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官場秘辛,江逐流在書本上從未讀過,此時聽歐陽修說起,不由得心癢。他拱手道:「賢弟,那丁謂丁相爺的為人,又是如何啊?」
歐陽修一笑,扭頭看了看左右,低聲道:「江兄,豈不聞溜須宰相乎?」
江逐流一愣,「溜須宰相?」
歐陽修壓低聲音一解釋,江逐流才恍然大悟。
原來丁謂在宋真宗時擔任副宰相,即參政知事。當時寇準擔任的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即宰相。丁謂對寇準畢恭畢敬,唯寇準之言是聽。有一日,寇準、丁謂偕朝中大臣一起吃飯,寇準的鬍鬚上不小心沾了一些米粒。丁謂看到了,連忙上去幫寇準把鬍鬚上的米粒捋掉,並稱讚寇丞相生得一副好鬍鬚。寇準又氣又笑地說:「參政,國之大臣,乃為長官拂須耶?」丁謂從此就多了一個雅號——「溜須宰相」。
江逐流連連點頭,學問大漲,原來溜須一詞竟然是這樣來的啊。
歐陽修又道,丁謂並不是不學無術,只靠溜須拍馬才當讓宰相的。丁謂天資聰穎,年輕時和孫何齊名。那個孫何,就是排在王曾之前的宋朝第三位三元及第的天才狀元。
當時丁謂曾和孫何一起拜謁宋朝著名文學家王禹偁,王禹偁看了孫丁二人的文章之後十分驚奇,大加讚賞,認為「自唐韓愈、柳宗元之後,二百年始有此作」,當即贈詩云:「二百年來子不振,直從韓柳到孫丁。如今便可令修史,二子文章似六經。」宋太宗淳化三年,也就是公元992年,丁謂登進士科,列第四名。
丁謂在擔任鄆州安撫使的時候,曾經辦了一件非常漂亮的事情。當時遼國鐵騎南下,民心驚惶,河北百姓紛紛搶渡黃河,河邊渡口擁擠了成千上萬的人,但是船民卻不肯盡力擺渡。丁謂聽到此事後,採取果斷措施,急忙從監獄中取出五六個死囚數,對外宣稱說這些人是船民,因為不肯盡力擺渡,所以官府要把他們處以死罪。
丁謂派刀斧手到河邊當眾把這五六個死囚殺掉。於是百姓紛紛傳開,那些船民聽了心驚膽戰,立刻晝夜不停地為河北的百姓擺渡,不到三天的時間,河邊逃難的老百姓全部被船運到黃河以南。
丁謂緊接着又從這些逃難的老百姓中挑選年輕力壯的人,讓他們沿着黃河擺開二百來里,手裏舉着宋軍的旗幟來回奔跑,還有人不停地擂着戰鼓。到了晚上,則讓人敲着梆子,大聲報着更點,嘴裏喊着號令。
遼軍到黃河邊後,看對岸那麼大場面,,以為宋軍已經得到消息提前做了準備,便撤退而去,於是一場軍事危機就被丁謂兵不血刃的化解於無形。
江逐流聽了不由得暗暗稱奇,沒有想到溜須宰相還有如此光彩的一面,文章寫的好只能說是文采出眾,在面對數萬契丹鐵騎丁謂能夠處驚不變,採取措施極其漂亮的完成了難民撤離任務,成功的用空城計嚇退了遼軍,這才真正的才識過人、膽識過人。這說明丁謂不僅為人聰明,而且辦事果斷幹練。套用現代的術語講,就是丁謂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極強。可是就是這麼一個聰明果敢的人,又怎麼喜歡溜須拍馬呢?江逐流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象丁謂這樣把兩種截然不同的特點集於一身呢。
這還不算完,歐陽修又說起丁謂另外一個特點,就是深具長者風範、尊者風範。
也許因為本身是個才華橫溢的人的緣故,丁謂非常喜歡那些具有真才實學的青年才俊。一旦聽說這樣的人,他就想辦法網羅過來,然後給與種種關照。有些人心高氣傲,對於丁謂的關照不但不領情,反而用言語頂撞於他,甚至惡語相向,丁謂也不以為意,仍是關照有加。這種長者風範不由人不嘆服。
說到這裏,歐陽修笑道:「江兄,以你的文章才華,當世有幾人及你?丁相知道你的才名後,袒護尚且不及,又如何會因你在***場所幾句涓狂之言而責難於你?加之你是王孝先王大人薦舉到伊洛書院的。雖然丁相與王曾大人不和,但正因如此,丁相愈發不會責難於你。因為丁相好名,爭鬥只及對手而不及子孫,假如把你逐出伊洛書院,別人不免會揣測他因與王大人不和公報私仇,有損其淳淳長者美名。」
江逐流最擔心的就是他不能在伊洛書院讀書、仕途之路被斷。雖然說在宋朝經商也照樣可以經營出一番天地,但是畢竟不美,無端多出許多曲折出來。只有為官一途,才能順利實現他一個現代人在古代的抱負。此時聽歐陽修一番解說,方才放下心來。
江逐流這邊和歐陽修把酒換盞興致正高,忽然聽人呼了一聲:「江賢弟。」
回頭一看,卻是趙杭。趙杭身旁還有一老者,鬚髮皆白,卻面若嬰兒,實在讓人看不出他有多大歲數。
江逐流連忙站起身來還禮,道:「相請不如偶遇。我和歐陽賢弟正覺得有點冷清,趙年兄過來,正好我們並成一席。」
