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兄弟,這乃是九死一生的事,慎重啊!」
項天傑趕忙勸阻,他是真的不想再起波瀾,只想安穩把人劫走。
眾人回過神來,也一起來勸周靖。
在座大多數人雖然為郭海深鳴不平,可劫獄救人還好說, 要真去闖大戶豪強的宅子為郭海深報仇,他們心裏不想冒這個險,實在是覺得己方勢單力孤,不適合這樣招惹當地豪紳大戶。
更別說,聽周靖的意思,還不是只闖一家大戶, 而是儘量殺光……光憑他們這十來人,壓根不可能做到嘛!
周靖擺了擺手, 制止眾人, 斬釘截鐵道:「諸位兄弟,我意已決,引發騷亂之事交給我們三人了,你們只管救人便是。」
見他執意行事,眾人只好無奈作罷。
在場十幾人, 其實分為四撥,周靖和方真一夥, 高雲算獨身一人,而另外兩撥人則是天王寨和紅雲山, 都有各自的領頭。
項天傑和李純可以指揮自家頭領,可對於周靖這樣的「外人」,卻是不好命令,所以不方便制止周靖,沒資格指揮他。
既然周靖此舉也為救人, 自願冒險行事,那別人也沒法子,只能任他去了。
不少頭領雖然覺得周靖的決定太過冒險,但心裏卻暗暗佩服心折。
別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這陳兄弟卻不畏艱險、義無反顧,性子暴烈如火……敢向虎山行,當是真豪傑!
而且,不少天王寨頭領也覺得周靖一番話說到他們心坎里去了,心潮起伏。
誰也不是生下來便是綠林中人,誰都有些難以言說的過往,後來悟了這世道當個好人就是羔羊、就是牛馬,才甘願落草為寇。
一些性情暴躁的天王寨頭領,被周靖一番話激起滿腔憤懣,甚至想不管不顧跟周靖一起去鬧個痛快……可惜,有項天傑這位領頭的壓着,他們不好違逆四當家的意思,只能強忍了下來。
不過眾人都有莫名的感覺,發覺周靖雖然也是綠林中人,可和他們相比,似乎有哪裏不一樣,可又說不出來。。
……非要形容,許是更加「純粹」?
李純沒轍,只好叮囑道:「那陳兄弟萬萬小心,一旦事不可為,便趕緊撤走。」
陸心娘這時開口道:「陳家哥哥與二位兄弟此去危險,也要有人接應,此事交給我便是。」
「也好。」李純點頭,沒有阻止。
倒是陸雲昭欲言又止,猶豫了一會,開口道:「還是我替你接應三位兄弟吧,心娘,你去接應天王寨諸位當家。」
他卻是覺得接應周靖太危險,不想讓妹子去,於是打算親自頂上。
陸心娘柳眉一豎,毫不領情,喝道:
「三位好漢乾的是義舉,我心裏佩服,自願前去接應,他們已冒了最大的風險,我這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麼?你若是有心,便一起來接應,若是不願,就別說出這等讓人發笑的話來,我需要你替嗎?難不成你覺得我是嬌生慣養的女子,些許風險都經受不得?還是說你信不過我?」
「你這人當真不識好歹……」陸雲昭大感鬱悶,忍不住說道。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臉色微變,默默看着他,沒有說話。
李純敏銳察覺到此話不妥,趕緊喝止陸雲昭:
「陸兄弟!我素來知你愛護妹子,但此事干係重大,既然心娘已有計較,你便不要多加阻撓了。」
陸雲昭也頓時醒悟,不再多言。
項天傑咳嗽一聲,拉回眾人注意力,移開話題道:
「那便如此安排,我天王寨八人,除史清和鄭松以外都去劫獄,李純、陸雲昭則帶着史清和鄭松接應我們這路劫獄人馬。引起騷亂的事情,則交給陳封、高雲、方真三位好漢,陸心娘去接應……諸位看這樣安排可妥當?」
眾人紛紛贊同,都沒有意見。
這樣一來,分工就明確了,天王寨主要劫獄,留兩個人出來準備退路,而紅雲山三位頭領則只負責接應,而搞事的艱巨任務,就交給了周靖三個沒有山寨的散人。
確定了各自職責,眾人便開始行動起來,紛紛去踩點,在約好的劫獄日期到來前多做些準備。
……
安林府城南,何家。
這何家也有先人為官,在這安林府經營多年,家丁興旺、財力雄厚,與另外魯、陳、黃三家,並稱安林府四大豪族富戶,在當地盤根錯節,為本地商賈龍頭。
而城南風景最優,多是高門大宅,算是「富人區」,四家豪族的宅邸便都建在城南。
賄賂完管營後,何管家當即離了監牢,回到府上,匯報何老爺。
何老爺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手裏盤着串珠,一身富貴氣質。
聽完管家匯報,何老爺點點頭,嗯了一聲,漫不經心道:
「壞了我等生意,這姓郭的死不足惜,不過像他這種武人,變成廢人的滋味比死了更難受,如此一來,他也算付出代價了。」
「老爺說的是,只是您老時間精貴,何必在一個草莽身上花許多精力?要我說,直接除了他多好,那等低賤之人命如草芥,有什麼資格耽誤老爺的時間?」
管家小聲獻言。
何老爺盤着手串,輕笑道:
