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一個往上走的企業,能溢出來的好處尚且相當驚人,更何況一個往上走的國家,隨隨便便一條令子,就代表着無數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這不,中書省貼出了告示,又要增加一個新的部,叫什麼稅務部。
看大概的意思,應該是收稅的,莫非又要恢復苛捐雜稅?
民間略有些議論,不過更重要的卻是那些饞人的位置,叫人口水流出來老長,稅務部上面必然有一個尚書,兩個侍郎。
下面還有若干郎中,員外郎,主事。
這些正兒八經的官職之外,還有不計其數的書吏,辦事員。這還僅僅是應天的一套人馬,各地相應配屬的官吏,又不知道要增加多少了。
反正一下子多出來千人萬人吃皇糧,那是輕而易舉的。
這豈止是天上掉餡餅,簡直是連筷子小碗蔥姜蒜都送來了,誰能不怦然心動。
你就瞧着吧,凡是有點本事的,都動了起來。這倒不是說要走關係,只是打聽一下考什麼內容,如何才能進入稅務部,這總不犯法吧!
很快,消息公佈出來,考試的內容很簡單,第一場就是簡單的文字考試,要確保認字,能寫簡單的公文,不要求你文采飛揚,只要求字跡整潔,能寫明白事情。
看到這一條,不知道多少人都哭暈了。
天可憐見啊,總算開眼了!
要知道科舉這玩意很不講理的,由於錄取率太低了,所以想要通過科舉,必須文採好,能寫漂亮的文章,字跡好,雖然會試要糊名,但是考秀才這段是不用的,字跡好當然佔便宜。
再有更欺負人的是要長得好!
沒錯,如果是歪瓜裂棗,哪怕你學問再好,人家說一句,你沒有官相,對不起,你這個功名就飛走了。
雖然應天的科舉已經在糾正這些事情,但總體上還是老樣子,改變不多。畢竟別管張希孟怎麼想,還要看負責的禮部官員。
而這一次卻真的不一樣了,因為特別交代了,稅務部考試,首重業務能力。如果考試送上來的,是一群只是皮相好看的花瓶,你就等着老朱的怒火吧!
所以文字這一關放鬆了,長相也可以親痛仇快了。
關鍵是在後兩項,一個是算學本事,一個是算賬能力。
簡單說就是給你出幾道算學題目,看你會不會解答。然後呢,拿着一個賬本,讓你計算收支,如果全都通過,就可以順利通過,成為稅務部的一員了。
尤其值得一提,這個考試沒有身份限制,沒有男女限制,甚至也沒有年齡限制,當然了,如果老到辦不了事情,那也是不行的。
反正這麼說吧,有史以來,條件最寬鬆的一次考試來了,只要你有本事,機會就在你的面前!
因此應天連同周圍都沸騰了,大傢伙紛紛涌到了書坊,那些放在角落裏吃灰的算學書籍,什么九章算術一類的,全都成了寶貝,價錢飆升十倍不止。
乾脆有人幹起來抄書的生意,一本九章算術,全新手抄本,十貫錢沒商量!
你嫌貴,我還嫌貴呢!
你看看吧,市面上哪還有原版的?
我一個專門抄書的,能賣給你錯的?
你要不要吧?
不要啊,下午就漲價!
等不到明天!
江柯瞄了一眼叫賣之人的抄本,他低聲道:「你這個這麼薄,只怕不全吧?」
賣書的一瞪眼睛,「你,你憑什麼污人清白?」
「清白?」江柯接過來,只翻看了一眼,就冷笑道:「九章算術,九章算術,顧名思義,一共有九章……你這裏只有粟米、方田、衰分……剩下的六章哪去了?」
賣書的被問住了,「哪,哪去了?你給錢我就給你了,不給錢你瞎嚷嚷什麼?」他劈手奪回了抄本。
江柯冷笑,「我給你錢,只怕還要再給二十貫,才能買來全套的九章算術,你這生意做得精啊!不過沒關係,我還用不着,告辭,祝你發大財,走大運!」
江柯說完,轉身就走,圍攏的百姓聽到這裏,也都氣得散去,捏着手抄本的小販氣得咬牙切齒,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霉,剛來賣書,就遇上個行家。
這可怎麼辦,還想着發一筆財呢?
