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軒心想只要現場沒被人動過就可以,至於雨水對現場的影響,早在他的預計當中。
接下來他就沉下心思,在現場勘察了起來。主要是根據卷宗上的記錄,去一一檢驗印證那些痕跡,然後看看這寶庫內外,是否還有其它什麼可疑的線索。
彭富來與張岳也打算幫忙,可在兩人踩壞了十幾塊瓦片,又弄塌了一堵牆之後,就被李軒嫌棄萬分的趕到了廢墟之外。
可其實他自己也是個生手,在現場勘察方面,也就只比江含韻強一點。關鍵這裏也沒有什麼死者的怨魂,可以供他提取死者的記憶。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李軒就放棄治療了,他拍着手站起身:「羅游徼,你那邊有沒有什麼發現?」
「有!」羅煙的神色凝重,然後從牆角裏面刮下了一層黑灰:「這些碳灰裏面有些臭雞蛋的味道,應該是石漆燃燒後的痕跡,案發之前這裏一定是被潑了石漆,結合特殊術法才燃燒的紫火。我看剛才李游徼盯了這邊許久,又翻檢了一陣,應該是也發覺了吧?」
李軒不禁眨了眨眼,他心想自己發現個鬼啊。剛才只是見那邊黑不溜秋的,又在一片斷垣之下,是唯一沒被雨水影響的地方,所以多看了幾眼。
不過石漆是什麼,李軒還是知道的。在他那個世界,南朝人范曄所著的《後漢書·郡國志》就寫道『縣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極明,不可食。縣人謂之石漆』實質就是石油。
「石漆,製作猛火油的主材。」
李軒眼神凝然的看了那層黑灰一眼:「羅游徼果然經驗豐富,也很博學。」
之前司天都與火雀都幾位積年的偵緝老手,可都沒有察覺這些灰燼有異。
「大人過譽。」羅煙很謙虛的笑着:「我喜歡玩火,所以在這方面知道的額外多一點。除此之外,就再沒什麼發現了。」
他一邊說活,一邊將角落裏的一團黑灰取出,裝在了一個小袋子裏面:「這些可以帶回去,讓樞機樓辨識一下是什麼樣的法術,也是以後的物證。」
旁邊的樂芊芊蹙眉插言:「如果是石漆,那麼這樁盜案大概率與紫蝶無關。紫蝶共有七次盜後縱火,火焰也是水撲不滅,久燃不熄,所以凶名赫赫。可她用的縱火材料,應該是以白磷結合某種酒液為主材料。我們六道司的人好幾次在現場聞到了酒味。」
「先別這麼武斷,這未必就不是紫蝶用此法掩人耳目。」
李軒其實也認可樂芊芊的判斷,可辦案最忌的就是有了成見,從而疏忽一些可能。
他接下來又再次掃了現場一眼,然後就往廢墟外大步走了出去:「這裏沒什麼可看的了,我們去詔獄。」
※※※※
李軒之所以要去詔獄,是因當日負責值守寶庫的一應相關人等,此時都被『內緝事監』關押在這座位於外宮的牢獄當中。罪名是失職,且都有共犯內應的嫌疑。
當李軒一行人在內侍的帶領下才剛靠近,就聞到了裏面一股潮濕腐朽的氣味。
這一點都不讓人意外,只因大晉遷都之後,這座詔獄就許久都未動用了,年久失修在所難免。
李軒也不禁以手掩鼻,心想內緝事監的人可真缺德,這哪裏是能住人的地方?
