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漢子還有那斷臂的老虎,躺在地上苟延殘喘。
蘇陌則看向了風百川等人:
「你們要問的是什麼?」
風百川眉目冷肅,語氣似刀鋒:「師叔祖的去向。」
蘇陌眉頭一挑,就聽到劉默趕緊說道:
「你這麼說,蘇總鏢頭就誤會了,總之蘇總鏢頭先施為一番。
「等會咱們再給您細說從頭。」
「也罷。」
蘇陌點了點頭,倒是能夠理解劉默為何急切。
甄小小一巴掌下來,把這個疤臉漢子給拍了個半死不活。
一屁股坐下,又將他僅剩下的半條小命給折騰的十去七八。
這會功夫再不問,一時三刻之間死在當場豈還得了?
當即蘇陌蹲了下來,也不多問,只是拿過了疤臉漢子的手。
疤臉漢子怒視蘇陌,縱然是到了這會,凶威仍舊不減,只不過他這一套對旁人管用,對蘇陌一行人來說,卻是屁用沒有。
這人手段繁多,然而論及真功夫,在場的估計哪一個他都打不過。
所以凶來凶去的,也就跟調皮的頑童一般,不被人放在心上。
蘇陌也懶得多說,隨手就在他的神門穴上彈了一下。
下一瞬,原本還是兇惡異常的疤臉漢子,整張臉頓時抽搐了起來。
猛然間一口咬下,險些咬斷了舌頭。
好在楊小雲見到他有危險,趕緊施救,一腳踹在了他的下巴上,讓他腦袋一偏,這才沒玩了一套咬牙自盡。
下一刻,悽厲的慘叫就在這密林上空久久迴蕩不休。
蘇陌查看着這人的傷勢,確定他如此慘叫不至於加重傷勢,這才放心下來。
隨口問道:「所以,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也跟着你們一起?」
蘇陌說話的功夫,瞥了那傅寒淵一眼。
傅寒淵下意識的就是一縮脖子。
反正等着這痛人經發作的時間,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劉默就簡單的將他們這一行的情況說了一遍。
蘇陌他們當時離開天刀門之後,他們就去閱江亭調查。
知道當年七代祖師足跡遍佈東荒。
然而金玉錐的說法,卻只是在東城地界一閃而逝。
按圖索驥之下,卻又發現了一個有趣的點。
便是昔年童雲,也曾經在七代祖師留下金玉錐痕跡之處,留下了另外的痕跡。
最終鎖定了這一點,他們就開始了這一趟的東城之旅。
他們出發遠遠比蘇陌要早。
出發那會,卻還不是他們三個人,尚且還有一個季飛揚。
傅寒淵跟着他們是因為知道自己成為了旁人掌中的棋子,得想辦法自救。
好說歹說之下,又吃了點天刀門的毒藥,這才勉強帶着一起。
至於季飛揚……
天刀門的人本來就沒打算拿着他不放,只是將這來龍去脈說完之後,他也感覺自己將這一切歸結到天刀門上,似乎有些不太妥當。
可要說天刀門就此全然沒有了嫌疑,顯然他也不願意相信。
所以,為了追查這件事情的真相,也就加入了隊伍之中。
只是當一行人抵達了七代祖師和童雲痕跡交叉的地點時,季飛揚不知道遇到了什麼,此後不知所蹤。
餘下三人尋找了好幾天,最終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也只能就此作罷,繼續追尋線索去找。
這查來查去,童雲沒有找到,但是卻找到了更多昔年童雲在這東城之中的痕跡。
卻發現,這位天刀門的師叔祖,當年在東荒的行徑很不簡單。
他似乎着重追查了很多的東西,卻又始終霧裏探花,看不真切。
循着線索,最終卻是找到了這淮山五虎。
根據他們所掌握的信息可以判定,少說在二十年多前,童雲曾經跟他們之間有過一場交集。
而這一場交集,卻又跟金玉錐產生了極大關聯。
故此方才有了從閩越山開始,追殺這淮山五虎的事情。
