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桐下了小區後,坐在門口的石凳上,許久,許久。周圍不住有人經過,行色匆匆,誰都不會多注意到這邊有個失魂落魄的人。
她從包里翻出個小鏡子,打開後左右端詳自己的臉,心裏有了某種想法,就越看越像。姐姐忽然犯病的那會,在重症監護室中隔離,她依稀聽媽媽提過,錢的事不用再操心了,有人給。
她抬手擦擦額角上的汗,明明不覺得熱,汗卻淌個不停。回去的路上,她已經開不了車,只能打車。
褚桐不能去問爸媽,即便問了,肯定也不會有答案。她更不能跟簡遲淮當面對峙,萬一是的話,她又要將自己置於何種尬尷的處境?
回到半島豪門,蔣齡淑恰好也在,她正將袋子裏的粽子一個個往外拿,看見褚桐,淡淡說了聲,「你這工作夠不省心的,比遲淮回來的還要晚。」
褚桐邁起酸脹的兩腿過去,「媽,你從哪買的粽子?」
「這是我自己包的蛋黃粽,遲淮最愛吃,你跟他到現在了都沒發現這點?」
褚桐啞口無言,她在家並沒見過他吃幾次粽子,蔣齡淑輕搖頭,語氣淡淡的,「你也真是,一天到晚在外跑,會心疼自己的老公嗎?」
「媽,我知道了。」
「明天開始學着包,總不能讓我每次都送過來吧?」
褚桐幫她將粽子放進盤裏,「好,我知道了。」
蔣齡淑對於這個媳婦,從未有過溢於言表的喜愛,但也從沒有刻意苛刻,態度總是不冷不淡,鮮少跟她講話。褚桐知道,門不當戶不對,總是個結。
「好了,我走了,你記得明天開始早點回來。」
「媽,你不吃過晚飯再走嗎?」
「不了,」蔣齡淑拎起桌上的包,「你把遲淮照顧好就行,褚桐,我們把你娶來,不求你賺多少錢養家餬口,遲淮是我的寶貝,你務必將他弄好,媽也就能放心了。」
褚桐輕點頭,將蔣齡淑送出門外。
來到樓上,簡遲淮一早就回來了,見她進來,抬頭說道,「怎麼才上來?」
「跟媽在下面說了會話。」
簡遲淮合起茶几上的電腦,「肚子餓不餓?」
「不餓,」褚桐走到簡遲淮身旁,她神色微黯淡,「明天是我姐姐的忌日,我心裏很難受。」
簡遲淮眉眼稍動,拉過她的手,「過去這麼久了,心裏放開些,人總有死的這天。」
「可我姐那麼年輕,她還說要將她男朋友帶給我看,一切都好像發生在昨天似的,簡遲淮,我這樣幸福地生活着,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卻要長眠在地底下,我受不了。」
簡遲淮讓她坐到自己旁邊,「她得了那樣的病,該盡力的都盡力了,我們沒有中途放棄她,是不是?」
我們?褚桐精準地篩選出這至關重要的二字,「簡遲淮,你見過我姐姐嗎?」問完這話,褚桐忍不住去觀察他的神色。
簡遲淮目光微垂,雙手交扣,食指在手背上輕點,他幾乎未加思索地搖頭,「沒有,沒見過。」
「可我姐姐看病的錢是你家出的啊,你都不看看對方長什麼樣嗎?」
「當初你姐姐已經躺進了重症監護室,我們只是給錢而已,她的病歷造不了假,難道我還要懷疑她假生病嗎?」
褚桐強忍住,不讓自己有更多的情緒顯露出來,「那明天你陪我去趟西春墓園好不好?我想給姐姐買點東西去。」
「好。」
簡遲淮神色並無二異,答應下來。
第二天,褚桐和簡遲淮雙雙去往西春墓園。陳伯記得她,「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就來了?」
褚桐手裏提着東西,「我來看看姐姐。」
她拉住簡遲淮的手臂往裏走,生怕陳伯說漏些什麼,來到褚玥晴的墓碑前,褚桐將手裏的一束菊花交到簡遲淮手裏,「幫我插在花瓶里吧。」
簡遲淮蹲下身,褚桐看到他將花束打開,然後一支支極有耐性地插入花瓶中,目光偶爾掃過墓碑上的相片,卻是慣常的清清冷冷,並無異常。簡遲淮起身時,視線不由掃過一行小字,上面寫着立碑的日期,5月12日。
而今天,才4月13號,怎麼都不可能是褚玥晴的忌日!
