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思之術?!
再聽到甄宓這番話,吳良心頭又是一震!
預思之術亦是一種十分厲害的巫術,這種術與人們熟知的占卜之術有些類似,只不過占卜之術通常需要一個占卜的過程,大事觀星象,小事問靈器。
而預思之術則是一種不需要占卜的預言之術,據吳良所知,這種術最早乃是起源於舜帝部落,只有具有異於常人的預感能力的人修成,這是一種無法捉摸的自然能力,習得者易觀天象、善治地利、更熟人和,後來道教中亦有這方面的記載,逐漸演化成了「人發地元、地發天乾、天發皆眾」的思想。
掌握預思之術的人,在後世通常還有另外一個稱呼先知。
而在天朝古代,掌握巫術的人則有着統一的稱呼,女子被統稱為「巫」,男子被統稱為「覡(xi二聲)」。
毫無疑問,甄宓、也可以說塗山女嬌就是數千年前的「巫」。
這倒應證了天朝民間有關「甄宓乃是神調門始祖」的傳說,事實上還在甄府的時候,吳良便已經確定了這一點,只是認定甄宓是他無法掌控的存在,再加上傳說中九尾狐妖那正邪不定的屬性,因此才選擇走為上策。
但他必須得承認,他終究還是小看了甄宓,沒有想到她掌握的巫術竟如此厲害,非但能夠一眼看透瓬人軍眾人的命格,甚至還掌握了預思之術,連交流都沒有便能夠說出他們此行的真實方向,想要騙過她簡直難如登天。
如今想來自己此前這番自認為沒有破綻的計劃,在她眼中可能根本就只是小孩子過家家罷了。
不過甄宓也的確是夠有耐心,她可能早就已經看穿了吳良的計劃,卻還能夠耐着性子在一旁配合演出,哪怕現在出言將他拆穿,亦是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反倒依舊是一副「夫唱婦隨」的順從姿態……
看到眼前這一幕,心中最為不悅的自然便是白菁菁。
她是千算萬算都不曾算的,吳良就進了甄府這麼幾天,居然就又勾搭上了甄家的女公子,而且還是一個這樣的女公子!
論品行,她仁善聰慧,中山國從上到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街上隨便拉個人過來疑問,都必是贊口不絕;
論家世,甄家可是就連袁紹都要親自上門拜訪的名門望族,中山國無人可出其右,哪怕在整個冀州、甚至整個天下都能夠排的上號;
論姿貌,哪怕年紀尚小,但只要是個長了眼睛的人,便知她早已不是什麼美人胚子,而是早已出落成了傾國傾城的美人,就算白菁菁心中不悅,卻也不得不承認,甄宓的眼眸、唇角、一顰一笑間仿佛都生了鈎子,她一個女子方才頭回見到甄宓,都有那麼一陣子不自覺的失神,隨即而來的便是自慚形穢,自愧不如;
全方位落敗……
白菁菁雖是心中不悅,但更加強烈的反倒是挫敗感。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夠拿得出手來與甄宓一決高下。
最重要的是,就連性情亦是甄宓強過她好幾頭。
平日裏她可沒少與吳良擺臉色、耍小性子,在瓬人軍眾人面前亦是不怎麼給他面子,而甄宓此刻對待吳良卻是一副予取予求的乖順模樣,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皆是以他為尊……
至少似「我便是寧死,也絕不願看你折了威望」這樣的話,白菁菁從未說過,並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她的性子這輩子恐怕都說不出來。
也是因此,白菁菁心中雖然不悅,但卻終究無法似當初見到聞人昭時那般出言斥責。
「你究竟意欲何為?」
