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食不甘味、茶飯不思,好容易熬到下午,終於等來了鄒干求見。
然而鄒干傳遞的消息,卻令朱祁鎮和身邊的心腹太監們震驚不已。
朱祁鎮不敢相信,自己的母后會去指使人毒害自己的外祖父?自己的母后當年會指使人毒害胡皇后、順德公主?自己的母后會真的陰取宮人子以為己子?
半晌之後,朱祁鎮方才厲聲問道:「會昌侯說母后陰取宮人子以為己子,有確實的證據嗎?」
鄒干搖搖頭:「暫時並無實證。會昌侯只能證明太后確實謀划過,金英供認確有其事,但拿不出證據,也說不出當年生子的宮女是誰。
金英供出的相關涉事太監、宮女,都已經先後死去,怕是很難查證了。」
朱祁鎮再次陷入了沉默,也就是說這件事聽起來像真的,但又沒有確鑿的證據,很難有權威的定論,那麼就看大家是不是選擇相信了。
鄒干又出言勸道:「陛下,皇帝請您代為主持朝會。」
「代為主持朝會?朕去主持朝會,與百官一起批判母后的罪行?」
鄒干俯首待命,不再回話。
興安則出言極力勸阻。
朱祁鎮冷冷地瞪了興安一眼:「擺駕,去奉天門。」
終於有機會再次主持朝會,為什麼不去。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如果能面對面和文武百官溝通一下,對將來發動政變大有幫助。
這麼一想,朱祁鎮暗自得意:自己的弟弟終於也失算了一回,他想着殺人誅心,自己卻是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借批判太后從而棄車保帥,借當眾罪己而博得同情。
等到藩王進京之後,便順勢發動政變,一舉扭轉乾坤。
自己可憐的弟弟啊,聰明歸聰明,到底缺少經驗,終將要在最得意的時候跌落塵埃。
越想越高興,朱祁鎮甚至開始糾結,到時候要不要效仿唐太宗故事,接手弟弟的寵妃們。
如果是汪氏、杭氏那種二三流的女人,朱祁鎮倒是完全沒有興趣,畢竟那都是當年自己挑剩下不要的,才賜給了弟弟。
但弟弟自己選的這些寵妃,尤其是那對雙生小姐妹,實在太誘人了。
也怪內廷素來規矩多,為皇帝選後納妃時,更在乎賢,色不色的實在不怎麼太關心,樣貌差不多說得過去就行。導致朱祁鎮北狩之前,根本就沒享用過最一流的女人。
這都是閒話,卻說朱祁鎮在一眾太監的簇擁下,來到奉天門。
百官跪迎,群情振奮,沒想到恭讓皇帝還有主持朝會的一天。
某些重感情的大臣,甚至抹起了眼淚:這才是宣廟的嫡子,這才是真正正統的皇帝啊。自家陛下也是為了社稷,為了國家,方才親征瓦剌。真是世事無常、天道不公啊。
然而沒等百官感嘆多久,孫忠的證詞、金英的供詞,便被王文等人散與眾人傳閱。
很快,奉天廣場上就人聲鼎沸,再也維持不住秩序了。百官不顧禮儀,開始聚在一起議論起來。
法不責眾,所有大臣全是如此,也沒辦法阻止和懲罰了。
朱祁鎮也懶得管。
而且孫忠還親自現身說法,聲淚俱下地控訴自己噩夢般的遭遇。
太后的親爹作為證人,這個影響力就太大了。
吵吵嚷嚷了大半個時辰,百官討論的也差不多了,才安靜下來。
吵的時候鑼鼓喧天,但吵夠了,就那麼一瞬間,便集體安靜下來了。
所有人都看向恭讓皇帝,等着這位曾經的天子表態。
然而朱祁鎮顧左右而言他,飽含感情地講了一遍自己從登基到退居南宮,期間的辛勞。
講到辛酸處,聲淚俱下。
一大批官員也跟着哭了起來。
最後,朱祁鎮對三楊進行了嚴厲的批判,算作是自己對這場事件的表態了。
但對於涉及孫太后的種種控訴,朱祁鎮選擇了暫時略過。
朝會最終以恭讓皇帝哭到不能自已、拂袖而去結束。
百官懵懵懂懂地各自散去,如此重大的朝會,除了公佈了一堆證言、供詞,也就沒有什麼實質決策了。
到底如何處置相關人等,也沒個說法。
當然了,實質性的決策是有的,只是暫時沒有公佈。
內廷之中,阮昔帶着淨軍,早將英華殿圍的水泄不通,這次孫太后是徹底失去自由,被監禁了起來。
直到百官散朝之後,阮昔方才進入英華殿,向孫太后稟明了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孫太后聽完,驚得說不出話來:為什麼孫家如此秘密之事,竟然被逮了個正着,還人贓並獲?
