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金色膜障內,孔修德的瞳孔裏面已現出了幾分慌張失措之意。
他發現自己哪怕調度了再多的浩氣,從國子監周圍抽取再多的力量,都毫無意義。他的浩氣金柱,只要接觸到李軒一丈周圍內,就會土崩瓦解。
這個時候,如果只是浩氣的精純度有別,他依舊可以以『力』壓人。
可是如今,兩人卻是在『根本大道』方面存在本質的差距。
如果一定要做個形象的比喻,那麼他的浩氣就像是泥沙,對手則是亘古不移的石山。
泥沙再多,又如何能與巨石相較呢?朽木再多,又如何能傷到鋒銳的鐵器?
「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也不變!浩氣化龍,萬邪不侵。」
此時孔修德遙空在那《春秋繁露》的竹簡上遙空一指,那無窮無盡的浩氣貫注其中。那數千竹簡瞬時化作一隻巨大的青龍,盤卷在他身周,抵禦着李軒遙鎖的刀意。
李軒此時則乾脆將『碧血雷雀刀』收回到了鞘中,他打開了護道天眼,以凝視獵物般的目光凝視着孔修德。
「有意思,你修的本經,是春秋繁露?」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那麼我問你,君為臣綱,你效忠的是哪位君王?又可曾做到對陛下忠貞不渝,竭誠盡節?父為子綱,你可曾對你父母恪盡孝道,寸草春暉?」
他每一句都裹挾着的浩氣雷音,震盪着孔修德的心靈。
對方畢竟是『衍聖公』,又有《春秋繁露》正本與『大成至聖文宣王印』這等樣的重寶在身。此時孔修德雖已奈何他不得,可藉助國子監諸生浩氣,防身卻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這不意味着李軒拿此人就沒有辦法了。
《春秋繁露》的核心精義之一,就是三綱五常。
李軒則料定對方,沒可能做到真正的君為臣綱,父為子綱,也沒法恪守『仁、義、禮、智、信』這五常哪怕是真正人品無瑕之人,也難做到此點,更況是孔修德這等人?
史冊當中,歷代的衍聖公如果都德行深厚,盡忠於君王,又哪裏會有『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貳臣』的評價?
這就是對方的破綻之處,如果利用得好,李軒一樣能泄心中惡氣。
孔修德則是感覺自己的神魄之內翻江倒海,狂瀾四起。哪怕他傾盡全力,也沒法平復。
隨着李軒一字字轟擊他的心靈,他神魂深處那些《春秋繁露》的經文篇章,竟都現出了絲絲裂紋。
孔修德張了張口,想要說自己對天子忠貞不渝,竭誠盡節;對父母恪盡孝道,孝思不匱,可發現自己在李軒浩氣雷音拷問下,怎麼都說不出來。
只因說出來的結果,會更惡劣。
此時他已意識到這個李軒,竟是想要破除他的文心浩意。這使孔修德的瞳孔不由收縮,閃現出一抹恐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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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李軒你敢撼我文心?」
這是他的根本,如果沒有了浩氣傍身,那麼他也將失去擔任衍聖公的資格,不用李軒動手,曲阜孔氏的族人,都容不得他孔修德繼續擔任『衍聖公』。
而一旦去了這身虎皮,那麼無論誰人都可任意隨心的踩他一腳。
「我如何就不敢?」
李軒冷冷一笑,此時他周身不但一片片紫電蔓延二十丈,那『神翼』內的數千絲線,也變化成可以大幅強化電磁波的形狀。
然後他的眼神就驀地一厲,浩氣雷音穿雲裂石,振聾發聵:「做不到是嗎?似你這等不忠不孝之人,也配擔任衍聖公,做聖人的奉祭官?有什麼資格來收李某的文山印?」
這音浪震撼四面八方,雖被那層金色壁障阻擋,卻依舊使所有人都耳膜炸響。
孔修德本人更是口鼻溢血,被震得心神恍惚,神念中一陣劇烈的刺痛,昏沉難受。
遠處的金甲少女不禁面色一變,她抬手一指,那金色的膜障就驟然收縮。
原本是包裹着孔修德與李軒兩人,此時卻只覆蓋孔修德一身。此時恰好李軒運起了『文山印』,化作一座巨山形狀,往孔修德方向凌空壓下。
可那金色的膜障,卻將那『文山印』強撐在半空當中。
李軒冷冷的看了那金甲少女一眼,然後又一聲炸吼:「國子監諸生,還不助我一臂之力,助我破這混跡於孔府的偽儒妖邪?」
轟!
這一瞬,無數氣柱自周圍國子監諸生的體內衝起,被那文山印匯成了一股,形成紫金氣柱,往那金色薄膜碾壓過去!