簡遲淮收斂起眼中的猶疑,他站立起身,轉過頭,見褚桐緊緊盯住自己,目光中滿是探索,撞上他的雙眼後卻又慌忙別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既然這樣,簡遲淮也不拆穿,他站在褚桐身側,看着她點上香燭,燒上紙錢,「你姐姐的忌日,你爸媽怎麼不來?」
「他們有可能要等到下午。」褚桐蹲在墓碑前,神情悲傷,拿出事先帶好的毛巾去擦拭碑上的照片。「姐,這是簡遲淮,你認識吧?當初他出錢給你看病,儘管最後沒能留住你,但爸媽說了,至少讓你走得不那麼痛苦些,你肯定知道,我和他現在結婚了,我們……過得也挺好的。」
簡遲淮也跟着蹲下來,他手掌伸過去攬過褚桐的肩膀,目光對上那座墓碑,「對,你不用擔心自己的妹妹,我們很好。」
褚桐埋着臉,總覺得好像抬不起頭來,簡遲淮站起身,聲音柔和,「你和你姐姐說會話吧,我等你。」
她點點頭,餘光看見簡遲淮的身影走遠,褚桐坐到墓碑旁邊,從小,她和褚玥晴的關係就最好,兩人幾乎無話不說。可褚玥晴談戀愛的時候,只說有這麼個人,還未來得及帶褚桐見上一面,她就出事了。
褚桐手指拂過碑上的相片,「姐,你喜歡的那個人要真是他,我可怎麼辦呢?」
她為什麼那麼在意他說過的話,在意他那個她不肯接受的圈子,在意他或許跟姐姐有過的回憶,褚桐面對面看到自己的內心深處,才知她對簡遲淮已經怦然心動。
她指尖一遍遍撫摸褚玥晴的照片,「姐,你別怪我,不是我軟弱,段吏弘說的話讓我很難受,又很有可能是真的。但我不想稀里糊塗自己難受,因為我覺得像簡遲淮這樣自傲的人,還不至於找個替身來綁住自己一輩子。也許,這是我自己為自己找的藉口,但唯有這樣,我才能找個理由來說服自己,不讓我自己處在那麼尷尬的處境中還渾然不覺。」
她看向遠處,看到簡遲淮在打電話,面色平靜,跟段吏弘說起褚玥晴時的崩潰痛哭,簡直就有天壤之別。
褚桐不信,一個人修養再好,難道還能在面對心愛之人的墳墓前,無動於衷嗎?
簡遲淮講完電話,就站定在遠處等她,男人指尖在手機背面輕敲,他心思敏銳,單單一個對不上號的忌日就能令他起疑心。褚桐想要試探,卻等不到那天,而這種日子,在簡遲淮看來,偏偏應該是她最不應該記錯的。
那她,究竟是在試探他什麼呢?
難道……她真的懷疑上了?
許久後,褚桐站起身來,雙腿由於蜷縮的時間久,酸麻的厲害,簡遲淮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彎腰替她輕揉,「好了嗎?」
「嗯。」
他順手摟過她,「走吧,待會可能要變天。」
走出西春墓園時,陳伯站在大門口,「這是你男朋友吧?長得真好。」
簡遲淮接過話,「我是她老公。」
陳伯擺出個驚訝的表情,「褚桐每次來,我都覺得她還好小,沒想到都結婚了。」
褚桐眼睛還泛着紅,喉嚨干啞,一看就是哭過,陳伯嘆口氣,這小姑娘他是很喜歡的,他幫忙照料褚玥晴的墓地,她也經常會提些煙酒給他,看到她這幅樣子,陳伯不由說道,「我在這守墓,看過最多的就是生離死別了,人都會有這麼一天,早點晚點而已,就像你上次問我,你姐姐有沒有可能沒死一樣,我們想念可以,但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最要緊。」
簡遲淮不由看眼身側的褚桐,她點點頭,「是,您說的是。」
回去的路上,簡遲淮望眼窗外,「這兒離爺爺那比較方便,我打過電話了,我們去那吃飯吧。」
「好。」褚桐出聲應允。
來到老爺子的住處,傭人說爺爺和奶奶在花園裏鋤草,褚桐先去打過招呼,簡遲淮帶她去院子裏看果樹,簡儷緹也在,看
到哥哥,她挎着手裏的果籃向前,「哥,你今天怎麼有空來這?」
