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樓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面的煙花場所,來這兒享樂的多是平頭百姓或商賈之流。
他們的臉上,毫不遮掩地寫滿了*,儘管這個女子,連容貌都看不清。
可越是看不清,就越是好奇。
尤其那捏着銀票的手指,真如玉雕一般精緻。
叫囂聲,在短暫的沉寂過後,漸次響起。
然而楚芊芊只是冷靜地看着他們,直到看得他們心裏發毛,再也沒有一聲喧鬧。
這時,楚芊芊揚起銀票,一字一頓地說:「砸一次,一兩。」
砸一次一兩?一兩什麼?銀子嗎?砸什麼那麼來錢?
滿場驚訝。
車夫與丹橘也很是驚訝。
楚芊芊撣了撣銀票:「第一個出手的,一百兩;第二個出手的,五十兩;第三個出手的,二十兩。之後,每砸一次,一兩。」
明白了,敢情這女人是當眾招買打手呢!
可笑哇,這不是男人們花錢買女人賣笑的地方嗎?怎麼如今換了過來,成這女人買他們幹嘛幹嘛滴了?且出手如此闊綽——
娘的!有錢就是任性!
不過姑娘,你到底要砸哪兒?說呀!
嘭!
一聲巨響,眾人順聲一望,就見一小廝打扮的男子一腳踢翻了樓台上的青瓷大花瓶。
隨後,那戴着幕籬的女子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了他。
哦,原來,是砸場子。
丹橘哽咽道:「的春媽媽勾結拐子把我姐妹拐走了,可憐我那清清白白的姐妹,被人給弄到這種地方,還又不知賣給了哪個惡棍,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們……」
春媽媽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老娘幾時把你姐妹賣給惡棍了?明明是那惡棍從我手裏搶人還打傷了我倆手下?要不然呢?憑你們就能在我怡紅樓橫衝直撞了?
而男人們那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今東風也有了,他們還磨嘰個什麼?不就是砸場子嗎?他們還幹得少了?人家是替妹報仇,他們是替天行道,師出有名,硬氣!
春媽媽忍住疼痛跑出來時,大堂已經鬧開了。
桌子翻了,椅子倒了,碗碟碎了,不願出頭的跑了,願意出頭的砸紅眼了,姑娘們一個一個也不知躲哪兒去了。
她傻眼了,開門至今也不是沒人來砸過場子,還不止一回,但從沒哪一回是客人們砸呀!這群沒良心的,前一刻還睡着她的姑娘,下一刻就砸了她的場!
「你們!你們……你們都給我住手!」
場面太混亂,她的叫聲一出口便被淹沒了。
她奔到正撒着銀子的楚芊芊身旁,咬牙道:「你……不要太過分了!我沒賣你丫鬟!她根本不在我這裏!你鬧我算怎麼回事?」
楚芊芊不理她,繼續撒銀子。
她氣急,想伸手去奪,可一想到剛剛險些被掐死又不敢上前了:「姑娘,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別砸了!再砸我沒就沒活路了!」
楚芊芊淡漠地看向了她:「她是不是也這樣求過你?求你放過她?你放了沒有?」
春媽媽:「……」
楚芊芊垂眸,又抓了一把銀子。
春媽媽是悔得腸子都青了,白花那麼多錢買了個丫鬟,可沒到手就被人搶了,搶了就搶了,主子還把帳算到她頭上了。搶人的揍了她,前來找人的也揍了她,她這是倒的什麼霉?
那該死的丫鬟!
不對,那該死的人販子!
春媽媽揉了揉快要爆炸的心口,顫顫巍巍道:「你……你也不要欺人太甚了!我數三下,你再不停,我……我就報官!一、二、三!好!有本事你給我等着!我這就去報官!」
語畢,果真使了人離開,楚芊芊卻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人口失蹤,至少得過二十四時辰才能立案,但如果因他而涉了別的案,抓捕的通牒立馬就會下來。
抓人,永遠比找人快。
這才是楚芊芊砸場子的真正目的。
斜對面的茶肆中,有人看了一場好戲。
上官鈺摸了摸下巴:「嘖嘖嘖,這麼彪悍的女人,表哥你還是別娶回家了,當心把你後院弄得雞飛狗跳!」
雖說戴了幕籬,但那舉手投足間絕無僅有的氣質,還是令上官鈺一眼認了出來。
「照我說,姚小姐就比她好多了,那麼溫柔,還救了你一命。」
諸葛夜又想起那雙冰冷而溫柔的手,眸色一深,沒說話,只執起茶壺,倒了一杯奶茶。
城中消息散得快,一日功夫,茶肆已經在效仿她的做法了。
的確好喝。
又想起這幾日從外頭送來的膳食,比御膳房做的都好,若再搭上這奶茶,就是絕配了。
斂起思緒,看了那女子一眼,輕描淡寫地道:「你輸了二十萬,不服氣。有本事,再去贏回來。」
上官鈺睜大了眸子:「贏回來?怎麼贏?」
諸葛夜喝了一口茶,覺着好喝,又多喝了些,才道:「她在找人。」
上官鈺大笑三聲:「哈哈哈,對呀,她的丫鬟說什麼姐妹弄丟了!找人我在行!哈哈,這回說什麼也得把面子贏回來!我去了,表哥你先回府,不用等我啦!」
諸葛夜看着上官鈺樂顛顛地奔向那女子,不知為何,呼吸微微收緊。
怡紅樓的戰況在春媽媽嚷着報官的那一刻便結束了,大家領了銀子,瘋狂跑路。
楚芊芊坐在椅子上,靜等官差的到來。
突然,她感到兩道灼熱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頭,憑着一股直覺望了過去。
就見夜幕深處,燭光微動,他裹了一件蟒紋黑氅,站在窗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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