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燃燈踏入清淨莊嚴世界的時候,他的無窮怒火,讓整個世界的溫度都為之上升。
善財童子當即眉頭緊擰,遙空往燃燈佛的方向望了過去。
而此時在觀世音菩薩的蓮台前,觀世音的幾位弟子也無不向燃燈方向怒目以視。
在莊嚴世界中央的湖泊內,更有幾隻巨大的金鰲從湖面之下顯出身影。
「讓他進來吧。」觀世音微微一嘆,將手中的拂塵輕輕一擺。
她不但令整個小世界的溫度恢復了正常,也在頃刻間平息了除燃燈之外所有人的敵意與怒火。
而就在須臾之後,燃燈佛來到了觀世音的座前……
「你們這是意欲何為?」
燃燈佛的面色冷冽似冰,可周身的氣息卻酷烈如焰:「你們這是打算將我燃燈排除於佛門之外?甚或是將我當成禮物奉上,討好那個凡界豎子是嗎?要不要我直接坐化於此,成全了你們?所謂的同門情誼,在你等的眼中就譬如浮雲!」
觀世音則神色從容的回以一聲輕笑:「師叔何需如此惱怒?昔日釋迦牟尼佛座前法會,吾欲證得正法明如來,普光功德山王佛位,當時師叔有一言教我,說我在佛門資歷未深,也未能使信徒得脫三災四難,離三毒,應二求,如何就能心安理得,成就佛位?勢必得教化眾生無窮無量,培育三千菩薩摩訶薩,方能得成就佛果。」
燃燈佛的面色頓時為之一僵,氣焰大減。
他知道觀世音這是用言語擠兌,這同門情誼,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又如何能怨觀世音?
那時他認為觀世音如證『正法明如來』佛位,勢必得將他擠出過去佛位,所以極力阻撓。
自從失去身毒之後,佛門的力量大衰,哪裏還能支撐那麼多的佛?
「大約半年之前,李軒親自造訪我的佛剎,與我降臨的法體密議。說是大晉由其執政,那麼至多十年之內,大晉人口就將激增七成。
此外在一年之後,大晉就將用兵海外,橫掃秦皇元封範圍內所有地域。他會驅逐當地所有邪神外教,將那些肥沃之土,海外之民,交由我佛道二門共享。」
觀世音繼續笑望燃燈:「這樣的話,他不但對我說過,文殊,普賢、地藏,鬥戰勝佛,彌勒佛等等也都有聽聞。而就在四個月前,蓮花生大士請示釋迦牟尼,欲為李軒請下『帝如來』佛號,這件事您也是知道的,當時您也一力否決。」
燃燈佛心緒冰涼,渾身發寒。
李軒與這些佛門巨擘密議的這些內容,他竟然一點聲息都沒有聽聞。
這說明他現在的處境極端危險,甚至是被觀世音與彌勒佛為首的整個中土佛門排斥在外。
至於蓮花生大士,那是藏傳密宗之祖,也早該證道佛位了。
其人的言語意見,在佛門當中舉足輕重。
四個月前,這位也確曾為李軒請封佛號。
蓮花生大士的意思是李軒在大晉的聲望高隆,且隨着中土糧產大增,各種有益民生的善法施行,這位在民間的聲譽只會日盛一日。
這哪裏是什麼佛敵?分明就是佛門降於人世,拯救萬民苦難的『帝如來』
燃燈佛當時也在場,直接率同諸多身毒之佛厲聲駁斥。
可此時當他再次回思情景,發現那時的釋迦牟尼態度頗為可疑。
這位佛家之首全程都是不置可否的態度,最後也沒有完全否決蓮花生大士之請,只說是容後再議。
那些中土之佛的神態,對此也多是沉寂不言。
「這位玄黃大帝有一句話我很喜歡,中土太擠,香火有限,所以內爭不絕。可如我等能夠同心向外,未必就不能在海外與太虛諸天,爭得足夠的立足之地。
我昔日就曾勸過你等,與其在中原之地與道門糾纏,倒不如分些力氣在南洋。」
觀世音面色凝肅的看着燃燈佛,眼中則閃現異澤:「昔日我佛門因種種因由不得其變,可而今那位汾陽王的手段,師叔你也是親眼見過的。凡世朝廷戰無不勝攻無不取,且船堅炮利,足以為我佛門護法。」
燃燈不由一聲怒哼:「那麼凡界佛難,諸比丘的災劫,就被你們置於不顧了?」
「師叔您痴妄了,凡界佛門藏污納垢者眾,諸比丘多奉私意而行,已經忘卻我佛教誨。所以成道於億萬劫之前的『帝如來』真靈降世,奉佛陀法旨清洗之。凡界比丘因此受難,是因果所致,是他們修行的一部分。」
觀世音微搖着頭:「我等佛門宗旨在於度化萬生,脫離無邊苦海。吾等也能由此得無量福,滅無量罪,師叔何必為些許閒氣,忘了我佛的根本宗旨?」
此時她笑望燃燈,一身佛力光明輝煌,無邊無量。
「昔日師叔與我說,當今佛門窘迫艱難,讓我為大局稍加忍耐。那麼現在,觀世音也請師叔顧全我佛門大局,忍耐一二。」
燃燈見得此景,頓覺無窮的寒意,在他的心底內滋生增長蔓延。
他緊咬牙根:「釋迦牟尼他真準備冒我佛門之大不韙,準備允蓮花生大士之請?」
什麼『帝如來』,什麼成道於億萬劫之前,簡直荒唐!