趙杭早就有些結交江逐流,此時聽他相邀,連忙把身邊老者介紹給江逐流。
「江賢弟,這位是沿河村村學的張震老夫子,也是舍弟的啟蒙老師。」
江逐流忙躬身施禮,「見過張老夫子。」
張震白眉一軒,盯着江逐流道:「小哥就是鬥文大賽三勝趙杭的江舟?」
趙杭頓時面紅耳赤。
江逐流連忙抱拳,「不敢,正是小可。當日承蒙趙年兄相讓,小可僥倖贏得一場。」
張震笑眯眯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江逐流又向趙杭二人介紹歐陽修。
當趙杭聽說坐在江逐流對面的那個比江逐流還年輕的人竟然是歐陽修時不由得又驚又喜,他抱着雙拳說道:「閣下就是『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的廬陵歐陽永叔?」
歐陽修含笑道:「正是!」
其時歐陽修雖然尚未考中進士,但是已經名聲在外。這「柳外輕雷」一句就是他在和廬陵同鄉在洛陽四大名樓中第一名樓天香樓看歌姬舞蹈時寫的,一時傳唱洛陽,無人不曉。趙杭一直是只聞其人,未見其人,今日若非江逐流介紹,趙杭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歐陽修竟然如此年輕。
張震卻不理睬歐陽修,只是饒有興趣地看着江逐流。江逐流被他看得尷尬,卻又不知怎麼應付,一時間說也不是笑也不是,甚是尷尬。
張震忽然開口:「可會圍棋?」
江逐流道:「簡單知道一點。」
這個倒不是江逐流謙虛。他上大學的時候才開始接觸圍棋,由於記憶力和計算能力都超群,所以進步非常快,在河南財經學院內幾無敵手。河南省圍棋隊一名劉姓教練到河南財經學院舉辦圍棋講座的時候曾經和江逐流下了一盤指導棋,當時讓江逐流三子,江逐流竟然贏了。當劉教練知道江逐流不過才接觸兩年圍棋後不由得感嘆一個圍棋天才就這麼被耽誤了。假如十年前他能遇到江逐流,那麼在世界圍棋大賽上又豈能容李昌鎬、李世石之輩猖獗?
江逐流被劉教練的話說的激動異常,他連忙問劉教練,如果他現在努力學習,棋力能達到什麼水平?劉教練道,僅能在業餘選手中稱雄而已。江逐流遂死了鑽研圍棋的心思。
張震一笑,對趙杭說道:「杭哥兒,你先陪歐陽公子敘敘,老夫與江公子手談兩盤。」
說罷,也不看趙杭和歐陽修,拉着江逐流就到旁邊的桌子上去。
張震喚過小二,賞了他半分碎銀,讓他到柜上拿副圍棋過來。想來董家酒樓常有文人墨客過來,店裏備有圍棋。
擺好棋盤之後,又將黑白各兩子分四個星位擺好,張震將那罐黑棋子推到江逐流面前,道:「江公子,請!」
江逐流一愣,他聽人說過,中國古代圍棋都是座子制,持白先行,難道是他記錯嗎?心中胡亂想着,手中黑子卻以點了小目的位置。
那張震果然厲害,棋還未到中盤,江逐流的一條大龍就被屠殺。江逐流不由得面紅耳赤,即使對上省隊的劉教練,也不至於如此寒磣吧?
張震收了棋子,又來第二局,依然是江逐流持黑先行。這次江逐流下的十分用心,但是也僅僅能多拖延一些時間而已,到了中盤,依然是一條大龍被殺。
江逐流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棋差一招,縮手縮腳,更何況他現在和張震差的可不是一招半招。他推了棋盤,不想再下。
張震卻笑嘻嘻地不依不饒,拉着江逐流非要讓他下第三局,似乎他非常享受這單方面的屠殺。
江逐流不由得怒上心頭。大不了就是輸棋而已,我倒要看看你這老頭子能贏我到哪裏去!他記憶力和計算能力都極其強悍,此時用心細想,竟然也能算到後面的十步開外。怎奈圍棋千變萬化,豈能是十來步棋就能想明白的?
江逐流越下越緩慢,漸漸地頭疼欲裂,盤面也漸漸從均勢轉為劣勢。可是他仍不甘心放棄,一邊用手捶打着太陽穴一邊苦思冥想。也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
忽然聽張震笑嘻嘻地說道:「江公子,老朽看你在那裏比劃了半天,以為你故意在逗弄老朽,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下在那裏了。」
江逐流定睛一看,原來不知不覺中竟然下了一手「後手死」,他的一條大龍竟然就這麼被他這一手棋子給活活憋死了。
江逐流面紅耳赤,逃也似回到歐陽修和趙杭桌子上,他赫然發現,天色竟然又黑了下來。
不知不覺,又一天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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