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莘咦了一聲,沒有想到遼邦蠻夷之地竟然能將孔夫子的話理解的如此順暢。
歐陽修和梅堯臣對視一眼,心道這耶律良理解的雖然稍微一點偏差,但總得來講還說得過去,基本上反應了孔聖人的意思。
香香微微搖頭,不知道是對孔夫子的話不以為然還是對耶律良的解釋不以為然。
丁首寧卻豎起了大拇指:「耶律大人果然博學多才,對孔聖人之語發微見義,實在是我輩望塵莫及啊。」
這下子連王汝城都面露鄙夷之色,即使要討好番邦大員,只是也要給老祖宗留一點氣節啊。
江逐流將眾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裏,果然不出所料,除了香香,其他人的反應大體還在他把握之中。
「呵呵,耶律大人,遼國就是如此理解孔孟之道的嗎?怪不得貴邦凋敝如斯。!」江逐流撣了撣衣袍,坐回到座位上去。
耶律良不慍不怒,他拿着茶杯蓋輕輕敲擊着杯沿,漫不經心地說道:「請問江公子,你是如何理解的?」
江逐流笑道:「孔孟之道至深至博,要想真正理解清楚沒有其他辦法,唯有『與時俱進』四字真言。」
「哦?」眾人皆都感到新奇,與時俱進這四個字還是第一次聽說。
梅堯臣開口道:「請問江公子,何為與時俱進。」
眾人皆盯着江逐流,香香的俏目更是一眨不眨,看他如何解釋與時俱進。
江逐流一笑,道:「所謂與時俱進,指的是人的觀念和行動要隨時代一起進步,正所謂時移則勢異,勢異則情變,情變則,則理解不同。」
好險,江逐流差點順嘴把「情變則法不同」說出來,那麼不是煽動變法嗎?
歐陽修站起來拱手問道:「江公子,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時代變了,形勢就不一樣了?形勢不一樣了,所以我們理解孔聖人的話也要不一樣?」
江逐流點頭笑道:「對,我們的思維必須跟着時代一起進步,才能真正理解孔聖人話語中所包含的意思。」
眾人皆點頭,若有所思。香香饒有興趣地盯着江逐流,期待他繼續講下去。
丁首寧見香香目光全放在江逐流身上,眼中怨毒之光大盛。
趙莘插言道:「江二哥,你說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我還是沒有想明白我們該如何『與時俱進』的理解『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句話啊。」
「其實很簡單,只要結合到當時的具體情況具體環境來理解孔聖人這句話就沒問題了。」江逐流說道:「上古時期,混沌初開,民皆愚昧,唯聖人先知先覺。在這個時候,究竟什麼對的,什麼是錯的,怎麼做是好,怎麼做又是壞的,基本上只有聖人清楚。故伏羲教先民結網而漁,神農制耒、耜教先民耕種。如果先知先覺的伏羲、神農不是果斷採取做了再講的辦法,而是先向大家講為什麼要編網、為什麼要製作耒、耜,編網、製作耒、耜會帶來什麼樣的好處,我想等所有的人都弄明白了,先民也都餓死了!」
江逐流的比喻雖然粗淺通俗,但是卻很形象的讓所有人都理解了他所要表達清楚的意思。
「對的,對的。」西夏王族李元江就非常贊同江逐流的意見,「有的事情的就是要先做了再說的。比如俺打仗時的佈置命令,絕對的不會跟每個的士兵解釋清楚的,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的要絕對服從!否則,等給的他們解釋清楚了,肥的羊也早就逃跑了!」
「呵呵,李王爺說的不錯。」江逐流道:「這個時期按照孔聖人的說法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階段,就是可以讓老百姓跟着走,不一定要讓老百姓知道這是為什麼。」
說道這裏,江逐流沖耶律良一笑,「耶律大人,這也是貴邦目前所處的階段。」
耶律良正聽得津津有味,見江逐流忽然間提到他,不由得冷哼了一聲。但是他卻不願發作出來,生怕江逐流一怒不繼續往下說。江逐流的理論新鮮而有趣,不知道是從哪裏學來的。
江逐流不為已甚,輕微刺激一下耶律良,就繼續說下去。
「第二個階段,就是孔聖人所處的春秋戰國時期。在這個階段,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文化傳播時期,各個學派紛紛著書立傳,收養門徒,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百家爭鳴運動。這個時候,文化知識由貴族逐漸向平民傳播,老百姓的文化素養比起遠古洪荒時代已經大有提高。」
「在這個時期,孔聖人的話其實已經變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眾人都咦了一聲,這樣的斷句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按照江逐流這種斷句方式,似乎並無不可。
香香美目中更是異彩連連。
江逐流繼續道:「這時候,很多事情已經不能象遠古洪荒時期的採用一味的要求老百姓去做而不讓他們理解為什麼去做那種簡單的手段了。為什麼呢?前面說過,『時移則事異』,情況跟當初發生了很大變化。」
「一個變化是,隨着文化知識的增長、技術的進步,事情已經越來越複雜了。假如簡簡單單的讓老百姓照着死板的命令去做,很可能做不好這個事情。另一個變化,老百姓的文化知識素養的提高,已經能去理解命令背後的含義。」
「所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就是說,老百姓認可了,就讓他跟着走,跟着做,假如不認可,就要耐心地解釋讓他知道。」
眾人皆嘆服,孔聖人的話經江逐流這麼一解釋,果然可以「與時俱進」。
趙莘似有所悟。
耶律良卻搖頭冷笑:「江公子,耶律良以為,對於那些老百姓只需要讓他們悶頭幹活,不需要讓他們知道太多。假如他們知道過多,難免每日裏想東想西的,怎麼會有心思去幹活?一旦想入非非,走火入魔,焉知肖小們不會用來生事?這樣做只會徒惹事端而已。」
在座其餘人等一想,耶律良此話似乎也有道理。
江逐流微笑着搖頭,臉上有種悲天憫人的神色,耶律良所處的時代,決定了他是思想意識,假如江逐流不是來自現代社會,而是和耶律良同一時代人,說不定他的思想意識連耶律良也不如呢!再說,奉行愚民政策在中國有數千年的傳統,即使在三十年前的動亂中,不是也有人叫囂「知識越多越反動」嗎?