晦氣,真晦氣。
小販落荒而逃,準備再找個地方叫賣。
江柯返回了住處,他這個住處位置很好,離着不遠,就是翰林學士宋濂的住處,再過一條街道,就是大公子朱英的住處,一牆之隔,住的就是名滿天下的張相公。
沒錯,江柯住進來的是妹妹江楠的院子,規規整整的院落,正是度支局提舉的家,朝廷配屬。
假如當初自己的腿沒有斷,送糧食到應天,論功行賞,說不定這個位置就是自己的……不過也不能這麼想,妹妹是因為女子可以為官,算是佔了個先機。
而如今自己的機會也來了,考商科,入稅務部,江家的未來不能靠着妹妹,自己這個當兄長的,也該站出來了!
江柯不想賭氣,只是一想到妹妹一介女流,還要跑去江西,清查賬目,計算均田事宜,他就心疼得不行,果然是當官不自由,這份苦,就讓自己來吧!
他的基礎不錯,又打理家業多年,手邊還有算學十書,江柯握緊了拳頭。
拼了!
挑燈夜戰,懸樑刺股,這個商科狀元,必定是我!
幾乎與此同時,在吳王宮裏,一個商人正躬身施禮,拜見馬氏,已經五歲多的朱標轉着眼珠,好奇地看着他。
「看什麼呢?當初娘就是在他的家裏,生下的你,人家可是咱們的恩人。」馬氏低頭,告訴兒子。
陳迪慌忙擺手,他哪敢居功,只是盯着朱標,喜笑顏開,「哎呦,世子都這麼大了?竟像個七八歲的孩子!吳王有德,王妃有功啊!」
馬氏呵呵笑道:「你算是說對了,倒像是七八歲的孩子那麼淘!這家裏頭都被他折騰的雞飛狗跳!如今他爹,他師父,都在外面,等他們回來,必定給他加點規矩,不聽話就打屁股!」
朱標一聽這話,嚇得小眼睛瞪圓,猛地從老娘懷裏掙脫,掉頭就跑。
馬氏追了兩步,就只能讓手下人看好他。
隨後對陳迪笑道:「你這次過來,是有什麼事情?不會是又有哪個當官的吃拿卡要,欺負你了吧?」
陳迪連連擺手,「王妃,沒有的事,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就是在吳王治下的這幾年,最是舒心,安穩。咱們吳國上上下下,都很講規矩,比起從前,那是好了不知道千倍萬倍!簡直不能比啊!」
馬氏含笑聽着,她也知道,陳迪不會無緣無故來拜見自己,必定是事情的。果不其然,沉吟了片刻,陳迪才鼓着勇氣,抬起頭道:「王妃,實不相瞞,我想改換門庭,換個活法。」
「換個活法?什麼意思?你現在過得不好?」
陳迪慌忙擺手,「沒有的事,其實,其實是過得太好了。」陳迪皺着眉頭,無奈低聲道:「王妃,小人現在家裏頭錢花不光,幾個孩子也都大了,能扛起家業了。我現在衣食無憂,什麼都不缺……」
馬氏哭笑不得,「這不是挺好嗎?你也該享享清福啊!」
陳迪搖頭,「我就是不甘心享清福啊!王妃請看,我現在身體還好,腦筋也靈活,還能幹事。再說了,我這幾年,也看了不少張相的文章,總覺得這是個大世,男子漢大丈夫,該有些作為。而經商致富,便宜的只是一人一家。我想,我想當官!」
「當官?」馬氏皺眉頭,「你要求官?」
「不是!我,我是想參加商科考試,我自問憑着真本事,能通過考試。只是我不清楚,像我這種富商,能不能參加?用不用把家裏頭的產業處理了?」
馬氏怔了怔,這事她還沒想過。
一個百萬貫身價的富商,居然要跑來考試,當個小官?
