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腰湖畔,俘虜營中。
李遇春惶惶不可終日,提心弔膽着,總認為下一刻明軍就會拖着他去剖心挖肝,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揚州血屠時被他殺死的那些人,還有硤石鎮和祝家莊被屠的百姓那悽慘的面目在晃。
「早知不如一刀了結了自己。」李遇春對着嚴我公嘆氣道。
「軍門切莫自棄,不到萬不得已,總還得留存一線希望,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呢。」
「如今落到那明軍手中,哪還有什麼活路,我當時就不該猶豫的。」
雖然心中也認為明軍不會放過自己這個劊子手,可卻又沒有勇氣了結自己,捨不得死啊。最後又感嘆嚴先生的不離不棄,若是真能逃出去,一定不會虧待嚴先生。
······
湖中,朱以海的坐艦中,眾將齊聚。
勝利後的眾人,臉上滿是喜悅。
一招將計就計調虎離山,成功的把五百韃子和五百漢奸殲滅在馬腰湖畔,這是一場硬仗,振奮人心。
監察御史、協理監察處沈文忠提議,將生擒的韃子全拉到祝家莊前,將他們當眾斬首,然後攻打祝家莊,把剩下的那些漢奸也全砍了。
「這些人手上沾滿我大明將士百姓的鮮血,一個也不能留。」
陳潛夫則提議押着俘虜的李遇春、幾什哈等去祝家莊勸降,避免祝家莊留守的那三千五百人做困獸之鬥,免添傷亡。
但不管是誰,都沒有要放過這些韃子漢奸們的念頭。
他們死一千次都不夠。
這次戰鬥,敵人出動女真騎馬步兵五百,李遇春部家丁輕騎兵一百,騎馬步兵四百,總共是一千,陣斬三百餘,俘虜了六百多,一個沒跑掉。
韃子甲喇章京幾什哈重傷被俘,李遇春則被圍後率部投降。
明軍繳獲了五百多匹完好的戰馬,兩百多匹輕傷戰馬,還有許多馬已經戰死或重傷用不了,另外繳獲的鎧甲許多,基本上能用。
尤其是韃子五百兵,都是騎馬步甲,身上全套棉甲都很精良,他們的弓刀也都不錯,就是李遇春手下的裝備也還行,他那一百家丁基本上有甲,其餘四百人也都是裝備不錯。
現在這些鎧甲武器基本上都被明軍繳獲。
不過朱以海看着這些統計報告沒太過高興,對他們來說也許是場大捷,但對於韃子來說,這跟拔他們根汗毛差不多。
杭州博洛手下八旗精兵過萬,還有張存仁田雄等率領的漢奸偽軍眾多,而這不下十萬大軍,又不過是南京多鐸的一支偏師,駐防南京的多鐸手下有二三十萬人馬。
殲敵一千,自傷八百。
將軍們在商量如何處決這些俘虜,如何分配繳獲的鎧甲武器戰馬等,朱以海卻在想更長遠的問題。
祝家莊還有三千多偽軍,此戰殲滅李遇春主力,尤其是把兩員主將擒下後,祝家莊那邊肯定兵無鬥志,要拿下並不難,只是如果對方逃生無望,要拼死抵抗的話,可能會增加不少傷亡。
再一個,就算拿下祝家莊,把李遇春這整支兵馬都殲滅了,下一步呢?
李遇春只是韃子委任的協鎮嘉興副總兵,上面還有總兵,以及浙江提督總兵官、浙江總督甚至南征大將軍博洛等。
等李遇春被殲滅的消息傳回杭州,只怕會有更多清軍前來,甚至博洛都會親率大軍前來,而以現在朱以海的這支萬把人新軍,肯定打不過。
「新繳獲的這些戰馬、鎧甲、刀槍弓箭,我提議優先裝備給旗手營、羽林營,火器則都給神機營。」提督張名振提議。
阮進這個時候則道,「末將以為,是時候成立水營了。」
朱以海收回思緒,「繳獲的武器和馬匹等,還是各營均分吧,都給旗手羽林營對其它營也不公平,這場勝利是大家一起取得的。另外,軍中早有規定,繳獲的武器等,繳獲的營頭可先自留一半,剩下一半上繳再分配各營。」
千把套裝備,幾百匹戰馬,各營均分,其實也分不到多少。
不過還是得一碗水端平。
「若是繳獲自留的一半裝備,自己有富餘的,可以與其它營本着公平自願的原則交換所需。」
「至於水營師設立一事,孤認為也確實到時候了,這一次阮將軍等表現出眾,便正式設立水師,營號伏波,先立四營,每營仍為五百正兵,且配一百八十名長夫。軍中現有船隻劃入水師營統一調度。」
阮進的水戰本事有目共睹,這次也立功不小,朱以海自然兌現承諾,授以阮進為伏波營統領,參將銜。
「授張英為伏波營分統,加游擊將軍銜,分統前後兩營,授阮美為伏波營分統,加游擊將軍銜,分統左右兩營。」
「授阮駿、顧忠、鄭麟、羅蘊章分任水師伏波營前後左右營官,授都司銜。」