江逐流又一笑,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耶律大人,你知道諸葛亮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蜀漢是如何滅亡的嗎?」
耶律良一愣,江逐流思維真是如天馬行空,自由來去,怎麼忽然從孔聖人扯到諸葛亮身上了?
眾人也大是好奇,他們全都盯着江逐流,完全忘記了今日之會的主角香香姑娘。
香香似乎沒有一點被搶了風頭的不悅,相反,她似乎很開心呢!
耶律良想了一想道:「諸葛亮最後一次兵出祁山時在五丈原吐血而亡。諸葛亮死後,蜀漢靠姜維苦苦支撐,最終還是被魏軍所滅。」
江逐流點頭道:「耶律大人可曾記得諸葛亮死的時候年庚幾何?」
耶律良熟讀三國志,對諸葛亮生平所知甚詳,對於這個問題,他想也沒想的回答道:「時年五十四歲。」
「那麼耶律大人,你可曾思考過為什麼諸葛亮會在五十四歲便英年早逝了嗎?為什麼諸葛亮去世後不到三十年蜀漢就滅亡了嗎?」
不待耶律良回答,江逐流接着說道:「那是因為,諸葛亮事必親躬。蜀漢上上下下大小之事諸葛亮都不放心別人去做,都要親自做了才會放心。所以縱使諸葛亮的天縱之才,也只能在繁縟的軍國事務當中支撐到五十四歲。」
「諸葛亮這樣做不但提前透支了自己的生命,也為蜀漢的滅亡埋下了禍根。因為他事親躬,所以下屬就得不到鍛煉的機會。等諸葛亮撒手西寰,蜀國就再也沒可用之材了。其實諸葛亮在晚期已經發現這個問題,所以才收了姜維,培養做接班人。可是為時已晚,單靠一個姜維,又怎麼能挽回蜀漢的頹勢?」
「反觀魏國,司馬懿死後,尚有司馬炎、司馬昭、鍾會、鄧艾等每個都可以獨擋一方的大將,所以最後三國歸晉自然就在情理之中。」
大家呆呆地看着江逐流,已經習慣他的震撼性理論,總之,無論從他嘴裏再說出什麼大家都感到驚訝,因為已經驚訝得麻木了!
「由一國丞相推之,需要使下屬將領知之;由一州太守推之,則需要使屬下幕僚知之;以一縣縣令推之,則需要治下百姓知。只有所有的人都知道,都理解,都掌握,所以無論那個環節發生變化,國家都可以應對如常,不會因為『知之』的人離去或者故去而猝不及防。」
「確實有理!」
趙莘首先站出來表示贊同,其餘人紛紛附和。耶律良雖然不說話,內心卻在思索江逐流的話,雖然有悖他慣常的理解,但是不能不說江逐流這番話很有道理。
「唐太宗曾說『民水也,能載舟,亦能覆舟』」江逐流繼續說:「是老百姓這浩蕩之水載君王之船,載着歷史的船前進。所以,我們解讀古代聖人的語言,一定要站在老百姓的角度出發去解讀,這樣才能得出正確的結論。否則,即使考慮了『時移勢異』的情況,我們的解讀也不一定正確。」
江逐流徹底放開了,既然要說就說個痛快吧。
「還拿『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來講。假如不從黎民百姓的角度出發,而是從強烈的主宰者的角度出發,很可能解讀為『老百姓如果順服,就由他去,如果不順服,就要教導、教訓,讓他順服。所謂『差之毫厘,謬之千里』了!」
「江公子,常言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香香笑語盈盈言道,「今日聽江公子一席話,恐怕勝讀百年書了!」
江逐流心中道,怕不是百年,而是千年了,我所說的都是一千年來大賢人大學者研究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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