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陸恆借着夜色摸到禁宮裏轉了一圈。
此時不比往日,往日裏老妖婆和她的薩滿們都在,陸恆摸進去極有可能被他們察覺。現在薩滿都死了,如果老妖婆還在宮中,陸恆高興都來不及。
她不在,更不會有人有那能耐察覺到陸恆了。
一圈下來,什麼慈寧宮,乾清宮,陸恆沒有發現老妖婆的蹤跡。
只能感嘆一聲,離開了這陰森恐怖的禁宮。
老妖婆的反應之迅速,求生欲之強烈,終歸超出了陸恆的預計。
現在回頭想想,還是陸恆自己沒琢磨透徹的緣故——他只以禁宮對老妖婆來說最安全,便忽略了老妖婆也會逃離這裏,找另外的地方藏身。更是認為老妖婆即便藏起來,早晚也會回來,因為她一旦藏得太久,朝政失去控制,她必定不願。
可還是小覷了老妖婆對朝廷的控制力。
想想也是,之前光緒變法,老妖婆退居幕後,看起來是光緒親政,實際上呢?不還是沒有跳出老妖婆的掌心?
這老妖婆早是藏慣了的人物。
回到家中,陸恆在油燈下靜坐了好久。
翌日一早,照常練拳。
吃早飯的時候,老李說藥鋪那邊又買到一具虎骨,稍後去取回來。飯後便駕着馬車出去了。
陸恆則打算去白雲觀走一趟。
出了門,陸恆沒先往白雲觀去,而是去了一趟電報局。
自宮蘭南下之後,陸恆計算着時間,隔三岔五去電報局走一趟,看看有沒有宮蘭打來的電報。
到了電報局,稍作詢問,沒有。
算算時間,宮蘭正月十八離開京師,正月二十上的船。陸恆打聽過,從天津坐船去松江,如果不遇到意外,比如風浪過大什麼的,順風順水七八天之內能夠抵達。
眼下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
如果有電報,也就這幾天。
離開電報局,陸恆往白雲觀方向,卻是繞道先去了火神廟。
前不久托程廷華給宮羽田送了封信,也不知道這信到了沒有。
至火神廟,沒找着程廷華。問了眼鏡店的夥計,說是前天出京,往河北什麼地方去與什麼人會面去了。
陸恆沒法子,只好讓夥計帶一句話,告知若程廷華回來,送個信到平康坊來。
離了火神廟,陸恆直奔白雲觀。
高峒元百無聊賴——他覺得他失寵了。陸恆見到他的時候,他正拿着本道經翻來覆去,也不知看進了幾個字兒。
「師叔挺悠閒。」
陸恆拱拱手道。
高峒元丟下道經,臉色多了些光彩,道:「你來啦。」
陸恆笑道:「我看師叔心情不大舒泰?」
高峒元道:「是不大舒泰。我覺着這段時間太后在疏遠我...昨兒聽說太后被哪個天殺的賊人刺傷,我入宮去看她,卻連慈寧宮的大門都沒讓進。」
天殺的就在面前呢。
陸恆笑道:「這事我也聽說了。」
道:「不知誰這麼大膽子...按說太后護衛森嚴,怎還被人刺傷?」
他全似是忘了自己是刺客。
高峒元搖頭道:「我也不知...刺客聽說是藏在頤和園,太后去頤和園養心,便暴起發難。太后一時不查,才被刺傷。」
又哀嘆一聲:「太后不讓我進慈寧宮,是不信任我呀。唉,唉,以前我門庭若市,可昨日我沒進的去慈寧宮,消息一傳開,人家看我的眼神都不同了。」
陸恆安慰道:「所謂伴君如伴虎,太后執掌朝政威嚴赫赫,師叔一直在她身邊萬一說錯了話,有個閃失,也是大大不妙。我看師叔不如趁此機會,了斷了這個,安心在白雲觀好生修道。」
高峒元嘆息道:「我不甘心啊。習慣了前呼後擁,教我冷冷清清修道,我放不下。」
陸恆暗暗搖頭。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高峒元是陷進去了。
便不再多說——之前那句,大抵是看在從他口中得到的那些消息的份上。既然他自己不願意出來,陸恆何以勉強他?
說了幾句,跟他告辭。
離了高峒元的居處,陸恆尋着清風小道士,予了他幾角碎銀子,請他拿些紙錢蠟燭香來。便往白雲觀後的樹林走。
在師父的墳前,陸恆燒紙,一邊燒,一邊說:「您啊,是運氣不好。要是您沒損元氣,多堅持幾年,等我修成這般本事,咱們師徒二人硬生生殺進去,把那老妖婆斬殺在你面前也是等閒。」
卻又嘆道:「不過若您沒受傷,則未必去東北。不去東北,便收不到我這徒弟啦。」
「我前天晚上只差一點便可為你報仇。老妖婆身邊的薩滿我全宰了,老妖婆也被我斬斷一臂。她現在藏起來了。」
「不過您放心。我無論如何都要殺了她。」
這時候,背後有人道:「果然前天晚上是你的手筆。」
陸恆沒回頭,點了點頭:「只差一點。那老妖婆速度極快,又有幾個薩滿打岔,讓她逃了。」
便說:「王師叔這些天一向可好?」
是王道長。
王道長在百步之外的時候,陸恆就知道了是他。
王道長在陸恆身邊坐下來,感嘆道:「真是沒想到,你有這麼大的本事。」
陸恆搖搖頭:「這段時間增進了不少...不然剛到京師就該下手了。可惜我師父等不得...要是能等個一年半載,又怎會如此...」
王道長道:「你師父壽元將盡,哪裏等的起。」
又說:「你去刺殺慈谿,自己沒有受傷,可見慈谿的性命,已握在你的手裏。報仇只在旦夕。」
又說:「我要感謝你。給了高師弟一個回頭的機會。」
陸恆笑道:「高師叔怕是不容易回頭。」
王道長道:「等過些時日,緩過來就好了。他不回頭還能怎的?」
陸恆聽了,微微點頭:「倒也是。」
然後說:「老妖婆藏起來了,我今天來,還以為可以從高師叔這兒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沒想到高師叔已被疏遠。」
他站起來,折了根樹枝,輕輕揮舞:「王師叔,我要走了。等完了此事,我會南下贛西。師父當初交代我,讓我去贛西見師伯。以後若有機會,再來這裏...我師父的墳墓,勞煩王師叔照看一二。」
王道長頷首:「你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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