對於新成立的水營,朱以海委任的七員將領,都比正常階銜高授一級,這七人阮進阮美阮駿三人是堂兄弟,原來都是張名振石浦營水師的,張英原是勇衛營的老兵,跟着王闖子最早投朱以海的,也是個福建人,水性好擅舟船還懂火器,這次特將他從旗手營調來做了分統。
顧忠三人則原是王之仁鎮標的軍官,也都是水營的。
「再設個馬營吧。」
這次跟韃子交手,朱以海覺得組建一支騎兵部隊也還是有些必要的。
諸營中抽調騎射好的,組建馬營,新建營號金吾,先建左右兩營,各五百人。
於是全軍共計有浙江鎮標四營、京營之神機營四營,監國親軍之勇衛營四營、旗手營四營、羽林四營,另浙兵世忠營四營,以及新設水師伏波營四營,監國親軍馬隊金吾營兩營。
總計步兵陸營二十四營,水師四營,馬隊二營,全部三十營,正勇編一萬五千人,輔助長夫五千四百人。
不過陸營二十四營中的羽林四營相對特殊,是相當於軍中憲兵兼監國侍衛的特殊營頭。
從渡海時的八千戰兵兩千輔兵,現在一下子要擴張到兩萬零五百人,短短半月又擴軍一倍,眾人都覺得有些快,又不願意停手,畢竟韃子下次來可能兵馬更多更強。
只不過擴軍一倍,武器鎧甲終究短缺,老兵更缺。
「是不是從俘虜的偽軍中挑些補充進軍中?」張名振試探着問。
朱以海很不喜歡用那些軍紀敗壞的俘虜兵,但張名振此時提出,也確實是軍中缺少經驗豐富的老兵了,一擴再擴,現在軍中的老兵太少了。從寧波松浦跟王之仁分兵時,朱以海是帶着三千人北上,餘姚再擴編,變成了十個營頭。
如今又兩次擴編,三千變兩萬,膨脹了快七倍,老兵已經不足兩成,這是非常危險的。
「仔細甄別之後挑選一些留用吧。」朱以海最後也只好妥協,但還是強調手上若是沾染太多鮮血的不要。
就算留用了的,也必須得完全打散,觀察使用。一旦不服管束,不守軍紀的嚴加管教,再犯就開除。
「那些血債纍纍的,都殺了。」
「俘虜的韃子,都殺了。」
朱以海冷冷說出最終決定,韃騎俘虜了二百餘,有近半,其中不少傷兵,他們被包圍後,仍然十分兇悍,也給明軍造成了不少傷亡。
對於這些人,朱以海不可能放,也不可能從他們中勸降留用。
對這個決定,沒有任何人有半點意見。
韃子入侵以來,從不把明人當成人,那明軍又何必顧忌他們的死活,沒有折磨他們,直接處決,都已經算是對他們的仁慈了。
否則要是讓沈文忠來處置,他建議就是把這些人送到浙東礦山或船廠等地方去做奴工,做到死為止。
跟這些人講仁慈,那就是對自己人的殘忍。
朱以海雖然來到大明時間不長,可對殺人似乎也已經有些麻木了,反正你不殺敵人,敵人也不會對你客氣。
一想到揚州大屠殺,朱以海就無法再仁慈了。
會議最後,朱以海同意把那三百多個李遇春的手下交給各營甄別挑選補充,大家高興的退去,他知道,除了李遇春和他手下的幾個軍官,剩下的這三百多人,除非重傷殘疾沒人要,其餘的基本上不會被浪費,肯定會被各營搶走。
現在這個時候,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兵很搶手,他們未必會在意這些人手上是不是以前殺過許多人。
至於說可不可靠聽不聽話,這些難不倒他們,張名振是老流氓出身,阮進是海賊出身,那群傢伙沒一個省油的燈,任你以前如何如何,到了他們手中,是龍得盤着是虎得臥着,肯定有辦法將他們收拾的服服貼貼,然後融入營伍之中。
三百多人,分散到近兩萬人中,倒也不用太擔心,雖然這仍然讓朱以海心中有些不太舒服,感覺這些人不夠純潔,接納他們後自己的新軍有被玷污的感覺。
但迫於形勢,最後也只好妥協了。
朱以海留下了陳潛夫,過了一會,已經再升一級為羽林營統領參將的楊伯興進來,身後還帶了一個身上披着斗篷的人。
斗篷取下,卻是頭皮逞亮的嚴我公。
「學生拜見殿下。」
「嚴卿辛苦了,請坐。」
朱以海先是拿出之前加封嚴我公的密旨,詔賜進士出身,授翰林院編修。
「嚴卿果然不辱使命,成功的誘賊入伏,助我軍大捷,大功一件。」
「學生僅是將功贖罪,替叔父犯下的錯彌補而已。」
「有功則當賞,孤再加封你為翰林院侍讀學士,賞銀百兩。」
嚴我公謝過。
「本來李賊已被擒下,嚴卿也當結束這趟危險任務回來,只是孤有個想法,還想再勞煩嚴卿,不知道嚴卿可願意再辛苦一趟?」
嚴我公馬上道,「可事關祝家莊李賊守兵?臣有一計,可助殿下兵不血刃拿下祝家莊。」
「哦,卿且說來!」朱以海對這個為國剃髮留辮潛入敵營的書生是越發驚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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