簡儷緹最近喜歡往這兒跑,滿山的綠色,總能令人心情平靜。簡遲淮笑着朝褚桐看眼,「陪你嫂子去趟墓園。」
簡儷緹聽到這,表情淡淡的,挽住簡遲淮的手臂將他朝不遠處拉,「哥,她要上墳,自己去好了,你幹嘛還陪着?」
「她的親人,自然是我的親人。」
簡儷緹有些不悅,「那種地方不吉利。」
男人站在一棵梨樹下方,滿頭的白色璀璨,香氣逼人,他盯着褚桐站在院中的身影,顯得孤孤單單,而他,家大業大,卻沒能讓她融入進來。
「哥……」
「儷緹,」簡遲淮打斷妹妹的話,「褚桐是你嫂子,她心疼你,你也應該心疼她。」
「她怎麼心疼我了?」簡儷緹不悅地皺眉,「我看不出來!」
簡遲淮伸手揉過妹妹的頭頂,「本來有些事,哥不想再提,怕你難受,但如果不說的話,你永遠看不見別人對你的好。你知道洪慶森為什麼答應將手裏的東西還給我們嗎?」
簡儷緹似乎被戳中痛處,臉色慘白,她咬着唇瓣,額上滲出淡淡的汗漬,「哥,那件事不是你解決的嗎?別說了。」
「洪慶森之所以只對你拍了照,而沒有進一步實施……並不是他仁慈善良,而是他喜歡男人!他和男明星有染的照片被褚桐拍攝到,若不是有了這層牽制,他又怎肯乖乖低頭?」
簡儷緹杏眸圓睜,滿滿的吃驚流溢出來,似是難以置信,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她齒間緊咬唇瓣,幾乎要將嘴皮子給咬破,簡遲淮忍着心裏的不舍,他淡淡別開眼,「儷緹,只有你的親人才會無條件幫你,褚桐為了拿到那些照片,差點被洪慶森的人逮住,你也知道他心狠手辣,若不是她堅定為你,你想過這件事發展到最後的後果嗎?」
簡儷緹的臉色已經透明如紙,腳下碾碎了白淨的梨花,她嗓音顫抖,「我想過後果,哥,如果那個人真的得逞了的話,我也不想活了。」
當簡遲淮得知褚桐拍到的那些照片時,他也有同樣的震驚,她不是抱着僥倖的心理去等着事情解決,而是拼盡了自己的能力,她是想將局勢替他扭轉的。
她從沒有不將簡儷緹當親妹妹,更沒有將簡儷緹丟在那置之不理的意思。也許那天,她是滿心歡喜過去簡家,想要告訴他們沒事了,都解決了,可她聽到的,卻是他冰冷的不愛二字。
簡遲淮透過一樹梨花往前看,褚桐呆呆抬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孑然的背影令人看了心疼,簡儷緹也是一語不發,他越過她身側,簡儷緹轉動半邊身子,「哥。」
簡遲淮停下腳步看她。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簡儷緹問道。
男人點點頭,簡儷緹明了,因為從小到大,簡遲淮從來不會騙她。簡遲淮走向褚桐,他是說了實話,褚桐確實為幫簡儷緹努力過,也拍到了足能力挽狂瀾的照片。只是有些事發展的太快,總能令人措手不及。
吃飯時,褚桐幫爺爺奶奶端菜,簡儷緹站在餐桌前,簡遲淮還在樓上沒下來,褚桐擺好碗筷,簡儷緹將一杯鮮榨好的果汁遞給她。褚桐有些吃驚地伸手,簡儷緹又補了句,「我自己摘的果子。」
褚桐忙回道,「哦,謝謝。」
「很好喝的,你試試啊。」
褚桐望向那杯果汁,黑乎乎的看不見底,她握緊杯沿,總覺得簡儷緹會不會往裏面加了料,不會是杯糖醋醬油吧?但她總不能當着她的面拒絕,她嘴唇碰觸到杯沿,輕輕嘗了口,居然是酸甜的好味道,褚桐眉眼笑開,整張臉猶如浸潤在陽光中,「是桑葚啊,好好喝!」
「對啊,」簡儷緹舉起兩手,「爺爺種在後院裏的,我小時候就愛吃,現在打成果汁味道更好吧?」
褚桐臉上的笑意不減,她點着頭,「嗯。」
簡儷緹指了指椅子,「坐嘛,我哥要再不下來,我們就不等他。」
「不等我什麼?」簡遲淮說着,大步走到褚桐身旁,簡儷緹夾起個大蝦,朝他揚了揚,「不等你吃飯啊!」
