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
看着少年人尷尬的樣子,萊昂和安德烈都不禁相視一笑。
他們雖然不知道艾格隆與瑪麗亞公主殿下的具體關係(更不知道他與蘇菲的那段孽緣),但是有了上次的經歷之後,他們心裏都暗暗覺得這兩個人關係非同尋常。
而在離開,他們約好在米蘭再見面,更是佐證了兩個人心裏的想法。
當然,對陛下的私生活,他們都沒有興趣干涉,只要他保持清醒的頭腦放在家族的事業上就行了,說白了這些王孫公子們又有幾個不是這樣呢?當年波旁王室在流亡的時候也沒耽誤他們招蜂引蝶嘛……
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他們也不再多說,紛紛領命而去,把艾格隆一個人留在了房間裏面休息。
不過,雖然此時已經是深夜,但是艾格隆還沒有多少困意,外面時不時傳來的雷聲更是讓他難以入睡。
他索性走到了臥室里的書架旁邊,藉助着燭光找了一下擺放在上面的書本,然後隨手從裏面挑了一本講述意大利戰爭的歷史書籍翻閱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正當他看得入神的時候,臥室的門突然輕輕地被敲響了。
「誰?」艾格隆放下了書,然後警覺地看向了門口。
「陛下,是我。」門外又傳來了安德烈-達武的聲音。「您現在方便嗎?」
艾格隆心裏略微有些疑惑。
按理說來這麼深夜了,他不應該再來打攪自己了除非出現了什麼意外情況。可是從他的語氣來說,又不像是突發了什麼意外。
算了,不用想那麼多,把他叫進來就知道了。
於是艾格隆走回到了門口開了門,讓安德烈-達武一個人進來了。
「安德烈,你特意一個人又跑過來,是有什麼話要說嗎?」艾格隆不耐煩地問。
「陛下,我……」安德烈-達武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自從我來到這邊之後,我突然有些坐立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人在暗中窺伺我們,或者說在搜尋我們,有一種危險在默默逼近的感覺。」
「噗哈哈哈……」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來,「安德烈,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你說哪一天沒人想要殺我?如果因為這個就坐立不安的話,你早就應該每天都睡不着了。」
「您教訓的是。」安德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所以我個人也覺得很荒唐。也許是最近我們一直都在逃亡,所以我心裏積累了太多壓力,開始疑心暗鬼了吧。」
接着,他話鋒一轉,「但不管怎麼說,您的安危對我們來說是最最重要的,而我更加被您授予了保衛您安全的重任,所以哪怕可能是我多想了,我也必須提醒您,並且自己也打起精神來面對。」
然後他又笑了起來,「說來好笑,這種感覺上一次我也體驗過。」
「嗯?在哪兒?」艾格隆反問。
「在面對艾格妮絲小姐的時候。」安德烈略微尷尬地回答,「我不知死活地向她挑戰,在我們兩個面對面站着,即將交手的時候,她看着我,而我的心裏就生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懼感,這種感覺和今天很像。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無法當做什麼都沒發生,跑過來提醒您。」
「怎麼?你的意思是艾格妮絲要從法國跑過來殺了我嗎?」艾格隆禁不住又是大笑了起來,「那正好,我正愁一路旅途無聊呢,她要是敢來,我就把她逮住留在這裏陪我解悶!」
這個略帶着點顏色的玩笑,把安德烈也逗樂了,「怎麼可能!艾格妮絲小姐沒有與您為敵的理由,她也不會對您這麼做我只是擔心有類似的危險發生在您的身邊而已。更何況,這次您是在一個對您有敵意的地方去尋仇尋寶,更加加重了我的憂慮。別忘了,之前您要麼有一支軍隊在身邊,要麼是在對您不含敵意或者給予庇護的地方呆着,您的人身安全都有確切保障,而現在您只帶着幾個人,在奧地利人的領地上,誰也無法確保您的安全。」
艾格隆也收斂起了笑容。