觀世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語音一轉:「據我所知,鬥戰勝佛與彌勒佛對汾陽王其人都深為讚賞。他們兩位的性情,師叔您也是知道的。
大日如來數日之前與我議論此事,說汾陽王真乃奇人,他又笑指西南,說天南西北之地,不知能證就多少佛之果位。」
燃燈則是啞然無聲,他聽出了觀世音的言下之意。
形勢如此,釋迦牟尼佛已不得不允。
鬥戰勝佛心性桀驁不遜,絕不會顧念什麼同門之情。
至於那彌勒佛,為了他的『未來』,就更沒有這顧忌。
那位平時笑眯眯的彌勒佛為創大乘佛門,已不知毀了多少佛與菩薩的修行。
所以今日之戰,那個凡界豎子早就立於不敗之地?
※※※※
於此同時,在西安城內。
沂王虞見深已經癱坐於自己的王座之上,他雙眼無神,面容則呆愣僵滯的將一杯杯美酒灌入自己的嘴裏。
可此時的虞見深根本就不知酒味如何,他嘴裏只有無盡的辛辣與苦澀。
當大司命率同諸佛前往始皇陵,西安城的防禦就土崩瓦解。
朝廷一方猛然加強攻勢,勢如破竹的攻入城內。
而此時曾助沂王軍堅守西安數年的眾多羅漢,諸天菩薩,卻都沉寂無聲,不見蹤影。
沂王虞見深不清楚始皇陵那邊究竟發生何事,也不明白佛門為何突然背離,卻已經提前預見到了自己的結局。
所以他早早就放棄了指揮,直接返回到了秦王府,等待自己人生中最後的時刻到來。
轟!
隨着這一聲震響,那大門驀然炸為寸寸碎片,粉碎開來。
隨後一位頭戴龍鳳珠翠冠,身着一襲紅羅長裙的身影從門外走入進來。
她駕馭着八條金龍,身後則環繞着陰陽二氣,所過之處,所有王府護衛都被掃蕩震飛。
「紅裳?」
沂王虞見深看了這女子一眼,然後一聲苦笑:「皇妹好狠辣的心腸,這是要永絕後患嗎?」
此時以少傅於傑為首的那些晉軍名臣重將,他們任何一人出現於此,虞見深都有一線生機。
這些大晉名臣重將受禮教束縛,不會輕易沾染大晉宗室血脈。
這對他們的前程非但無益,反而有害。
可唯獨虞紅裳卻無此顧忌,這位不遠萬里親自趕至此地,也不可能是為與他閒話敘舊。
虞紅裳望着王座之上,那一臉頹廢與絕望的沂王虞見深,神色一時複雜難言。
她思及過往的兄妹之情,眼中現出了幾分不忍之意。
可於此同時,她也憶起父親與弟弟的身影。
虞紅裳心中的殺意非但未曾消散,反倒更加的堅定。
她的弟弟虞見濟,至今仍未聚集真靈,躺在床上暈迷不醒,如活死人一般。
而她的父皇景泰帝,算是被沂王虞見深父子聯手,逼殺於乾清殿前。
此仇此恨,她豈能不報?