「那正好,祝你吃成個胖子。」
「哥!」簡儷緹正要還嘴,老爺子就過來了,「下午誰陪我釣魚,我賞他兩箱芒果,剛運來的,很新鮮。」
簡遲淮滿口答應下來,因為在耐力方面,似乎沒人比得過他。
簡老爺子的別墅風水極佳,不止有自家的果園,還有一條延伸出去的人工河,岸堤兩旁楊柳依依。這會,擺開了四張小凳子,每人一個小桶,褚桐不會釣魚,簡遲淮替她做好全部準備工作,「等魚上鈎時拉動這邊。」
「好。」
簡儷緹就坐在簡遲淮的右手邊,她傾身看去,「哥,輸的人怎麼辦?」
「你想怎樣?」
「誰輸了就爬樹,給爺爺修剪果園。」
簡遲淮漫不經心勾勒下嘴角,「你今天穿着裙子,能爬樹嗎?」
「簡教授,太自負可不好!」簡儷緹朝她左側的褚桐擠擠眼,「況且我和爺爺也都是高手,你肯定會被拖後腿。」
簡遲淮一笑,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裏,「那就試試。」
簡爺爺扔下魚線,奶奶搬張椅子坐在他旁邊,午後陽光溫暖和煦,猶如一雙溫柔的手掌拂過人的臉龐,幾株垂柳調皮地在頭頂打着轉,簡遲淮聚精會神,褚桐忍不住去看他的側臉,高聳的鼻樑打出道暗影,魚兒很快上鈎,男人快速起身收線,動作一氣呵成。旁邊的簡儷緹坐不住,跑過來看,一斤多的鯽魚被他放入桶中,簡儷緹不服氣,「就這么小。」
「回你座位上去。」
簡儷緹做事情本來就耐心不足,也就欺負欺負褚桐這個新手,她拿出手機打了幾局遊戲,轉眼間爺爺桶中也有收穫,她這才放下手機,又看看褚桐,見她跟自己一樣,忙像模像樣釣起魚來。可她今天的運氣顯然不好,魚竿擺在這半天都沒動靜,眼看褚桐拉起魚竿,「上鈎了上鈎了,簡遲淮,怎麼弄起來啊?」
簡遲淮站起身,簡儷緹撒起嬌來,「不准幫忙,幫忙不算。」
褚桐手腳慌亂,被個魚竿扯得走來走去,簡儷緹看得好笑,見她神情繃緊,簡儷緹又喊了聲,「啊,哥,當心,你怎麼掉河裏了!」
褚桐心裏一急,手裏的魚竿啪地掉下去,簡儷緹這邊正好有魚上鈎,她趕緊收線,穩穩將魚放進了身後的小紅桶內。「褚桐,你墊底了。」
旁邊的簡老爺子看得忍不住笑,「儷緹,你這不是耍賴嗎?」
「就比誰先釣到魚啊,再說,褚桐是自己掉了魚竿。」
簡遲淮朝她斜睨眼,「你應該出局。」
簡儷緹收起魚線,「我要回去睡午覺了,反正我贏了,爺爺,快讓他們幹活。」
褚桐無奈地苦笑,「我就該和奶奶一樣,在旁觀戰。」她心中並無難受,反而覺得這樣才有一家人的感覺,簡儷緹得意地拎着桶離開,簡老爺子見另外兩人站着,嘿嘿笑道,「還不快去幹活,別想偷懶。」
簡遲淮從褚桐手裏接過魚竿,「爺爺,褚桐也沒修剪過果樹,你當心她把你那些寶貝全給弄死了。」
簡爺爺才不讓他得逞,「你還是當心自己的寶貝吧,別被剪壞。」旁邊的簡奶奶一聽,手指朝他腦門叩去,「為老不尊的,說什麼呢你?怎麼能在小輩面前說這些?」
簡爺爺捂住腦門,他真的只是隨口說說啊,沒別的意思,怎麼她自己想歪了還要來揍他呢?
簡遲淮拎起腳邊的桶,幸災樂禍,「奶奶,原來爺爺腦門光溜,都是平日裏拜你所賜。」
「你個小兔崽子!」
「不要罵我孫子。」
簡遲淮挽起袖口,脫掉的外套就丟在旁邊,白色襯衣內的肌肉若隱若現,長腿踢動,做着熱身運動。而他的身後,遮陽雨篷高高搭起,簡儷緹和爺爺奶奶圍着圓桌入座,桌上有新鮮的水果,以及茶點,簡儷緹搖着香扇,「哥,加油啊。」
簡遲淮抬頭看向高高的果樹,褚桐滿臉擔憂,「太高了,爬不上去吧?」
「我看行。」
褚桐朝身後那些看熱鬧的人望去,「爺爺,有梯子嗎?」
簡爺爺搖搖手,「桐桐啊,我們簡家都是好男兒,哪用得着梯子啊,空手就能上了。」
「那可以選別的樹嗎?」褚桐不放心,這幾棵果樹高的嚇人,簡遲淮這種養尊處優的人怎麼上得去?