這淮山五虎之所以叫淮山五虎,卻不是說他們在淮山活動。
他們做下的惡事太多,東城正道諸派都有人想要取他們的性命。
卻又不知道為何,始終不往魔教那邊流竄,只是在這東城諸派之間穿插。
淮山五虎這四個字,卻是一種不忘出身,最初的時候,他們是從淮山開始行事的。
方才風百川之所以說是要詢問師叔祖的蹤跡,實則是問二十年前童雲到底做了什麼……
只不過這天刀門彆扭武功,乃至於性格,導致他們拙於言辭,說話之間總是詞不達意。
一番話說到這裏,將將有一炷香的功夫。
蘇陌回頭看了這疤臉漢子一眼,隨手解開了他神門穴上的一日痛。
疤臉漢子整個人表情驟然舒緩,再看蘇陌,已經如同直面惡鬼一般。
在場眾人之中,傅寒淵最是能夠體會他此時的心境,嘆了口氣:
「我說,咱們問你什麼你就說了吧。好過在這裏受這活罪,這位爺的手段,可是輕易就能承受的,這還只是神門穴……
「你如果再不說的話,風市穴再給你安排上,那你就真的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了。」
疤臉漢子一愣:「你……你也經歷過?」
「關你屁事!」
傅寒淵聞言頓時勃然,一甩袖子,冷冷一哼。
「……」
明明是你先開口的!!
疤臉漢子心頭頓時老大委屈,不過卻也不敢喊冤。
只是深吸了口氣:「你們……你們……是想要詢問,二十多年前,無止刀童雲找咱們做了什麼?」
他方才雖然處於劇痛之中,然而痛人經卻不會讓人在承受痛苦的時候,導致神智迷亂。
反而會越發清醒。
這等情景之下,剛才蘇陌他們的交談,卻全都被他聽在了耳朵里。
當即深吸了口氣:「嘿,好,我告訴你們……但是,我說的話,你們恐怕,未必會相信。」
「哦?」
劉默一愣,卻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你儘管說就是了,是真是假,咱們自有分辨。」
「好!」
疤臉漢子深吸了口氣說道:「無止刀童雲……嘿,好大的名頭,天刀門高手,如日中天。堂堂的正道高手……嘿,實不相瞞,我卻覺得此人,恐怕出身遠非你們所想像的那般簡單……
「此人昔年忽然之間找到咱們弟兄幾個,好功夫,好厲害!」
疤臉漢子眸子裏閃過了一抹隱隱的恐懼。
似乎是想到了昔年的一些恐怖往事。
但是下一刻,他就語出驚人:「但是他道明來由,卻是為了讓咱們……劫一場鏢!!」
劫鏢!?
蘇陌眉頭輕輕一揚,開鏢局的對這種事情,那自然是格外上心。
楊小雲也是下意識的緊了緊手裏的龍淵槍。
「什麼鏢?」
劉默順勢詢問。
「那東西……」
疤臉漢子眉頭皺起:「說是一捲曲譜。」
「……」
蘇陌和楊小雲同時心頭一震。
曲譜!?
五方集中,李斯雲找上門的時候,也只是將這鴛鴦譜說成了一捲曲譜。
如今這疤臉漢子卻說,昔年童雲曾經找過他們劫鏢,劫的竟然也是曲譜?
會不會……便是那鴛鴦譜?
兩個人雖然心頭震動,卻並未將這份思量呈現在臉上。
就仿佛這件事情跟他們沒有絲毫關係一樣,靜靜的聽着。
劉默卻是一愣:「童雲找你們劫一本曲譜?」
說到這裏,他看向了風百川。
風百川也是困惑不解,只不過這份困惑的表達方式,卻是讓他的眼神更加森冷。
「遮遮掩掩,好不痛快,趕緊全都說出來,免得讓咱們胡猜。」
傅寒淵一聲怒喝。
「哼!」
疤臉漢子深吸了口氣:「也罷,嘿,昔年那童雲,那會卻不是用這個名字來找的咱們。
「他給自己弄了一個化名,找到咱們之後,並未直接開口。
「而是先將咱們弟兄打翻在地上,所用的刀法,便如同是鬼神一般,兇惡異常。
「咱們弟兄那會初出江湖沒幾年的功夫,一身本事遠不如現在。
「什麼時候見過如此詭譎兇狠的刀法?
