。
而現在目的已經達到,就更加沒有必要畫蛇添足,平白消耗了。
陳望麾下的兵馬並不多,騎兵就更少,可以說個個都是寶貝,折損在這裏,並不合算。
陳望這樣的決斷,也並沒有讓任何的人覺得不對
。
高名衡甚至在收到萬民軍撤圍的消息後,特地前來會見陳望,向陳望表明窮寇勿追,保全開封當為第一要務。
陳望本來就不打算追擊,高名衡又特地前來吩咐,自然是借坡下驢,答應了高名衡的要求。
陳望的這一表現,讓高名衡更是合意。
畢竟現在有太多驕縱的將校難以節制,陳望如今麾下兵強馬壯,又是楊嗣昌一脈的人,還受皇上信重。
若是不聽指揮,其實高名衡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取制約。
不過陳望一直以來都對他極為恭敬,很多時候下達命令,都會向他先行稟報。
這些舉動無疑是讓高名衡感受了極大的尊重。
因此對於陳望,高名衡的態度也是越發和藹。
朝廷的詔令是在襲擊戰的第七日送到開封的。
開封到北京來回近三千里,軍情如火,沿路皆是八百里加急。
詔令傳達,由高名衡代領河南巡撫,主持進剿事務,陳永福帶領河南總兵。
而陳望則是受命暫時統管河南各鎮兵馬,全力追繳萬賊軍殘部。
第一封詔令並沒有任何的封賞,只是職權更替,接任理事。
每一場大戰結束,封賞基本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降下,畢竟如何封賞,需要仔細商議。
但是有些事情確實需要着急。
河南如今軍情如火,局勢惡劣,必須要立即有人接替。
封賞,陳望並不在乎。
反正對於他的封賞多半就是些許的金銀,什麼賜服、榮銜,珠寶布匹。
陳望在乎的是手中的職權。
在第一封傳下的詔令之中,讓陳望最為在意的,並非是那個暫時統管河南各鎮兵馬的權限,而是其中一行有些不起眼的小字。
「編練新兵,恢復各鎮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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