這聲勢比之前的孔修德,更是強橫十倍不止。使那件以天地胎膜製成的仙寶外層,也滋生出了片片裂紋。
金甲少女眉頭大皺,只能加大了法力,恢復仙寶之上的裂紋,同時周身的金甲,也散出淡金色的熒光。
那金色薄膜內的孔修德,更是胸口一悶,嘴裏一口鮮血吐出。他已感覺到這國子監的人心,都在向李軒偏斜。自身利用『大成至聖文宣王印』抽取來的浩氣,益發稀少。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顛倒黑白,指斥本公為偽儒?」
此時他眼瞳中血絲密佈,面色猙獰:「究竟何人才是偽儒?你李軒所習本經,才是真正邪魔外道,從未見於任何經典」
李軒聞言失笑:「未見於任何經典,就是邪魔外道?我理學何時固步自封到這個地步?」
理學發展到禁錮人心的地步,是滿清入主中原之後的事。即便在大明後期,也有許多理學門人在努力改良,完善他們的學問。
而哪怕是在滿清末年,如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張之洞這些理學大家,無一不是變法名臣。
此時那《正氣歌》正本捲軸也自那經匣中飛起,隨着那滾軸展開,它的內面顯露出了一個個金色的字跡,迸發出了紫金二色的浩氣,環繞於李軒身周,將他襯托得仿如在世神人。
「本人乃文忠烈公再傳弟子!虞子與後趙以來諸代大儒指定的理學護法!」
李軒怒瞪着孔修德,一身紫氣磅礴,撼動天地:「倒是你孔修德,憑你手中那蒙兀皇帝所賜之印,也敢來指斥我這儒道正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還有,『大成至聖文宣王』乃前元賜予聖人封號,我朝並無此賜。你手持此印,是意欲何為?莫非你孔修德,還自認是前元遺臣?」
昔日蒙兀皇帝為拉攏中原的讀書人,冊封聖人為『大成至聖文宣王』,又收集九州英鐵,漢唐時代的錦繡文章,還有各種真跡墨寶,鑄成『大成至聖文宣王印』,使衍聖公得以憑此印號令天下的讀書人。
可在晉太祖混一天下之後,就削了聖人的『大成至聖文宣王』之封,改為『至聖文宣王』。
孔修德只覺腦仁都快要炸裂,他的神魄也是四分五裂般的難受。
在李軒的浩氣雷音的逼迫下他的七竅都溢出了黑血,本能的就想『本公就自認是前元遺臣又如何?晉室待孔家恩薄,本公自然懷念前主。』
那晉室不但削了『大成至聖文宣王』之封,還廢除了自漢唐時代便通行的孔子「天下通祭」,晉太祖在旨意中寫明了「孔廟春秋釋奠,止於曲阜,天下不必通祭」,使得無數曲阜孔氏的子弟沒了生計。
晉室不仁,他們孔氏自能可以不義!
幸在他還有一些理智殘存,讓他強行控制住了自己的唇舌,沒將這些大逆不道之言道出。
可這個時候,孔修德的眉心中已經滋生出些許黑色的氣霧。
李軒的瞳孔頓時一亮,這些黑氣別人可能看不見,可在他的護道天眼觀照下,卻是無所遁形。
而就在李軒準備再接再厲,一舉將孔修德徹底壓垮擊潰之時。那金甲少女卻忽然一嘆,隨着她探手一抓,那孔修德就被強行攝起,然後一起化作一道金光,往東面城牆方向飛遁離開。
李軒頓時皺起了眉頭,心裏面滋生起了些許不甘與疑惑。
不甘是因剛才他已將孔修德的『文心』重創,只差毫釐就可令這位衍聖公身敗名裂,浩氣盡毀。
疑惑的則是那金甲少女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要與自己為敵?
他觀此女修為,分明是天位之身,她為何不直接對自己出手?
李軒有些摸不着頭腦,可他隨後就壓下這一念頭,躬身抱拳朝國子監的上空遙遙一禮。
今日為他李軒的事情,驚動了京城中好幾位大能到來,不能不謝。
在這之後,李軒就用冷冽的目光,看向了會昌伯孫繼宗。
這位國舅爺氣息一窒,然後就面不改色的哈哈大笑:「誤會!誤會!這想必是我的屬下搞錯了,小舞她乃是我家的舞女,哪裏是什麼侍妾,剛才只是開玩笑,開玩笑。來人,拿紙筆過來,初芸你過來幫我磨墨。」
孫繼宗挽起了袖子,神色慨然道:「小舞也是我府里從小養大的,既然與張公子情投意合,本伯豈有不成全之理?李校尉放心,我孫繼宗也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定能讓你與張公子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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