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虞奠培召集城內的世家豪族,士人富商,原本是要尋這些人贊助一些錢糧,順便稍作安撫的。
如果能有一些識時務之人願意投效於他的麾下,襄助他的大業,那是再好不過。
可現今的形勢,寧王虞奠培顯然是無法如願了。
他眼前這些人雖然都是雅雀無聲,各自做出肅穆恭敬之態,可虞奠培哪怕用腳跟去想,都能猜到他們腦裏面的想法。
無非是『無愧為汾陽郡王,兵鋒之銳,天下無雙』,『看來朝廷早有預料,新帝氣運昌隆』,『寧王敗像已現,我等絕不能從賊,以免日後連累家小』,甚至是『今日寧死都不能與寧王扯上關係』等等。
即便寧王虞奠培,此刻也是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狀態。
他只能匆匆揮手,意圖將這些九江城的頭面人物全數遣散,卻被鐵面人阻住了:「殿下不可!此時當封鎖消息,嚴防走漏。」
虞奠培恍然而悟,當即向旁邊的親軍下令:「把這些人給我看住!南昌的軍情塘報也不得外泄,無論誰敢多嘴,本王將他千刀萬剮!」
之後他就走到那負傷的騎士面前:「神機營怎麼就到了趙家圍,為何沒有信符傳回?」
那騎士明顯受傷極重,已經快要暈迷,可他還是強撐着回復道:「屬下不知神機營為何會至南昌,只知這些兵馬是一個時辰前乘坐數百漕船,突然出現於趙家圍。他們打着『左右神機營』的旗號強行登陸,以一支偏師擊潰了趙家圍當地三千衛所軍,主力則步騎並進,直指南昌。
我等之所以沒能傳出信符,是因南昌周圍現出數十條蛟龍。。它們翱翔於天,封鎖雲空,使得所有信符都不得出入。屬下也是拼死突圍,依靠幾位部屬掩護,才能趕至九江。還有,屬下出發離開南昌的時候,神機營距離南昌已不足五十里。他們行進的速度極快,此時或已至南昌城下。」
「你可知他們有多少兵馬,打得是什麼旗號?」鐵面人開口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話聲竟然含着幾分顫音。
「回先生!他們打的旗號是『汾陽郡王李』,至於其麾下兵馬多寡,屬下不知。不過前方夜不收騎探塘報,神機左右營應該是全員至此,人數不會少於四萬。」
那騎士說到這裏,就已暈迷了過去。
寧王虞奠培的臉色則是難看之至,他心中已經有了極其不妙的預感。
虞奠培對於南昌老巢的防禦,還是很看重的。
南昌府本就是江西首屈一指的大城,虞奠培的祖父初代寧王虞權,又耗用了百多年的時間將之經營完善。
這座城的防禦能力,幾乎僅遜於南京。
除了城池本身之外,虞奠培還在南昌內外留下將近八萬人的兵馬。
其中兩萬人,還是他的王府衛軍,戰技精熟,裝備精良,精銳不下於朝廷的京營禁軍。
按照寧王麾下將領的預計,南昌城的防禦可謂是固若金湯。
朝廷要拿下南昌城,非得動用三十萬以上的兵馬,日夜攻打不可。
可這次他們的對手是李軒,是那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汾陽郡王。
此人又是出奇不意,直接兵臨南昌城下,虞奠培不能不為之心驚膽戰,忐忑不安。
「殿下!」鐵面人心臟沉冷如冰,縈繞着難以形容的焦躁不安:「此時不可猶豫,我軍當迅速回師,以解南昌之圍!」
在這幾句話道出之後,鐵面人稍稍鎮靜了些許:「愚以為殿下您勿需驚慌,南昌乃是天下前十的堅城。如今不但有我寧王藩數萬精銳鎮守,還有金闕天宮遣來的天位襄助,豈是那麼容易被攻下的?
這說不定是一件好事,李軒此舉固然是出人意料,可他輕兵急進,深入我軍腹心之地,也是犯了兵家大忌。一旦此人攻城不利,我軍破之易如反掌!」
寧王虞奠培胸中的郁怒與惶恐,卻是無以復加。他神思不屬,他口中反覆呢喃着道:「李軒他怎麼會來南昌?神機營究竟是怎麼過來的?本王豢養的那些密探都是廢物,廢物!他們居然與本王說,他們是親眼看着李軒的神機營進入河南——」
鐵面人心想這個時候,哪裏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李軒顯然是一開始就準備對寧王藩下手,自然有的是辦法瞞天過海。
「殿下!」鐵面人加重了語氣:「南昌乃是我藩根本之地,絕不可失陷敵手,還請殿下速做決斷!」
此時的南昌,不但有着他們幾十萬大軍的家眷,還有上百萬石的糧草儲備,以及寧王府歷年積蓄的軍械與匠人。
一旦失陷,寧王出征在外的幾十萬大軍就如無根浮萍,喪家之犬!