「你,你不覺得虧嗎?」
「不虧!」
陳迪立刻正色道:「我娘她老人家都說了,就算我能給她個金棺材,也不如一套誥命服!更何況,小人,小人也是讀過書的,求取功名不成,才不得已經商。」
馬氏略沉吟,也就明白了。
不管怎麼宣揚,歸根到底,在這片土地上,還是當官最受人推崇的……
「陳迪,按照道理,你參加商科,這事情是可以的。可也有些事情,你要想清楚了。」
陳迪大喜,連忙道:「請王妃吩咐!」
「首先,你的產業這麼多,你當了官,再和朝廷做生意,採購往來,就要格外注意,免得落人口實。」
陳迪點頭,「這個自然,我,我告訴家裏頭,往後不再做官府的生意。」
馬氏又道:「這就是事情的第二條,你要是還能號令家裏的產業,萬一透露消息,這又該如何?」
「那,那我就守口如瓶,把家裏的產業都給孩子們打理,或者乾脆變賣出去,讓他們也讀書做官,改換門庭!」
這位的決心還真大,什麼都捨得出去。
馬氏略沉吟,就道:「要說你一人當官,就能得傾家蕩產,這也不近人情,你們家的生意倒是可以做,但是在稅收這塊,我看你要做個表率才行。」
「可以,王妃放心,如果出了差錯,我,我就把那幾個兔崽子給法辦了!」
馬氏聽到這裏,微微點頭,卻又留了一分,「你先去考試,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做主。這樣吧,我給大王寫封信,說一說情況,等旨意安排。」
陳迪忙不迭道謝,馬氏雖然客氣,但是誰都知道,她說的話,沒有十成,也有九成九。
陳迪樂顛顛去準備了。
這也就罷了,在另外一處院落,一個年輕的婦人也鼓足勇氣,走進了公婆的房間。
「爹,娘,我,我也想去考商科!」
韓秀娘說出這話,立刻低垂着頭,不敢言語了。
她出去做事,在被服廠管了一大幫女工,早出晚歸的,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居然想去考商科,簡直是異想天開。
可她哪裏知道,公公卻是大笑道:「秀娘啊,你這麼想就對了!那個被服廠,是王妃的產業,你早就是王妃的人,算是半個官了,現在去考試,考個正兒八經的官身出來,咱們家也跟着臉上有光啊!」
韓秀娘大吃一驚,她萬萬沒有料到,公婆竟然會這麼好說話?
「孩子,你入了這個門,咱們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哪能不盼着孩子有出息呢!你放心吧,拿出本事來,考個狀元郎出來,證明咱們女人不比男人差!」婆婆拉着韓秀娘的胳膊,大聲鼓勵。
連張希孟都沒有料到,這個商業特科考試,竟然驚動了這麼多神仙……眼看着臨近考試,戶部尚書阮弘道都坐不住了。
「李相,大事不好了!我,我的戶部下面,有不少書吏,管常平倉的,管太倉的,都,都準備去考商科了。」
李善長眉頭一皺,「他們不是當得好好的,怎麼也不幹了,是不是你沒做好?」
阮弘道哭了,「李相啊,戶部是有規矩的,他們升不上來,就打算去新的衙門,好能飛黃騰達,我,我也攔不住啊!」
李善長道:「也是情理之中,沒什麼不好的,我看你怎麼有點害怕啊?」
阮弘道的聲音都顫抖了,「李相,這幾年戶部也負責收稅,可,可若是讓他們過去,我怕,我怕……會有什麼不好的傳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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