是湊巧?還是自己的庶出侄子、侄女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計劃?自己宮中出了內奸?
阮昔繼續稟報:「太后娘娘,奉聖上旨意,奴婢已將您宮中的太監侍女全部更換。從現在起,所有宮人不得踏出大門半步,否則格殺勿論。」
「你們這是要軟禁本宮?」
「這是聖上的旨意,奴婢只是奉旨行事,請太后娘娘見諒。」
「那你可否告知,到底是誰出賣了本宮?」
阮昔搖搖頭:「沒人出賣,是娘娘的侄媳過於心慌,以至被您的侄女察覺到了異常。如果非要說出賣,奴婢斗膽,說是會昌侯出賣了娘娘更為合適。」
孫太后聞言,氣得將茶杯狠狠摔向阮昔:「滾,給本宮滾出去,都滾」
阮昔二話不說,行過禮便退了出去。
然後一眾太監侍女進入殿中,隨時聽候太后的吩咐。
這一天,十分漫長難熬。
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一早,百官上朝時發現,整個皇城依舊在戒嚴。
連續兩天戒嚴,在景泰朝是十分罕見的。
然而到了第三天,戒嚴還在繼續。
不過這三天的戒嚴,只限於皇城。京城中的其他的地方,是可以隨意走動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傳了出去,在整個京師都造成了轟動。
街頭巷尾,所有人都在議論。
到了中午,朱祁鎮剛剛吃過午飯,正欲聽陳祥稟報這兩日的朝局動向,興安卻急忙忙地衝進來,跪在地上哭道:
「皇爺,不好了,二皇子他,二皇子他」
朱祁鎮刷地一下站了起來,連忙帶着興安、陳祥朝萬宸妃寢殿趕去。
一進寢殿,就聽到了萬宸妃撕心裂肺的哭喊。
錢皇后、周皇后、其他嬪妃都跪在地上,迎接朱祁鎮的到來。
錢皇后一邊小聲哭泣,一邊回道:「陛下節哀,二皇子他,薨了。」
朱祁鎮聞言,只覺一頓眩暈,三皇子沒了,如今二皇子也沒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就這樣被金英毒死了?
太后指使,她也真下得去手。
對於太后陰取宮人子以為己子,朱祁鎮已經信了八九分。也只有這樣,才能合理地解釋太后為何將孫子的性命,置於她個人的榮辱之上,不是親生的,那就都說的通了。
「去,去刑部傳旨,命將金英五馬分屍,將參與毒害皇子的所有宮人全都五馬分屍。」
興安、陳祥兩人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伱,誰都不想接這個差事。
朱祁鎮怒斥道:「興安,你想抗旨嗎?」
興安心中一涼,原來這個倒霉差事,竟然落到了自己這個最受寵信的大伴身上。
但也沒辦法,興安只得硬着頭皮回道:「奴婢遵旨。」
而朱祁鎮,也只得耐着性子去安撫萬宸妃。足足糾纏了半個時辰,朱祁鎮方得脫身,返回自己寢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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