「這是我與魯、陳、黃三位家主商議過後的一致決定,這姓郭的愛管閒事,為些泥腿子出頭,攪了我們生意,鬧得滿城皆知,不知多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陰暗之人私底下起鬨叫好。我們四家向來同氣連枝,若不狠辣懲治一番,我們的臉面往哪裏擱?」
管家眼珠一轉,好奇道:「那老爺,待姓郭的廢了之後,又要如何處置他?」
何老爺呵呵一笑,語氣風輕雲淡:
「我們自會想辦法撈他出來,不讓他死在牢裏,就讓他在這安林府當個手腳殘廢的乞丐,他之前不是鬧得滿城皆知嗎,那就讓他終日行乞現眼。正好讓那些刁民看清楚,與我等作對是什麼下場,圖一時之快的後果,就是任我們炮製……有了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以後那些刁民便不敢違逆了。」
聞言,管家當即送上馬屁,滿臉堆笑:「妙啊!屬實是高招!老爺手段過人,真乃當世人傑!」
何老爺嘴角一勾,頗為受用。
……
另一邊,城南魯府。
魯安城讓管家撥了數十個家丁,讓這些人跟着吳正去吳家莊奪回家產。
院中,數十個家丁已然聚齊,受管家檢視。
而在旁邊,吳正已然換了一身外出的行裝,此時正在客客氣氣向魯安城道謝。
「老太公此番相助,小可銘記在心,他日金榜題名,必有厚報。」
魯安城也是一臉親切,和吳正敘話,叮囑道:「大郎此去小心,鄉野刁民驟得橫財,說不定會鋌而走險,我特意點了兩位武藝高強的護院隨你同去,可以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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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拍了拍手,兩個筋肉虬結的武夫便走了過來,抱拳與吳正認識了一番。
這種護院並非家丁,而是外聘的高手,都是會武藝的,許多大戶豪族都有這樣的高手門客。
「多謝老太公。」吳正趕緊再次大禮拜謝。
魯安城撫須微笑。
只要吳正拿回田產,便會簽下契據由他照看,魯府就能暫時租借這些地產……但只是名義上租借,其實是實際擁有者。
谷噉
魯安城也並不打算壞了吳正的性命,侵吞這些田產。
畢竟兩家有「通家之好」,勉強算是親族,不必把事做絕,而魯府本身也不缺這些地皮。相比之下,還是投資吳正考取功名,更有意義些。
即便吳正金榜題名,他在仕途上也需要助力,而頗有勢力的魯府,是他為數不多的倚靠,想必吳正也清楚這一點。
有這一層關係在,等吳正來日做了官,還怕他不回報恩情,照顧對他「雪中送炭」的魯府嗎?
到時候,吳家莊那點田產,就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有這樣遠大的收益,魯安城沒有不投資的道理。
——當然,若吳正辜負了他的投資,這些田產便是補償,橫豎不虧就是了。
兩人各懷心思,面子上卻是做足了禮數,好似一對關係和睦的長輩與子侄。
很快,吳正拜別魯老爺,帶着兩位護院和數十個家丁上路了。
「此去定然能找回家產。」
吳正心情鎮定。
有勢大力強的魯老爺在背後撐腰,他覺得不愁奪不回家業,滿懷信心。
雖然最後還是要「租借」給魯老爺,但總好過被村夫瓜分……家產給有權有勢的親族,至少有些收益,而給了泥腿子卻什麼都得不到,完全糟蹋了。
……
安林府,知府大宅。
幾個僕役挑着一個金絲箱子,走進後廳,將箱子放在房間當中。
四大豪族的一位管事跟在旁邊,打開金絲箱子,露出裏面幾尊華美珍貴的玉器。
隨後,這名管事彎腰拱手,朝着主位上的林知府笑道:
「我家老爺最近偶然得到幾件珍寶,想到林大人平素最愛奇珍,便遣我送來,孝敬林大人。」
林知府起身,踱步上前,從箱子裏拿出一件精美的虎形玉雕,隨手把玩起來,慢條斯理道:
「嗯~你家老爺有心了。」
管事堆起更懇切的笑容,道:「我家老爺記掛着知府大人此前的幫助,不敢稍忘。」
林知府擺擺手,不以為意:
「可是那郭海深之事?他口出狂悖,對其施以懲戒合乎律法,於我而言只是公事公辦。」
說完,林知府坐回主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見管事沒有離去,他便放下茶杯,隨意問道:「還有什麼事?」
管事連連拱手,道:「我家老爺三日後於春雨樓設宴,想邀請大人一聚,不知大人可有閒暇?」
林知府眼皮一抬,漫不經心道:「你家老爺可說了,想和我聊什麼事?」
管事趕忙回道:「稟報大人,我家老爺希望大人高抬貴手,等懲戒夠了,能放了郭海深……」
聞言,林知府咦了一聲,奇道:「人都抓了,怎地又要放了?」
「我卻是不知,我家老爺屆時定會向大人好生解釋……」
管事陪笑道。
林知府卻是哼了一聲,不輕不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淡淡道:
「本官抓了人,又要將其放了,你們莫非視官府威嚴如無物?」
撲通!
