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胡遵與毌丘儉那邊的戰事出現什麼變故,牽弘覺得帶一千烏桓突騎歸去,皆足以應對了。
他的思慮沒錯。
唯一失算的地方,乃是他後知後覺、耽誤了太多時間。
是時,得悉句扶部已然出營強攻毌丘儉部的胡遵,亦知時間緊迫、戰事即將迎來決出勝負的時刻,故而亦帶着聚攏在身邊的五百敢死之士發動了勐攻。
但當他才剛剛要親自的浴血奮戰,就聽到了一陣雷聲正由遠至近。
此刻的蒼穹湛藍且明媚、風和日麗,絲毫沒有落雨的跡象。
是故,所有人都知道這陣雷聲意味着什麼。
正在殺得難解難分的雙方,都不約而同的稍微放緩了廝殺,矚目而盼。
待看到「漢」字旌旗在迎風怒張時,已然被圍攻、苦戰了近兩個時辰的玄武軍勐然爆出一陣歡呼,而魏軍則是如喪考妣。
蓋因他們此時根本沒有陣型可言,亦沒有時間組長矛陣遏制騎兵的衝殺,幾是敗局已定。
千騎衝鋒,捲起來的灰塵遮天蔽日。
數千隻馬蹄踐踏大地的震動,能讓砂礫高高蹦起。
也讓同樣鏖戰了好久的魏軍,心驚膽戰,未等西涼鐵騎沖陣就已經士氣大崩。
仍舊身先士卒的徐質,沒有引騎兵往胡遵的將旗衝殺而去,而是沿着鄭璞營寨邊沿橫插而來,馳馬奮槊,嗔目大呼,「嗚~呵!」
亦帶動了所有騎卒的呼哨。
「嗚~呵!」
第一次衝鋒,就直接從魏軍中間鑿穿而過,將胡遵督領之兵分割成無數個小隊伍,陷入兵將不相錄的困境,也變成了等待肆意屠殺的羔羊。
有的相互推搡踩踏而死。
有的扔下兵器抱頭逃竄,寄望能在西涼鐵騎完成迂迴、再次衝鋒而來之前脫離戰場。
兵卒們一觸即潰,各部將率也大難臨頭。
當西涼鐵騎再次迂迴時,便陡然以百騎為一股變陣,各自尋着甲胃鮮明或者有旌旗隨身的將率衝殺。
擒賊先擒王嘛。
西涼鐵騎終究還是太少了,面臨仍舊擁有七千餘步卒的魏軍,自然要儘可能的誅殺那些有能力聚攏士卒的將率,讓魏軍再無反抗之力。
「嗚~呵!」
馬蹄聲如雷,呼哨聲奪人心志。
胡遵此時很狼狽。
在看到戰局無力回天的時候,他本想帶着五百決死之士,不管不顧沖入鄭璞的營寨內,以兩軍主將共死的壯烈落幕。
但他的部曲督太過於盡責。
尚未等他決策,部曲督便高喊了一聲「護將軍離去」,令所有死士都自發裹挾着他往泥水河谷那邊亡命。
哪怕他高聲呵斥都無法制止。
這也讓胡遵失去了決絕一博、壯烈殉國的機會。
雖然西涼鐵騎沒有穿透重重兵卒衝到他面前,但卻在掠過之時以精湛的騎射功夫,將他的戰馬給射死了,而且再度掉頭回來的時候,直接有三股百騎同時衝着他發起了衝鋒。
沒辦法,身具甲胃又有大纛與金鼓傍身,不難讓人辨認出他乃督將。
幸好,他的部曲督與五百敢死之士,並不貴乏悍然赴死的勇氣。
在部曲督的帶領下,他們有三百人自發留下結陣,讓胡遵爭取脫離戰場的時間。
只是他們時間太倉促了、人數也太少了。
而且方才他們正要打算沖入狹小的漢軍營寨,所持的軍械皆是短刃或環首刀,並沒有可拒戰馬的長矛或長戟。
從蒼穹之上俯瞰,這三百敢死之士臨時結陣的小行伍,猶如螻蟻修築的土窩堤壩。
渺小而又脆弱。
當猶如山洪迸發的西涼鐵騎洶湧呼哨而來,便堤毀水泛、一瀉千里。
有的人兒被戰馬撞飛,巨大的衝擊讓他們滑翔了五六米才跌落塵埃;也有人避開了高大的戰馬,將手中的環首刀揮舞如匹練,狠狠的從騎卒腰肋處划過,去勢不衰將馬腹也劃出一道大口子。
但這些極少數的幸運兒,也只有一次揮刀的機會。
在他揮刀舊力未衰、新力未生的時候,就有更多馬蹄印入眼眸中。
「噗!」
長矛入體,猶如洞穿破葛。
「卡察!」
碗口大的馬蹄踐踏而下,讓清脆的骨斷之聲蕩漾在仲春微風的呢喃里。
待滾滾馬蹄席捲而過,這些敢死之士連屍首以及肢體都辨認不出來了。
他們最後留在世上的痕跡,只是一灘夾着白色骨渣的黑綠色的肉糜,還有那飄着屎尿血肉腥臭味的血漿,正慢慢滲透入土壤中;最終轉化為來年地力的肥料,讓漢室的威嚴破土而出、茁壯生長。
而且他們的自發赴死,沒有一丁點效果。
一直密切關注戰場的徐質,見在營寨內鄭璞無恙後,便四處搜索魏軍的主將。
待看見胡遵正被士卒掩護往毌丘儉那邊亡命,當即便帶着配合很默契的騎卒從左右包抄而來,亦讓胡遵很恥辱的死在逃命的路上,而非果烈的陷陣殉國。
且因鄭璞與句扶二部落營相距僅約莫五里的干係,奪了魏軍大纛的徐質,並沒有返身歸去,而是繼續疾馳往毌丘儉這邊而來。
雖然僅是兩百餘騎,但卻是帶着胡遵部被滅的消息。
當他們甫一現出身影,正在死力鏖戰的毌丘儉部,同樣士氣大崩,再也沒有抵禦句扶部強攻的勇氣。
沒辦法,令他們決死鏖戰的冀望冰消雪融了。
但毌丘儉卻要比胡遵幸運得多。
他鏖戰的地方,正好挨着泥水畔,看見西涼鐵騎呼哨而來時便知道胡遵部已然敗北,故而在部曲的護衛下,卸甲胃棄刀兵一頭扎了泥水中,奮力划水往對岸鳥渡而去。
仲春時節,冰雪已化開了不少,讓水位稍微上漲了些。
西涼鐵騎無法驅戰馬入水而追擊,又因魏軍臨陣投降的俘虜太多、句扶部與鄭璞部皆久戰疲憊等緣由,徐質並沒有下令繼續追擊。
反正,戰事都勝了,走了個毌丘儉亦無傷大雅。
而鳥渡到對岸的毌丘儉,此刻兩眼發紅、滿臉戚容。
不斷有水珠順着他的臉龐滑下,順着鬍鬚滴落,分不清是淚珠還是從髮絲里溢出來的河水。
因為牽弘剛剛領軍趕到泥水河谷。
沿途收攏了十餘個烏桓突騎潰兵的他,還帶來了毌丘秀陣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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