寧王虞奠培終於平復下了心情,他凝然細思了片刻,然後就磨着牙:「傳令全軍登船,即刻起拔營回師!」
虞奠培認為鐵面人說得對,神機營未必就能在他們南下救援之前,攻下南昌。
而無論神機營有沒有將南昌攻下,他都必須儘早回師,在麾下大軍的軍心離散之前,儘早與李軒決戰。
※※※※
同一時間,李軒就在南昌城東距離大概五里的一座小山丘頂部,用望遠鏡遙觀南昌。
他是在接到江西傳來的軍情之後,藉助『赤雷神輦』趕來的南昌。
李軒從京城出發,只用了大半日的時光,就已到了鄱陽湖內,恰好趕上王源指揮神機營登岸的時間,順勢接手了這邊的戰事。
此時李軒麾下的軍馬,不但有神機左右營四萬人,還有來自於饒州府的一萬衛所軍,兩萬江西標兵,以及還有他從遼東帶來的兩萬鐵騎。
在韃靼部慘敗於宣府之後,朝廷在遼東方向就沒必要再堆積太多兵馬了。
蒙兀與女真諸部,都已經無力再威脅遼東諸城。
所以半個月前,李軒從遼東抽調了兩萬騎兵,名義上是用於陝西方面的平叛,暗則是與神機營一同,被調往江西。
原本這人數高達六萬,牲畜也達數萬匹的大軍,想要瞞過所有人做遠距離調動,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李軒的做法,是在神機營兵進河南鄭州之後,就用李代桃僵之計,用一支早就準備就緒的衛所軍假冒神機營,而神機營全軍與兩萬遼東騎軍都乘坐船隻順河出海。
然後他們借海船之助,從黃河口直達崇明島,再從崇明島更換漕船至饒州,這就繞開了所有人的視線。
此策唯有兩個難點,一是海運兇險難測,無論是遭遇海上風暴,還是那些海中巨獸,都能讓他們全軍覆沒。
不過這對李軒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他有東海龍族的幫助,在海上也可安步當車。
它們甚至還能施展幻術,幫助李軒的大軍在江上無聲無息的行進,用術法推動艦船,使全軍加速行進。
東海龍族是不願輕易捲入凡世龍爭,可它們的這些作為,可以說是打擦邊球,不會引來太多的龍氣反噬。
一般來說,只要它們不是直接干涉戰局,是不會引來孽煞的。
第二個是時間的問題,李軒在河南那邊的佈置,只能瞞得過一時。一旦超出十天,就有暴露的風險。
幸運的是,寧王還是沒能忍住。
在雷厲上任江西巡撫不到數日,就已舉兵進佔九江。
此時在李軒身側,水德元君敖疏影猶自驚怒不已:「父皇已經動身去了極北之地,探看那邊的情況。如果是真的,那麼我龍宮與金闕天宮,必將不共戴天!」
金闕天宮引動北方寒潮,危害的可不止是大晉百姓。海中的生靈,一樣會死傷慘重。
這甚至對東海龍宮的威脅還要更大一點,這將使無數海獸尋不到足夠的食物。由此產生的動盪,可能令東海龍宮對海洋的統治冰消瓦解!
兩江五湖與各地水系也會因氣候變化而提前冰封,甚至是因乾旱而斷流,危及各地水族的存亡。
「我也沒想到,金闕天宮會如此瘋狂。」
李軒搖着頭,然後神色異樣的看着天空那數十頭盤旋在上的巨龍:「不過這真沒問題麼?你們這樣做,就是直接參與凡世龍爭了。」
「此為父皇之命!」敖疏影語聲冷冽道:「父皇雖然才動身去極北,可這消息應該不假。金闕天宮不會無緣無故分裂,少司命也的確重傷不知所蹤。他們金闕天宮既然敢做初一,我們東海龍宮自然要做十五!」
她隨後把目光看向南昌城:「此城堅固非常,你準備如何將它拿下?李軒你攜帶的那些大炮,怕是起不到什麼作用。可需要我幫忙?」
神機營的那些滑膛炮更利於野戰,而非是攻城。
尤其南昌城那厚達數丈的鐵石城牆,紅衣大炮都難將之撼動。
敖疏影提供助力的方式,就是由她帶領這數十龍族,直接衝撞城牆。
這可能會導致她麾下諸龍出現死傷,可此時敖疏影對金闕天宮的作為怒恨到了極點。
其實還有一個方法,就是直接發贛江之水淹城。
可敖疏影無論如何都不會採用這種陰損之法的。
李軒卻神色平靜:「此城確實難攻,可我聽說過一句話,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攻克的。」
就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新任的江西巡撫雷厲,匆匆策馬來到李軒的前方:「郡王殿下,已經敲定了,南城會在一刻時間之後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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