也許安德烈的想法只是空穴來風,純粹是因為最近積累的壓力太大而開始胡思亂想;但是他這份忠心卻值得褒獎。
於是,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好了,安德烈,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另外,這次如果我們真的有什麼收穫,我希望你再次負責保管和運送它們,決不允許其他人染指。」
之前在他們遠征希臘的時候,安德烈-達武就曾經被他授予了看守他那些財寶的重任,這一次艾格隆也不打算有所例外,「萊昂雖然表現很不錯,但是他終究來到我身邊才半年,現在在我身邊,我唯一能夠完全寄託信任的人只有你一個。」
「請您放心吧。」安德烈-達武立刻點頭答應了下來,「我將盡我一切來完成您的心愿!」
接着,他轉身回去休息,艾格隆又重新關上了門。
經過了這一番交談,他的睡意也已經湧上了頭腦,開始感覺睏倦了。
不過,他的心情並不如表面上那麼輕鬆,雖然他現在看上去一切順利,但是客觀上同樣也是在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會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安德烈-達武有一種被危險包圍的感覺,他自己又何嘗沒有?只是,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
如果因為害怕就遲疑不前,他早就按照祖母的建議找個地方結婚隱居得了。
既然走上這條路,他就不應該再有任何恐懼,而且不管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他都敢於去直面,因為這就是他選擇的道路。
他走回到了床邊,然後安安穩穩地睡了下去。
=
時間在不知不覺當中流逝,天氣由雨到晴,完成了一個個晝夜循環,而米蘭城內的市民們也在享受着和往常一樣的悠閒生活,完全沒有感受到幾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就和這個年代的絕大多數城市一樣,城市之內最繁榮的地區總是缺不了花街柳巷,人們聚集在這裏肆意地飲酒賭博、尋歡作樂,晝夜不分地做着那些褻瀆天主的醜行。
在接近凌晨時分,這些肆意作樂的歡宴才逐漸宣告結束,一輛輛馬車從這些花街柳巷當中疾馳離開,準備回到自己家中休息。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也混在這些馬車之中。
馬車上沒有任何標識,馬匹看上去也頗為平常,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所以車夫也沒精打采,只是按着節奏不斷驅動馬匹前行。
而在小小的車廂當中,此時正坐着一個乘客他大概四十幾歲的年紀,不過也許是因為長期沉湎酒色的緣故,他看上去要比實際顯老一些,頭也已經接近禿頂,眼睛裏也泛着些許的血絲。
此時,因為酒醉的緣故,他半昏半醒地眯着眼睛,嘴中哼着剛剛在尋歡作樂當中唱出的小調,渾身還散發着濃烈的酒氣。
雖然貌不驚人,不過他手上戴着的寶石戒指則足以證明本人身家不菲這也是他能夠享受這種生活的底氣所在。
十幾年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白天飲宴享樂、晚上眠花宿柳的生活,這種生活也消磨了他的意志跟身體,在昏昏沉沉當中,恐怕他早已經忘記了自己來自何方、之前又幹過什麼。
而對他來說,這種生活也正是他想要的,那些過往的暗色回憶,他只想統統都打包起來埋藏在記憶當中的最深處,就這樣過完花天酒地的一生。
米蘭是一座被河流以及運河環繞的城市,這些運河始建於十世紀甚至更早,隨着時間的流逝,運河的系統越來越複雜,人們為它設計了專門的水道,並且用一道道水閘來調節水位。在這個沒有火車汽車的年代裏,運河是維繫這座古老城市生存的重要生命線,米蘭人的衣食住行等生活用品都經由水路輸入,就連修建米蘭大教堂的那些大理石,也都是從運河上運來的。
而假設在這些運河上面的是一座座橋樑,此時馬車正在通過其中一座橋樑。
在黑夜當中,橋下的水流顯示不出人或者馬的倒影,甚至看不出流動的跡象,簡直就像是和夢魘一樣濃稠的黏液。