然後當他手持着長樂公主賜下的宮牌走上詔獄台階時,眉心又微微一蹙,只見那值守於詔獄門口的兩名內廠番子,在他們到來之後都各自將腰刀一橫,虎軀一側,將他們攔在了門外。
「鎮守太監有令,此為宮中詔獄重地,閒雜人等不得擅入!」
「都不長眼嗎?」彭富來沉着臉厲聲冷哼道:「沒看到我們是六道司的人?我們大人手裏的宮牌你們不認得?我等奉公主殿下之令追查宮中御庫失竊一案,還不快點讓路?」
「我知道你們是六道司的,可上面有過交代,六道司也不行!除非是有秦公公手令,其餘一概不認,也沒聽說公主那邊有什麼諭令。」
兩名番子當中較為年輕的一位飽含不屑的睨了彭富來一眼;「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伏魔巡檢,三重樓的武修,也敢這麼對我說話?再敢口出狂言,我讓你爬着滾出宮城。」
彭富來登時怒目圓睜,眸光森冷的瞪着這名內廠番役:「那你大可試一試!」
李軒原本是打算將袖裏六道司的文書取出來的,可聽到『六道司也不行』這一句之後,他就面色微冷,將空空如也的手從袖子裏抽了出來。
後面的羅煙,此時也毫無溫度的開口道:「我們六道司要查的案子,何時輪到鎮守太監與內廠來阻撓了?」
兩名內廠番役卻一點都不在意,各自按着腰刀,面色冷漠道:「上有所命,不敢不從。這詔獄之內,關押的也是我們內緝事監的犯人。各位請回吧,你們不服氣,大可尋你們的上司過來理論。」
李軒則轉頭看着樂芊芊:「芊芊,我們大晉朝可有這樣的規矩?內緝事監與鎮守太監可以阻攔我們進入詔獄審訊案犯證人?」
「沒有這樣的事。」
樂芊芊很堅定的搖着頭:「大晉朝立國之初,太祖就賜予六道司偵緝一切與妖魔及修士有涉案件之權。且職權在內外廷之上,節制三法司與內緝事監。
按照詔書上的原話,是除皇帝,親王與妃嬪寢宮,帝王陵寢,太廟等地之外無地不能入;二品官員以下,包含宗室在內,無人不可拘;
按照規矩,他們需得在驗明正身之後予以配合,甚至聽從我們六道司的節制號令。」
「那麼在明知我等身份之後,還敢妄加阻擾,又是什麼罪名?」
李軒右手握住了『懷義刀』,看着前方的兩人:「本官今日在這裏動手強闖,是否有違六道司與朝廷的律令法規?」
樂芊芊這次稍稍思忖了片刻,然後很篤定的說着:「不會,他們如果未能驗明正身也就罷了,可在明知是六道司人員辦案的情況下還敢妄加阻擾。我六道司人員可視之為人犯暴徒,即時鎮壓。」
兩名內廠番役聽了之後卻都不為所動,眼中反倒是更添哂意:「還即時鎮壓?也不看看這是哪裏?你們倒是動手試試!」
「李游徼,他們是在落你臉面呢!」羅煙則依舊是聲線幽幽:「要是真被逼到請上面的人過來理論,又或是就此打道回府,我們這群人都得落人笑柄。咱朱雀堂上下幾千號人也得將你視做軟蛋。」
「我知道!」李軒一邊說着,一邊抬目望向前面那扇緊閉的大門,眸光幽深難測:「老彭,泰山,準備好干架了。」
彭富來不禁『嘖』了一聲:「早料到了,不過我估計我們這次,怕是得躺着出宮了。」
張岳則精神一振,哈哈大笑着取下身上背着的大盾:「那可未必!除非是江校尉那樣的,我張岳可不會輕易躺下。」
而此時在詔獄的內堂,司徒忠正用一塊白布抹着自己的愛刀,嘴角含笑,神態專注。
在他的身側還立着一位身披大氅,同樣穿着一身紫衣,做內廠檔頭裝扮的年輕人,可此人的神態卻是略顯不安:「這不太好吧,司徒總捕?我們這樣做,明擺着就是挑釁,我看那幾個年輕人未必就會忍耐。」
「不忍又如何?」司徒忠不以為意的答着:「他們難道還能夠殺進來?」
「這五人中只有兩個第二門,動起手來,他們都進不了這詔獄的門。可事情一旦鬧大,我等都是要吃掛落的,六道司可不好惹,便是陛下也得以禮相待。」
年輕人搖着頭,他隨後就意識到什麼,側目看着司徒忠:「司徒總捕,你是故意的?就是要逼他們動手?」
「你猜對了!今日老子就是在逼他們。」
司徒忠翻了翻手中的刀,又屈指在刀上一彈,發出『鏘』的一聲銳響,然後他斜睨着年輕人道:「秦公公不是說了,讓檔頭大人你聽我的。你只管放心,上面如果怪罪下來,自有我一肩擔待,都與秦檔頭你無關。秦檔頭你今天就沒到過這裏,把一切罪名推到我身上就是。」
年輕人卻還是遲疑道:「此舉可不止是開罪六道司,連公主殿下與二皇子也都一併得罪了。」
「太后娘娘與太子殿下卻會很歡喜。」司徒忠的唇角微揚,眼神充滿諷刺:「秦檔頭難道連自家是站哪邊的都不知道麼?如果能落一落這六道司與二皇子的臉面,對秦公公來說,可是大有好處的事情。更何況」
他也看向了大門方向:「你也說了是未必,我是蠻期待他們主動生釁的,正好讓老子做一件大事。可這裏畢竟是宮中,這詔獄之內也是高手如雲。那些傢伙,他們如果真有這樣的膽量,我司徒忠倒是要敬他們三分」
他的語聲未落,就聽『轟』的一聲震響。
一道裹挾着雷電的刀光劈入了進來,將那扇門直接斬成了粉碎。
外面立着的正是李軒,他往詔獄的深處看了一眼,然後就眼神釋然的哂笑道:「我說呢,原來是司徒忠你這狗貨!」
他旁邊的兩名內廠番役當即大怒,可在他們出手之前,其中一人就被張岳一盾撞飛。後者竟是力大無窮,使得那人渾身咔嚓做響,筋骨摧折,落地之後已經不能起身。
另一人則被羅煙一鞭抽在了脖頸上,也是直接暈迷,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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