「我可不能給他亂剪,就這幾棵還能讓他練手,哎呦,大中午的太陽這麼毒,儷緹,去屋裏拿些冰塊,我們做冰沙吃。」
「好咧!」簡儷緹說完,起身準備走,「哥,你平時都那麼牛叉,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可別已經到樹頂了啊。」她飛快離開,簡遲淮走到高高的樹底下,伸手摸了摸。
褚桐跟他過去,「還是我自己來吧。」
「爬樹而已,難不倒我。」簡遲淮鬱悶的是,這棵樹下面光禿禿的,連個踩腳的地兒都沒有。
簡儷緹拿着冰桶過來,「哥,要不要先吃杯冰沙定定神啊?」
簡遲淮沒有回頭,他起身用力一躍,想要用手攀住上面的樹枝,可無奈,實在是太高了,手裏只能抓個空。他聽到身後有人在笑,簡遲淮拍了拍手掌,腳踩着樹幹準備上去,但沒有着力點,很快滑下來。
簡儷緹已經笑得不行了,簡爺爺用手指着簡遲淮,「上啊,上啊。」
簡奶奶朝他們兩人看眼,「這樣欺負人。」
「奶奶,來來,喝果汁。」簡儷緹將杯子遞給奶奶,又給自己倒上杯。褚桐見他幾次不成,幾乎也要笑出來,她走到樹底下,用手試了試,然後往上一跳。雙手雙腳夾住樹幹,待穩穩攀附住後,人一點點往上爬。
簡儷緹嘴裏的果汁差點噴出來,簡遲淮抬頭,看到她已經爬上去大半截,簡爺爺抹了把汗,「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絕活啊。」
到了上頭,褚桐吊住樹枝坐上去,簡遲淮看過她攀爬的本事,可沒想到這種用於攀電線杆的『絕學』她都會,褚桐坐穩後,朝下方喊道,「把剪子給我。」
簡遲淮怔在下方不動,褚桐晃動兩腿,「遞給我啊。」
簡奶奶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揮動雙手,「桐桐,快下來,太危險了,你爺爺是跟遲淮開玩笑的。」
簡儷緹也面色焦急,起身後跺着兩腳,「你別摔下來啊,快,快……」
「我沒事,這點高度難不倒我的。」褚桐朝簡遲淮招手,「剪子呢?」
「下來!」簡遲淮看得眼暈,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院子裏有專門的花匠,用不着你做這些。他們就想看我出糗而已。」
褚桐當然也明白,她踩着樹枝站起來,「我既然都爬上來了,乾脆剪了再下去。你放心吧,這點高度不算什麼。」
簡遲淮見狀,將腳邊的剪子遞給她,褚桐不知道要剪哪些,他就在下面指揮,包括如何修剪,修剪的長度。簡奶奶眯着眼睛,笑意盈盈道,「我們年輕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
簡爺爺哼聲,「我們那是愛情,他們這是什麼?秀恩愛。」
「愛情跟恩愛不是一個意思嗎?」簡奶奶瞪他眼,「早就說你沒文化,你還沒意識到自己多可怕呢。」
修剪完枝葉,簡遲淮在下面張着雙手,褚桐兩腿往下一躍,被他輕鬆接住,她滿臉的汗,頭髮黏在臉上。「讓你逞能。」
褚桐擦着汗水,抿嘴而笑,「也不知道誰逞能,爬不上去還要爬。」
說完,就徑自越過他向前,爺爺奶奶在招呼她過去,老爺子讓她喝杯冰鎮果汁緩緩神,「沒想到你還能爬樹啊,小猴子一樣的。」
簡遲淮過來,拿起另一杯就要喝,老爺子仰頭笑道,「你就不行,磨蹭磨蹭還上不去。」
簡遲淮回了句,「人跟靈長類動物當然不能比。」
褚桐不滿地朝他看眼,此時,簡奶奶又插了句,「以後可不能蹦上蹦下的,要是肚子裏懷着怎麼辦?」
「……」
回去的路上,褚桐倦怠無比,今天玩的很暢快,她將副駕駛座往下調,半躺着,簡遲淮專注開車,她伸出手掌,落向男人肩頭。
「怎麼了?」他騰出只手,覆住她的手背。