虞見深一聲哂笑:「其實無需如此,如今的天下人心都在你與李軒,而大晉『維新帝』的法統,自然也穩固不搖。本王也本就沒打算活下去,所以今日之後,這世間再沒有人能威脅到你兒子的皇位。」
虞紅裳則背負着手,淡然以對:「可如不能親眼見皇兄亡故,我終究是難以安心。不過放心,皇兄你的家小都可保全,於鳳陽圈禁兩代之後即可恢復自由之身。」
昔日太宗靖難,南京皇宮一場大火,使得建靈帝生死不明。
所以至今都有人藉助建靈帝的名義禍亂天下,使的江南屢生變亂。
如果虞見深不能真正『死』去,那麼此人遲早還會成為大晉的禍患。
虞見深聽了這句,不由感慨莫名:「皇妹果然變了,讓我感覺陌生。不過也好,似你這樣,才能駕馭住這大晉三萬里疆土。」
隨後他又凝視着虞紅裳:「本王今日自當了斷,無需髒了皇妹之手。不過有一事,我一直都很好奇,想向皇妹求證。傳聞當今天子虞祐巃,是你與汾陽王之子,此言可真?」
「是又如何?」
虞紅裳袍袖微擺,勢如山嶽般的凌壓於此。她身後的八條金龍更怒聲咆哮,威武霸道到無以復加,浩大磅礴的神念,將這附近幾乎所有活人都壓制到跪伏於地。
「他是我與李軒的孩子,難道無此資格?」
「還真是~」
虞見深一陣愣神,然後失聲一笑,將身前的一杯琥珀色液體猛地飲入喉中。
「皇妹監國五年,天下民安物阜,堯雨舜風。汾陽王執掌朝綱,掃蕩四夷,東風入律,天下太平。你們的孩子,自然是有這資格的。不過皇妹這次真不該來」
「哦?皇兄難道還有後手隱伏?」
虞紅裳的神色卻微微一松,她知道虞見深已經喝下了毒酒,生機正在消逝。
她雖是決意已定,這次必欲取沂王虞見深的性命,可虞紅裳其實不希望親手沾染親人之血。
「在西安城埋下後手的不是我,而是大司命。」
沂王虞見深搖着頭:「這女人其實挺瘋狂的,她這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整個西安城內,有她埋下的二十三枚寂滅神珠,足以將此城幾百萬百姓合同朝廷百萬大軍都全數蕩平。」
虞紅裳此時卻將虞見深置之不理,轉頭回望那王座之側的另一人。
那人一襲青衫,臉上帶着鐵質面具,眼神則晦澀無比,此時也正從容不迫的品嘗着一杯琥珀色的酒。
虞紅裳上下審視了此人一眼:「李軒說你是司馬天元,昔日司馬天元被押至京城,在審理完畢之後於秋後問斬。可數年前李軒入京,朝廷因他之故清查大理寺,發現司馬天元很可能已被人掉換,其人下落不明。」
那鐵面人苦笑了一聲,將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那面貌果真與司馬天元一般無二。
「汾陽王天資卓絕,謀算深遠。我窮盡智慧,竟都不能傷其一毫一發。」
司馬天元嘆息的同時,將一張圖紙放在自己身前:「大司命那二十三枚寂滅神珠的方位都在圖上,我不能將之直接除去,只能用你們給予的法器將之暫時鎮壓。你們需儘快將之尋到,才能真正免除此災。」
此時的他,赫然已是七竅溢血。
虞紅裳則神色默默的抬手一拂,將一枚金黃色聖旨送到了司馬天元的身前。
「這是李軒答應你的條件,至多三日之後,就將頒行天下。他還有一言轉告於你,其實哪怕沒有今日之事,李軒也準備免除他們的賤民身份。於儒家而言,賤籍本就不該存世。」
司馬天元展開捲軸,發現這是一份已經票擬批紅的聖旨。
大概的意思是為方孝孺一家平反,同時免除天下間所有賤籍。
虞紅裳則繼續說着:「李軒還說,他會在遼東與蓬萊給他們授田,只要人願意過去安家,就可得授田畝六十。」
可此時的司馬天元雖然唇角含笑,卻已再沒了聲息。
沂王虞見深則是嘿然一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的聲音漸漸微不可聞,七竅當中更是鮮血橫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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