管事立馬跪了下來,惶恐道:「不敢不敢!大人明鑑啊,我家老爺絕無這等意思!」
林知府當即起身,拂袖而去,扔下一句話:
「三日後,我自去赴宴,讓你家老爺好好說清楚他的意思。」
待知府走遠了,管事才敢起身,長舒一口氣,其實心中並不慌亂,都是表現出來罷了。
這林知府當初答應做局捉拿郭海深,自然不是在意一個草民清白或冤枉的人,是抓是放對他而言完全不重要……此番作態,只是敲打這些豪紳大族,同時也是在要好處。
管事和這姓林的本地知府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了,知道這知府喜歡拿腔作調,實則收錢毫不手軟。
什麼讓他家老爺說清楚意思,還能有什麼意思,自然是意思意思了……
……
城中某處酒樓,五個軍官打扮的壯漢,正在喝酒吃肉,隨意閒聊。
店內其他客人,都不敢靠近這五個軍官,全都坐到偏僻角落去了。
這五名軍官各有職務,其中有一位姓胡的教頭,一位姓謝的節級,姓董和姓薛的兩位步軍都頭,以及一位姓鄧的馬軍指揮使。
五人不全是同僚,並非一系人員。
但安林府百姓大多認識五人,正是因為前些日子捉拿郭海深時,這五人便是官府特意從各處調來的壓陣高手,放翻了郭海深,當時出了不小風頭。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分,五人互相認識了,時而相聚喝酒,時而互相切磋,總會聊起合力捉拿郭海深這一役。
胡教頭往嘴裏塞了一塊肉,一邊咀嚼着,感慨道:「那郭海深在綠林號稱鐵臂蒼龍,手底下確實硬的很,可惜當時他吃醉了酒,迷迷瞪瞪的,一身本事頂多發揮了七八成,卻是不盡興。」
謝節級摸了摸脖子上的疤,不滿道:「他再了得,還不是讓我等拿下了?」
他脖子上的傷痕,卻是當時被郭海深打出來的,差點栽了。
旁邊的董都頭一臉酒醉酡紅,大着舌頭道:「依我看,那郭海深也就名頭傳的響,實則武藝不過爾爾。」
鄧指揮使眉頭一皺,道:
「莫要胡說,我等只是佔了人多,若是單獨交手,你們都不是他對手,連我也最多和他走上三四十合……唉,這等高手,沒機會與之單打獨鬥,實乃憾事。可惜他惹錯了人,一身辛苦練就的好本事怕是要付諸東流了,當真不值。」
薛都頭嘖了一聲:「這人不識趣,合該他遭難,惜他做甚?這鐵臂蒼龍的名號,就此在江湖上絕咯。」
聞言,幾人都有些慨然,江湖潮起潮落,再大的名聲,也只是一個浪頭,隨時會消亡。
這時,胡教頭想起一茬,笑道:
「說起來,最近這靜州地界又冒出了一個綠林強人,號稱什麼催命閻羅,據說有以一敵百的本領,也不知真假。」
「嘿,這種市井流言,都有誇大之處,你倒是信了。」董都頭嗤然。
謝節級搖搖頭,不以為意:「那郭海深也是以一敵百的武藝,還不是給我們捉了?這催命閻羅真能以一敵百又能如何,被數百人圍了,照樣要飲恨當場。」
鄧指揮使搖了搖頭:
「催命閻羅?聽着就是狂徒,若是個真有本事的,教我遇上了,定要討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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