褚桐覺得,有些話是肯定不能問的,但她憋在心裏難受,「我昨天看了部電影,看完心裏難受。」
「什麼電影?」
褚桐覺得自己也是能人,這樣的謊話都編的出來,「男主和女配呢,很相愛,可是後來女配死了,男主傷心不已,恰好女配有個雙胞胎的妹妹,跟女配長得很像,後來男女主自然地在一起。可男主心裏總是有那個姐姐,把妹妹當成替身,妹妹發現自己融化不了他的心,她……」
「胡扯,」簡遲淮毫不留情打斷她的話,「什麼腦殘電影?韓劇吧?」
「呃,這劇情多贊啊,很賺眼淚的好不好?」
「哪裏贊?男主白痴,女主白痴,估摸着也就那個死掉的女配正常些,不過也沒用,想來出場也就幾分鐘吧。」
褚桐被說的一愣一愣的,「但是替身戲碼,本來就熱門啊。」
「俗。」簡遲淮說了句,他繼續開車,眉間漾着笑,「這劇情,裏面的妹妹也夠缺心眼的啊,從小腦部發育不全吧?」
褚桐深吸口氣,好歹這yy裏面的女主角色是她好吧?說話能留點口德嗎?「哪裏缺心眼啊,多可憐啊,明明愛着男主,可是卻得不到他的心。」
「以後這樣的電影別看,會拉低智商。」簡遲淮直接給予這樣的評價。
褚桐儘管拐彎抹角被罵了,但心裏卻放鬆不少,簡遲淮單手握着方向盤,狹長的雙目透過內後視鏡看到褚桐若有所思的樣子,隨便編個故事就來試他,原來她在懷疑他和她姐姐之前有一段。
有些事,褚桐不會平白無故去碰觸、去一探究竟。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被誰給刺了。
簡遲淮開着車,冷不丁冒出來句,「你可別懷疑到我和你姐頭上,我們沒有過什麼事。」
他忽然這樣說,倒令褚桐措手不及了,「你怎麼知道?」她雙手摸摸臉,她表現得有這樣明顯嗎?她正襟危坐,簡遲淮的嘴角在她錯愕的眼眸中展開,「從小沒人告訴你嗎?當一個人拿故事跟你討論的時候,往往故事裏的主角就是她自己。」
這件事,就這麼被揭開了,褚桐有些坐立難安,「我是想直接問啊,可我問不出口。」
「呦,還有你戰戰兢兢把事情藏心裏的時候啊?」
褚桐側過身,不知道怎的,心裏越發寬慰了,「不說我幾句,你不舒服啊。」
「你姐姐過世至今,你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簡遲淮上下打量她眼,似乎覺得她有點傻。
「之前完全沒往這上面想,我和我姐姐長得也不像吧?」
「是,你姐姐比你好看,應該也比你聰明。」
褚桐耳朵很尖,「你不說沒見過嗎?」
「墓碑上不有照片嗎?」
褚桐懨懨地躺回副駕駛座內,簡遲淮將原本行駛在路上的車靠停,他解開安全帶,身子傾向褚桐,「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應該這樣,互相猜忌抵不過一個開口,知道嗎?」
這也是褚桐喜歡的相處之道,況且,她心眼本來就沒簡遲淮多,玩不過他,她不由點頭,「好。」
「現在不胡思亂想了?」
褚桐笑着搖了搖頭,「儘量不。」
簡遲淮跟着輕笑,「你應該說,絕對不。」
回到半島豪門,沒想到李靜香來了,褚桐和簡遲淮雙雙走進客廳,李靜香站在沙發前,茶几上有帶來的幾樣水果。褚桐忙迎上前,「媽,你怎麼過來的?」
「我坐公車來的,保姆說你們一早就出去了。」
「嗯,」褚桐挽住李靜香的手,「我們去給姐姐上墳了。」
李靜香一驚,目光惶恐望向簡遲淮,男人面上不起波瀾,他走過去幾步,「媽,您下次過來,打個電話讓司機去接就好了。」
「不不,不用了,我過來很方便,」她看眼簡遲淮,然後低頭拉過褚桐的手,「桐桐,你下次再去上墳,跟媽一起去。」
「噢。」褚桐輕應聲,並未多想,「你出來了,是爸在看店嗎?」
