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徐同道停止磨刀,用手指橫着摸了摸刀口,面無表情地把右手再次伸到江勁松面前。
「再拔一根頭髮給我!」
「這要天天這麼拔,就禿了!」圍觀的人群里,一名個高的廚師突然說了這麼句俏皮話。
成功地把很多人逗笑了。
徐同道沒笑,江勁松也沒笑。
江勁松此時表情有點難看,看了看徐同道手裏剛磨好的菜刀,又看了看周圍那些開開心心看熱鬧的同事們,他沉吟兩秒,還是又拔了一根頭髮遞給徐同道。
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退路。
現在他只能祈禱徐同道磨的刀,達不到吹毛斷髮的效果,要不然,他江勁松的臉就丟大了,以後在徐同道這小子面前,他就更硬氣不起來。
接過江勁松剛拔下來的新鮮頭髮,徐同道在大家的注視下,像之前那次測試一樣,刀口朝上,捏着那根頭髮的右手,舉在刀口上方二十厘米左右的位置,手指一松……
這根頭髮飄落而下。
眼看這根頭髮快要落到刀鋒上的時候,站在一旁的江勁松忽然有一股衝動,他想吹一口氣過去。
就像孫悟空拔下一根毫毛,輕輕一吹。
他倒是沒奢望自己這根頭髮,吹一下,就能變出另一個自己。
他就是有點怕,怕這根頭髮落到刀鋒上的時候,突然一分兩段。
那是他絕對不想看見的。
然後……
他的一個遲疑,一口氣還沒吹出去,那根頭髮就落到刀鋒上了。
無聲無息,這根頭髮突然一分兩段,從刀身兩邊分別落到案板上。
現場寂靜了那麼兩三秒。
江勁松心裏有一句媽賣批想說,卻強行忍住了。
但有人沒忍。
「握草!真的假的?這誇張了吧?」
「草!還真斷了……」
「這刀磨的,絕了……」
「太假了吧?我不信!」
……
圍觀的那些廚師、學徒,還有洗菜的阿姨,都驚呆了。
一個個似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如此驚訝的反應,說真的,把徐同道都搞驚訝了。
菜刀磨到這個鋒利程度,很難嗎?
在他的印象中,大酒店的很多切配師傅,都能把菜刀磨到這個程度的。
反正他上輩子做廚師的那幾年,就見過好幾個磨刀水平很棒的切配師傅。
可此時這群圍觀的人,卻都如此驚訝,一副真的開了眼界的樣子。
他不相信這些人都是演出來的,這些人不可能都有這麼好的演技。
所以……他們以前真的沒見過磨得這麼鋒利的菜刀?
這件事,接下來的一整天,都困擾着徐同道。
一直到深夜時分,他才突然想通——或許時代真的限制了很多行業的進步。
目前是98年,內地每個地方發展得其實都不咋樣,有錢人還不像十幾二十年後,滿大街都是。
98年……對多數人來說,平時能吃到一塊紅燒肉,就已經很享受了,大家更看重菜餚的味道,可能沿海城市的餐飲業,對廚師的刀工要求已經高了一些。
但在他們這個內陸城市,大眾對廚師的刀工,還沒那麼高的要求。
連帶着,廚師自己對刀工也沒那麼講究,對磨刀的技術,自然也沒那麼上心。
而這,就造成一個結果:他徐同道的磨刀技術,在目前這年頭,能讓多數同行都感到驚艷。
……
言歸正傳。
當江勁松親眼目睹自己拔給徐同道的那根頭髮,真的在落到刀鋒上的那一刻,一分兩段的時候。
江勁松的整顆心,突然變得拔涼拔涼的。
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還想喊上一聲:雅蠛蝶……
他剛才之所以敢挑釁、反懟徐同道的底氣在哪兒?
當然是他篤定徐同道的磨刀技術,甚至別的廚藝,也都不如他江勁松,他欺的就是徐同道年少,學廚藝的時間肯定不長。
只要他能證明徐同道的磨刀技術還不如他,那他削了徐同道的面子也就削了,沒人會把他怎麼樣。
誰會幫一個只是嘴強的掌勺師傅呢?
他現在覺得很不科學。
這小子明明就那麼點大,毛都還沒長齊的樣子,磨刀的技術怎麼就這麼好了?
他家不會是殺豬的吧?
所以從小就學會磨刀了?
想到這個可能,江勁松馬上睜開雙眼。
正好看見徐同道冷冷地看着他。
「你、你家是不是殺豬的?」江勁松鼓起勇氣,把心裏剛想到的可能性問了出來。
徐同道冷然一笑,「廢話少說!這半隻羊,你先把羊骨全部剝下來,羊肉一半給我剁成紅燒用的塊子,羊蹄不要剁,給我單獨保留下來!還有羊雜呢?拿去給阿姨洗乾淨!先把這些都給我做好了,再說!」
話語權是怎麼來的?
一來自於自己的身份,二……來自於自己的實力。
這兩者缺一不可。
沒有名正言順的身份,說的話,就沒人聽。
沒有足夠匹配自己身份的實力,說的話,就沒人會不折不扣的執行。
現在徐同道有掌勺師傅這個身份,剛剛也小露了一手,證明了自己的實力,身份、實力都有,江勁松便再也沒有對抗的底氣。
雖然他心裏還是不相信徐同道做菜的手藝,也比他強。
但至少在此時此刻,他沒有任何底氣再說「不」。
他只能臉紅耳赤地點頭應着,然後馬上開始幹活。
也是從這件事之後,徐同道發現這個廚房裏的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少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味道。
主動給他笑容示好的人,也多了不少。
……
時間流逝。
徐同道開始煲羊肉湯的時候,廚師長羅宗平不動聲色地來了,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着。
頭灶掌勺師傅,一個神情嚴肅、面部線條冷硬的男子也皺着眉頭走了過來。
徐同道還注意到,其實還有別的廚師想走過來看,但都被這個頭灶掌勺師傅用眼神瞪回去了。
頭灶掌勺師傅,之所以叫頭灶掌勺師傅,一般都是因為他的技術在整個廚房是最好的。
徐同道知道他們這個時候走過來,是想偷師。
他沒有趕人,大大方方地按照自己平時做事的順序,有條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如果看幾眼,就能把一道菜的精髓學過去,那手藝精湛的廚師,就遍地都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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