看着倚在自己身旁似小雀一般乖順的甄宓,吳良心中卻是越來越沒底,抽了抽胳膊下意識的問道。
甄宓露出的這兩手,終究還是震到了吳良,他已經意識到想要甩掉甄宓幾乎是不可能的,倘若她願意,便有能力追他到天涯海角,而若是一不小心惹惱了她,以她這可怕的「預思之術」,害他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
再想到甄宓方才說的那句話:「我便是寧死,也絕不願看你折了威望。」
說老實話,倘若放在後世,有一個女生對自己說類似的話,他只會覺得這女生太過違和與虛偽,已經「綠茶」到了極點,但放在這個時代,放在甄宓身上,他卻一點都不覺得違和,也並未覺得虛偽……畢竟在這之前,甄宓似乎已經將自己代入了「賢內助」的身份,每一句話都在為他考慮,為他目前取得的成就而感到自豪。
儘管每到這個時候,吳良便會產生自己多了個媽的錯覺,而不是什麼「賢內助」。
「這話你已經問了許多回,看來你還是不願信我,不過我不在意,待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自會明白我的一番真心。」
甄宓卻是淡然一笑,目光深邃的望着他說道。
吳良沉吟片刻,終於又正色說道:「那我也與你透個底吧,我對功名利祿毫無興趣,這輩子也並不打算辦什麼大事,你若因此追隨於我,恐怕註定是要失望的。」
「有些事情與你的意願無關,到了最後終是身不由己。」
甄宓滿不在乎的道。
她似乎已經看清了未來,雖然不是篤定的語氣,但話語中卻給人一種自信的感覺。
當然。
這也可能只是出於對「七殺格」命格的信心。
「事在人為,命格雖有定數,但卻並非不能改變。」
吳良也不只是為了反駁甄宓,還是為了堅定自己的唯心主義,指了指白菁菁與楊萬里說道,「你方才也說過,他們二人乃是該死未死之人,即是說他們的命格已經發生了改變,而且正在朝好的方向發展,而改變的原因就連你也無法看透,這便是最好的例證。」
「非也。」
甄宓卻又搖頭笑道,「此二人並非天命之人,命格自然容易受到影響發生改變,尤其容易受到天命之人影響,這其實並不足為奇,如此說來我也有例證,就拿甄家來說,甄家早在數年前便該衰落,但受我影響甄家卻興盛到了現在……你既然承認他們二人乃是該死未死之人,便說明你心中已經認同了我的說法,而你又說事在人為,那麼便說明他們的命數變化恐怕與你不無干係,否則你又怎會有此一問?」
說完,她又指了指不遠處正在努力偷聽的諸葛亮,接着說道:「你再看他,似他這般貴人之命,恐怕便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了。」
「……」
吳良下意識的看向諸葛亮。
這等於給吳良提了個醒,諸葛亮如今雖然被他忽悠加入了瓬人軍,但他恐怕依舊有自己的路要走,日後很大概率仍要封侯拜相,成為歷史上有名的「諸葛村夫」。
只是最終諸葛亮會加入什麼陣營,最終與吳良又將會是敵是友,這還猶未可知。
沉下心來想想。
其實諸葛亮現在已經可以算是羽翼豐滿了吧?
八陣圖、木牛流馬、連弩,孔明鎖……這些正史中諸葛亮該掌握的東西已經基本掌握,再加上跟隨吳良之後不但情商突飛猛進,無恥程度亦是有所長進。
如此一個要能力有能力,要情商有情商,要偷奸耍滑便可以偷奸耍滑的人,不正是能夠在亂世之中大有作為的人麼?
最重要的是,諸葛亮羽翼豐滿的進度,比正史中諸葛亮年近三十歲出山時可是至少提前了十幾年呢,再有這十幾年的功夫,天知道他將會發育到什麼程度,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絕對要比歷史上的他更加強大!