「人在江湖,不是對手,便只能跪地求饒。
「他卻跟咱們說,他此來並非為了殺人而來,只是需要有人幫他做一件事情。
「他的話,至今為止,仍舊聲猶在耳,他說:『七日之後,有一家鏢局將會從淮山腳下路過,車上揚旗,旗上有紫陽二字。屆時,你們便出手劫鏢。尋找鏢車之中隨行的一本曲譜。事成之後,爾等性命可保,如有不從,刀鋒取頭,莫怪言之不預!』」
一番話說到這裏,劉默等人各自心頭劇震。
這疤臉漢子尚且不知,蘇陌便是現如今紫陽鏢局的總鏢頭。
先前蘇陌剛剛接管這鏢局的時候,袖口之上尚且還有紫陽二字。
然而楊小云為其當家做主之後,則是將紫陽鏢局的服飾給改了。
袖口的紫陽二字被抹去了,所以一直到現在,這疤臉漢子都不知道蘇陌和楊小雲的來歷。
蘇陌卻是不動聲色,只是問道:
「然後呢?」
「當時我們弟兄,沒有別的辦法。
「那人來去無影,武功極高,既然不是對手,那就只能聽命行事。
「故此跟那人詳細詢問了關於這紫陽鏢局的事情,這才知道……那是昔年紫陽門首席離開紫陽門之後,創建的一家鏢局。
「根底深厚,根本不是尋常鏢局可比。
「縱然是當年那位蘇大首席離世,其後輩子弟,仍舊被視為紫陽門人。
「這鏢局跟紫陽門之間,關係之深厚,簡直讓人生畏。
「我等雖然因為那人武功高強而不得不做這件事情,但是在淮山搶掠這紫陽鏢局,不管是成是敗,卻也跟自尋死路沒有什麼區別了。
「故此,多方套話之後,方才打聽出了那人的名字,以圖後計。
「我們幾個弟兄商量來去,最後還是決定幹這買賣。
「若是那紫陽鏢局太厲害,咱們不是對手的話,那就索性詐死,或者跪地求饒。
「可若是那紫陽鏢局不值一提,徒具虛名,那咱們劫了這車上的東西之後,立刻遠遁千里。
「倘若是能夠找到那勞什子的曲譜,就將其分成多份,找幾個隱秘至極的地方藏起來。
「這樣一來,那人投鼠忌器之下,也未必就能真的將咱們弟兄給殺了。
「但要說搶完了東西真的給了他,那才是死路一條。」
這話蘇陌等人都是相信的。
淮山五虎在這件事情中,不過是那人掌中之刀,用完之後,隨時可以丟棄。
若是完成了,為了保密,同樣不會容他們活路。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那紫陽鏢局着實是了得。
「那個蘇總鏢頭……」
他說到這裏,忽然看了蘇陌一眼:「那人跟你竟然是同姓,不過那人一身的紫陽門絕學,着實是厲害的緊。
「揮手之間如同烈日擎空……倘若他不是年齡不對,我甚至都要懷疑他是紫陽門當代掌門了。
「這一身武功,咱們弟兄幾個哪裏會是他的對手?
「更何況,他們這一伙人中,還有一個用槍的好手。
「只是那會此人尚且未曾揚名,如今卻是知道,便是那西南一地,鐵血鏢局的楊易之……
「這一杆龍槍,其後深入三山七寨十八幫,只打的當時那些讓我等仰望的大賊都沒了脾氣。
「這等人物……這種鏢,我們來劫,那跟送死又有什麼區別?