「對,」李靜香在這,還是侷促的,女兒挽住她後,她這才順着入座,「桐桐,家裏要請客了,你爸讓我問你們,有空過去嗎?」
「請什麼客啊?」
「進屋酒啊,買了新房到現在都沒辦過,眼看你舅舅他們才買就辦了,你爸就挑個日子,也讓大家熱鬧熱鬧。」
「哦,」褚桐輕點頭,「這是要辦的,什麼時候?」
「這個星期天。」
李靜香說話一直不溫不火的,之前要錢,也總是被褚吉鵬推在前頭,簡遲淮收斂起眸色,「媽,辦酒席的錢我來出,安排好酒店我再通知你們。」
褚桐聽了,剛想說不要,就聽到李靜香開口,「酒席就在自家樓下搭木棚子,請了認識的廚師,就幾桌親戚,沒有多少錢,我和你爸有。」
褚桐明顯神色一松,李靜香看眼對面的女婿,「遲淮啊,你那天有空嗎?」
褚桐也抬眼看他,其實她們心裏都明白,這絕不是有空沒空這麼簡單的事,褚桐和簡遲淮結婚,褚家的親戚大多都沒請,他一旦肯點頭出席,就是要在眾人面前承認這段婚姻。
簡遲淮面色隱晦,「星期天我應該會有事。」
褚桐神情黯淡下去,她故作輕鬆地拍拍李靜香的手背,「沒關係,媽媽,我肯定會去的,我周六就去,幫你準備準備。」
「好好。」
簡遲淮站起身,「你跟媽說會話,我上去洗個澡,待會讓廚房多備幾個菜,我們一起吃晚飯。」
「好。」褚桐應道。
簡遲淮上去後,李靜香看眼女兒,「別難受,慢慢來。」
「我沒難受啊。」
李靜香心疼她,鬆開褚桐的手要去洗水果,褚桐將她拉回身側,「媽,你別忙了,我不吃東西。」
「桐桐啊,媽媽知道你很委屈,可就衝着遲淮那天來家裏接你,你一定要熬過去。」
她們的願望就是這麼簡單,不平等的婚姻上,想要拉近距離,似乎也只能等高高在上的那個人慢慢彎下身軀。
星期天,褚桐坐在房間內,將分裝好的禮盒袋子放進紙箱中後抱下樓,木棚子就搭在小區的空地上,親戚們在屋裏擠不下,乾脆都在裏面喝茶聊天。褚桐將箱子放到地上,旁邊桌上的一名中年婦人大聲同她打招呼,「褚桐啊,好久沒見到你,長這麼漂亮了。」
褚桐笑意盈盈同她打過招呼,「表舅媽。」
「你老公呢?沒來嗎?」
褚桐含糊出聲,「嗯,他今天有事不過來。」
這個表舅媽,平日裏跟褚家走得不算太近,她挨過去些,「星期天還有事做啊?你老公是幹什麼的?」
「大學教授。」
「聽着是不錯,但沒幾個工資吧?都說你結婚了,可酒席也沒辦,搞這麼神秘做什麼?我今天還跟你爸媽說呢,省那幾個錢沒必要的。」
褚桐將封好的紅包一個個塞到禮盒袋中,「表舅媽,我們是旅遊結婚,現在很流行啊。」
「你就傻吧,這年頭,幾個大學老師能賺大錢啊,你妹妹最近新談個男朋友,做生意的……」
「真好,」褚桐應和,學着她的口氣說話,「這年頭,只有做做生意能發財了。」
「那當然!」
李靜香從門口進來,喜上眉梢,一把拉過褚桐,「遲淮來了。」
「他不說沒空嗎?」
說話間,簡遲淮已經走到了門口,褚桐放下手裏東西迎上前,「這兒不好停車,你把車停哪了?」
簡遲淮朝不遠處一指,「誰家的停車位上,停了再說。」
表舅媽見狀,飛快將腦袋探出去,看到輛銀灰色的東風標緻,褚桐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你哪來的這輛車啊?」
「問學校的教務處主任借的。」
褚桐也是醉了,她壓低嗓音,「你車庫裏又不是沒車。」
「你還真別說,我來的路上沒開習慣,差點撞綠化帶上去了。」
表舅媽坐回原位,上下打量簡遲淮,他對穿衣特別挑剔,所以儘管換了車,衣服還是原來的牌子,站在那,玉樹臨風,高不可攀。表舅媽喝口茶,「桐桐啊,有些時候,衣服穿一般性就好了,不然一身假貨出去,要被人笑死的。」
她女兒好歹交了個老闆男朋友,平時的雜誌她也翻過不少,一個開十幾萬車的男人,穿件襯衫就好幾萬,說出去誰信哪?