當然。
吳良並不會因此便對諸葛亮產生嫌隙,相反他對諸葛亮的品行有着充分的信心,歷史上諸葛亮受劉備託孤多年,貴為劉禪相父。
甚至劉備臨終前還曾對諸葛亮如此表示:「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君可自取。」
這四個字說出來便已經不僅僅是託孤,而是將王位都托負給了諸葛亮。
而待劉備死後,諸葛亮卻並未有絲毫逾越之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吳良想過其中的原因,這大概便是在回報劉備的信任與當年三顧茅廬的知遇之恩,也可以理解為「士為知己者死」。
所以,諸葛亮的品行並無問題。
吳良雖然並未三顧茅廬,但他對諸葛亮同樣有「知遇之恩」。
而且與劉備不同的是,吳良對諸葛亮的「知遇之恩」起於諸葛亮還並未成為「臥龍」之時,甚至彼時他還是襄陽一代極不受待見的熊孩子,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知遇之恩」,同時吳良與他又是亦師亦兄的關係,綜合諸葛亮的秉性,至少目前為止,吳良實在想不出任何一丁點諸葛亮可能與自己反目成仇的理由。
甚至日後諸葛亮真的封侯拜相之時,說不定還將成為自己最為牢靠的盟友,這絕不是什麼壞事。
「還有一事,你應該也能明白。」
見吳良不說話了,甄宓卻又意有所指的說道,「你方才雖斷言對功名利祿毫無興趣,也不打算辦什麼大事,但有些事情本就是殊途同歸。」
「……」
吳良再次無言以對。
因為他知道甄宓所言並非沒有道理,他現在雖然只是一心考古,但在這個過程中得到的許多事物,尤其是那些刻意對曹老闆隱瞞的事物,皆是能夠用於辦大事的事物,若有朝一日被曹老闆逼急了眼,不管承不承認,他其實一直都在做着「身不由己」的準備,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正是一種「殊途同歸」。
如此沉默了片刻,吳良不得不承認哪怕他平日裏巧舌如簧,今日也終是被甄宓駁倒了,而且駁倒他的並不是口舌之利。
所以他索性跳過了這個問題,轉而指了指典韋,回歸之前最感興趣的問題問道:「你說貴人之命極難改變,那麼此人命數中的煞氣呢,是否有什麼辦法化解?」
在吳良的想法中,既然白菁菁與楊萬里的命數都因他發生了改變,煞氣中斷轉凶為吉,那麼典韋應該也是可以改變的才對,甚至就連諸葛亮的命數,甄宓也只是說極難改變,而不是絕對不能改變。
不過甄宓此前也已經言明,典韋乃是「將星」加身。
只是暫時他還不知道典韋這「將星」的命數與諸葛亮的「國印貴人」相比如何,改變命數的難度又有多大?
其實吳良心中並不樂觀。
因為甄宓並未像描述于吉那般說出典韋的化解之法,而他在這之前也已經做了不少改變典韋歷史命運的事情,最起碼現在典韋並沒有成為曹老闆的親衛,並且遠離曹昂、曹稟這兩個歷史上與他同年同月同日身亡的傢伙,甚至就連一同死去的寶馬「絕影」都被吳良送還了曹老闆。
就算是這樣,甄宓仍舊斷言典韋身上帶有一股極凶的煞氣,將他稱作「短命鬼」,如此可見一斑。
「他是你的屬下,亦是我最瞧得上眼的力士,我自然希望他長命百歲,如此才可長久輔佐於你,怎奈這煞氣很是厲害,就連我也無法看出端倪,否則又怎會對化解之法閉口不談?」
甄宓搖了搖頭,頗為惋惜的說道。
「……」
聽到這話,吳良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心臟還是沉了一下,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這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答案。
「不過你也說過事在人為,再厲害的煞氣都有化解之法,只是有難易之分罷了。」
甄宓卻主動伸出手來,將柔若無骨的玉指塞入吳良的指縫之間,悄無聲息的撫平了他的握拳,柔聲說道,「只要他始終對你忠心不二,我自會時刻注意着他身上的煞氣,倘若那股煞氣發生變化,無論是吉是凶皆可提前做出應對,如有機會也自當盡力助其化解,怎會忍心見你為此憂心?」
感受着掌心中那抹溫暖與柔軟,吳良此刻終是下定決心,驀然轉身對眾人下令:「調頭,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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