四周一片寂靜,不遠處的民居都已經熄滅了燈火,只有馬車上的燈在散發着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也抵禦着黑暗的侵蝕。
正當中年人還在昏昏沉沉地回味剛才的纏綿時,馬車突然出現了一點點討厭的震顫,讓他稍微有些驚醒。
他下意識地叫罵了一聲,但並沒有當一回事,畢竟馬車在夜間趕路,磕到石塊或者磚頭實在太正常了。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了,因為馬車在微微減速。
「怎麼了?你這個白痴!為什麼停下來?!」中年人睜開眼睛,然後對車夫破口大罵。
「老爺,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擋着。」前面傳來了車夫委屈的回答。
中年人心裏突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接着他將頭伸出了窗外,然後試圖藉助微弱的燈光看清楚前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大團黑色影子正橫亘在馬車的路線前方,似乎正等着他們撞過去而且,由於能見度太低,此時兩邊的距離已經非常接近了。
有強盜要劫路嗎?中年人腦海中閃過了一個想法。
然後,他又閃過了一個更加讓人心驚肉跳的想法。
「轉向!轉向!」他焦急地對車夫大喊,「該死的,我們原路回去!」
雖然他死命在催促,但是,現在在橋上的馬車想要轉向又談何容易,車夫雖然勉力控制馬車,但是還是只能稍稍偏開路線,依舊向着那一團黑影靠近。
這時候兩個人都已經可以看清了,在他們的面前橫着一輛馬車,而在馬車旁邊,有幾個人正站在黑暗當中。
中年人看不清這些人的樣貌,但是此情此景足以嚇得他魂飛魄散。
他心一橫拿起車廂當中藏着的手槍,然後趁着馬車在減速的空檔,直接打開車門往下跳了下去。
這些年花天酒地的生活,讓他身材走樣、動作也不再如同當年一樣敏捷,但是此時此刻,危險激發出了他多年未有的狀態,讓他又稍稍找回了一點當年的模樣。
他往下跳,正好落到了運河邊的濕泥上,這些讓他的手腳頓時感到一陣溫涼。
他顧不得骯髒,連滾帶爬地就想要沿着河邊跑。
一邊跑,他還往後面開了一槍毫無疑問,這樣開槍不可能打中任何人,但是他的目的本來就不是為了打中敵人,而是為了驚醒這座沉睡當中的城市。
在電光石火之間,他執行了所有這些動作,然而他的努力卻很快又歸於失敗就在槍響的同時,從橋下面竄出了一個早就等候在這裏的黑影,然後拿起一根棍子就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此重重一擊,讓他頓時頭暈目眩,他勉強地維持着身上的平衡,接着想要再往前跑,可是這時候後面的人也已經追了上來,然後抓住了他的手臂,卸下了他的手槍,再給了他腹部打了狠狠的幾拳,讓他把今晚腹中積累的酒食幾乎全部吐了出來,人也暈了過去。
接着,他們一人抓住一隻手,強行地把他拖回到了那輛擋路的馬車上。很快,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就徹底消失在了陰沉的夜幕當中。
橋下古老的運河依舊在靜靜流淌,它已經見證了人間太多太多的悲喜劇,剛才的那一幕並不值得它銘記。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中年人發現自己終於重新見到了光線在迷迷糊糊當中,他發現好像被帶到了一個房間裏面,被扔到了地毯上。
藉助着燭光,他發現他的面前站着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穿着便裝的少年人。
雖然這個少年人看上去斯文俊秀,並非凶神惡煞之徒,但是看到他之後,中年人卻瞬間睜大了眼睛,視線里只剩下絕望。
「先生,您可讓我們一番好找。」隨着口唇的移動,少年人的臉上有陰影浮動着,他往前走,然後從容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不過,結果總歸是令人滿意的,我們還是見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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