簡遲淮摸了摸鼻子,褚桐學他的樣子,李靜香在一旁也不知說什麼好。
「靜香,你這女婿長得是真好,桐桐說是大學教授是吧?挺好,挺好,過過日子不錯的。」
李靜香含笑點頭,棚子裏都是褚家的親戚,好多都是第一次看到簡遲淮,不少人過來打招呼,大家對於跟自己同等收入或者收入略高的人,總是友好的。褚桐也總算明白,簡遲淮為什麼換了輛車過來。
這不是一時興起,而是酒宴散盡後,不會有人低頭議論說,「看,褚桐找了個富二代,結婚至今才露面,這裏面肯定有事!」
如今的他和她,在他們眼裏是一個層次上的人,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吃中飯時,褚桐和簡遲淮坐在一起,表舅媽非要坐到他們一桌上。簡遲淮說話時不喜講話,可表舅媽總愛問東問西,不少話被褚桐擋回去,但她也真夠八卦的,「桐桐,你老公教什麼的啊?」
「他教好幾門學科呢。」
「那等你妹妹結了婚生完孩子,以後給我們寶寶當家庭教師吧?」
這考慮得也太遠了吧?「好,等生了再說吧。」褚桐只得答應下來。
「你放心好了,待遇方面不會給差的。」
簡遲淮太陽穴處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那天說他沒空來,那是真不想來。表舅媽這樣的親戚,也在簡遲淮的意料中,他們從小到大接觸的圈子完全不一樣,簡家那頭,雖然也會圍着你團團轉,但說話得體有分寸,能讓人舒服。
褚吉鵬從遠處一桌桌過來發煙,每桌六包,捆成一紮,一包最好的中華煙,依次下去是二十塊出頭的雲煙和南京煙等。
他們這桌上,同樣放了一紮,褚桐吃着飯,漫不經心同簡遲淮說話,「你不說今天有別的事,過不來嗎?」
「是家教去了吧?」表舅媽不自覺地接口,「據說一節課好幾十呢,桐桐,你老公挺能過日子,你看,休息天還要賺錢,穿衣服又不買真的名牌……」
等表舅媽說完後,簡遲淮這才看向褚桐,說了句話,「你不是讓我吃飯過來嗎?說還有煙可以拿。」
「啊!」褚桐忽然捂住嘴,簡遲淮攫住她的下巴,將她拉近,「怎麼了?」
她捂住嘴唇,居然把自己的舌頭咬了。這話,褚桐在去參加段吏弘的婚禮前說過一次,沒想到被他給引用了,這一『光輝形象』是在他腦子裏印得多深刻啊?
表舅媽皺皺眉頭,立馬不說話了。
飯吃到一半,褚桐跟簡遲淮說句話,「我去看看爸媽那有沒有要幫忙的,馬上回來。」
「好。」
褚桐在裏面找了圈,沒看見爸媽的身影,她來到外面,剛走到樓道前想要上樓,就聽到爸爸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褚桐循聲而去,居然看見爸爸拿着根木棍正在驅趕一人。向來軟弱的媽媽也沒攔着,站在旁邊。
而被驅趕的那人,竟是段吏弘。
褚桐快步上前,「爸,媽,出什麼事了?」
李靜香攔住褚桐,「走,這兒交給你爸就好。」
「媽,我知道她是姐姐以前的男朋友,」褚桐越過李靜香走向二人,她從褚吉鵬手裏接過木棍,口氣不善地沖段吏弘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褚玥晴死了,我就想看看你們這些人生活的有多好。」
褚吉鵬氣得不行,咬牙切齒,褚桐上前一把拎住段吏弘的領子將他往外扯,「別在這發瘋,出去。」
段吏弘沒有掙扎,順着她手裏的力道往前走,李靜香拉過褚吉鵬,「快回去吧,待會讓親戚們看見不好,走走。」
褚桐將段吏弘帶到後面的圍牆處,這兒只有停車時才會有人過來,她鬆開手,冷冷出聲,「你還真會挑時間。」
段吏弘鬍子拉碴站在陽光底下,眼睛有些睜不開,「我很想晴晴,雖然她沒了,可我哪怕是看看她的家人也好。」
「你變態吧!」褚桐手朝大門口方向一指,「滾。」
段吏弘來之前探過路,簡遲淮的車沒在,這小區里就沒輛能在寶馬奔馳檔次以上的車,那就說明,簡遲淮肯定也不在。
「褚桐,那天告訴你的那番話,我事後想想特別後悔,你姐姐肯定也不希望你活在內疚和難過中……」
段吏弘視線落向褚桐,餘光瞥見的一幕令他渾身如墜冰窟。簡遲淮就在不遠處站着,背光而立,面容陰狠,他並未上前,猶如在那看着一出精彩至極的好戲。
------題外話------
親們,姐姐的名字叫褚玥晴,今天和昨天的章節我都改過來了~
望天,李靜香,你出來,有人說,你是《機器貓》裏面的靜香,你怎麼這麼調皮啊,你出來亂跑,你家大熊造嗎?
哼唧,再度望天,明天有一段關於姐姐的回憶,啦啦啦
明天要不要萬更呢?
眾人:要要要要
可素可素,萬更真的好累啊,大姨媽都快被萬更弄紊亂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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