「好在那蘇總鏢頭卻並非嗜殺之人,將我等幾人擊退之後,並未趕盡殺絕。
「而就在此時,那刀客忽然之間暴起發難……
「他原來卻是早就已經隱藏在了我們弟兄的手下之中,適其時偽裝被人擊敗,當那蘇總鏢頭站在他跟前的時候,他忽然撕破偽裝,施展出了一招絕世刀法。
「也正是因為這一刀,我方才確定,此人乃是天刀門人。
「那一招……是七情不死刀中的一式『神不驚』!」
聽到這裏,劉默忍不住看了一眼風百川。
風百川眉目更冷,眸光之中森森刀意凝聚,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立刻就將這疤臉漢子給當場劈了。
疤臉漢子說到這了,也就不去在意旁人的態度了。
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他已經是氣若遊絲,命懸一線,卻也光棍了起來:
「這江湖上能夠將這一刀練到如此程度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稍微扒拉扒拉手指頭,就能夠知道這人到底是誰了。
「但是……這並不值得高興,反而讓人膽寒。
「他作為天刀門中高手,改名換姓,突如其來的闖入了這一趟之中,以我們為引,忽然之間暴起殺人。
「這手段狠烈而隱蔽,事成之後,豈能容我們活命?
「卻得說,好一個蘇總鏢頭!
「這一刀出手,我們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卻沒想到他只是哈哈大笑,朗聲開口:『久候多時了』!
「一句話說完,反手一掌擊出。
「兩人掌刀相交,相隔半尺之間,刀氣和熱浪霎時間以此擴散,卻是綿延百丈。
「地面之上一瞬間就橫七縱八,刀鋒四散,更有青草焦灼,痕跡深深。
「那童雲一招出手,無功而返,卻是深諳刺客之道,當即遠遁千里。
「那蘇總鏢頭卻不願意讓他走,當即飛身追出。
「餘下鏢局眾人當即驅趕馬車追趕,反而是將咱們弟兄給拋之腦後。
「卻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們弟兄倒是撿回了一條性命。
「至此之後,淮山卻是不能繼續待着了,只能另想他法。
「初期的一段時間,我們也為此惴惴不安,生怕那童雲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忽然回來將我們殺了。
「可是一等二等,等的人心頭髮冷,那人竟然也沒有回來。
「反而是咱們弟兄幾個,存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思,破罐子破摔了,也不管什麼綠林規矩。
「行徑逐漸放肆……嘿,後面的你們也就知道了。」
他的話說到這裏就算是說完了,眼睛一閉,全然一副殺剮隨心的姿態。
蘇陌等人卻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之後,劉默問道:「你可知道,當年那位蘇總鏢頭,那一趟鏢,是要送去何處?」
「……」
疤臉漢子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那地方如今早就已經沒了……」
「問你就說。」
「哼……」
疤臉漢子冷笑一聲,想要反唇相譏,但是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嘆了口氣:
「那一趟鏢,根據我們打聽到的信息來看……
「他們是要送到雲霧山,蒼風谷,玉氏一族。」
這一句話落下,蘇陌心頭就是轟然一震!
玉氏一族!?
怎麼會是玉氏一族!?
劉默幾人面面相覷之間,卻是將蘇陌心頭的問題給問了出來:
「玉氏一族?是昔年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玉氏一族!?」
「正是。」
疤臉漢子輕輕搖頭:「昔年玉氏一族也算是非凡大族,天衢城內有一席之地。
「只是,十幾年前,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竟然一夜之間,被人滅了滿門。
「全族上下,竟然盡數死絕……
「這江湖兇險,莫過於此,老子弟兄幾個,橫行這許多年月,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殺的殺了,該玩的玩了。
「是惡貫滿盈也罷,是為人不齒也罷,不過是風雨一場江湖路,來時匆匆……去時……又何必婆媽……」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眸光已經開始渙散。
蘇陌伸手給他渡入了一口內力,勉強維持住了他的這口氣,轉而問道:
「還有什麼沒問的嗎?」
風百川忽然上前一步:「他的化名。」
天刀門人言簡意賅,疤臉漢子卻是笑了笑,吐出了三個字:
「莫成空。」
三字落下,卻已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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