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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夏,已近尾聲,秋老虎經常還會光顧這座城市。墨子閣 www.mozige.com
白方圓的八十大壽悄然而至。簡文華原本想替親家安排在一醉皇冠大酒店。可白方圓有這個那個的顧慮。他一直都想趁着他的生辰,把村裏的老本家都宴請到位,感謝他們多年來對自己以及全家的關心和照顧。在一醉皇冠這樣的地方設宴,他怕那麼大年紀,經不起來去折騰,也擔心他們吃得不自在,他感覺還是在老家過生辰更安心、更踏實、更省事。況且,他還有一個最大的顧慮就是白樸樹花大價錢請來的戲班子怎麼弄?
簡文華無奈,只好依了他,帶着全家老老小小一起來到興泰鎮。
今天的白樸樹和幾年前不可同日而語。泰州林下清風食品有限公司的生意已經做到了國外,他在公司的股比接近15,他現在幹勁兒更足。經歷了那麼多,和蔣蘭珍之間的感情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倍感珍惜這樣的生活。白若曦去上海上大學後,每逢小長假,他經常帶着白方圓、袁吉鳳和蔣蘭珍一起出去自駕旅遊,一家人其樂融融。這不,老爺子八十大壽,他特地請來了淮劇團為老爺子連唱十場戲。
農村辦喜事不比城裏去酒店,一般人家都是把師傅請回家包廚。桌子、凳子、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主家只需要談好價錢、確認菜單即可。白樸樹家院子大,院子裏搭起帳篷,院子外面兩個大炭爐和兩個煤氣爐同時開火,師傅忙得不亦樂乎。普通鄉下人家過生日也就十桌八桌的光景。可白方圓的生日宴是三十桌齊開,晚上還要翻台開二席。
戲台搭在離白家不遠處村裏的曬場上。簡希林帶着阿雄樓上樓下跑了幾圈,甚是無趣,於是吵着要去曬場看戲。林致遠陪着簡建國、沈晴和凌濤在打牌,簡文華、林玉珍、簡亦風和許小茹就帶着簡希林他們幾個來到戲台前。
稍歇片刻,鑼鼓響起,接着二胡、三弦、揚琴、笛子、嗩吶齊鳴,一曲《趙五娘》拉開了白方圓生日大戲的帷幕。
台上的演員精神抖擻,個個入戲,沒有因為鄉下戲台的簡陋,表演就有所怠慢。只見他們妝容整齊步履輕盈、語調平穩富有韻味,發音純正悅耳動聽。
簡文華和林玉珍聽得津津有味。多少年了,他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地道的泰州淮劇腔。與淮安一帶略顯生硬的「老淮調」有所差別,泰州淮劇以「自由調」為主調,表演靈活,有的甚至融入了泰州的民間小調。故而,泰州家家戶戶的老人們都愛聽。從搭台開始,白家村的老百姓就興高采烈地自發端着自家板凳搶好了座位。開鑼前半個小時,已經座無虛席。他們聽得搖頭晃腦,偶爾聽到熟悉的地方,也會自然不自然地跟着哼唱幾句。
看着台上一張張精緻的面孔,簡希林樂不可支。這時,簡夢林連放了幾個響屁,秦梅知道孩子要拉粑粑,想把孩子抱回去,可是小東西看簡希林不走,也哭着不肯走。
「爺爺,我回家給夢林拿濕巾和尿不濕。秦姐和孩子們在這兒,您幫忙照看着一點。」簡亦風說道。
「好、好、好!你放心!」簡文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戲台,隨口答道。
果不其然,小夢林片刻之後便幹了壞事。秦梅怕影響周圍群眾看戲,抱着孩子跑到離戲台百米開外的曬場角落,蹲在蘆竹柵欄旁,端着孩子把尿把屎。
正在看戲的簡希林左瞧又瞧,看不見夢林,忙攙着簡望林走出人群,四處張望,當看到秦梅蹲在曬場邊的時候,兩個小傢伙開心極了,急匆匆向秦梅飛奔過去。
簡望林跌跌絆絆地走到秦梅背後,猛地撲在秦梅身上,秦梅腳下不穩,一個趔趄,直接向前撲去。年久失修的蘆竹柵欄像是稻草一般不堪一擊,轟然倒塌,秦梅抱着小夢林眨眼跌入舊時生產隊裏的廢棄糞坑之中。
糞坑直徑十米,深五米,半坑污水上面,厚厚地覆蓋着各種垃圾。
秦梅是個旱鴨子,她緊閉雙眼,屏氣凝息,心裏唯一的念想就是把夢林頂到垃圾上面,無奈上面的垃圾層太厚,連喝幾口臭水之後,她感覺力氣越來越小。
「秦姨……秦姨……」簡希林嚇得放聲大哭。見他如此,簡望林也跟着哇哇大哭
簡文華和林玉珍戲癮正酣,忽然阿雄跑到他身邊。「汪汪……汪汪……」叫個不停。
「別鬧,阿雄,你可不能影響別人看戲哦!」簡文華伸手摸了摸阿雄的腦袋。
「汪汪……」阿雄扯開嗓門叫得更響。
「文華,這狗叫得不正常,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林玉珍狐疑地問道。
「胡說八道,能有什麼事情?看你的戲吧!」簡文華輕嗔到。
「汪汪……」阿雄開始撕咬簡文華的褲腿,一邊咬,一邊把他向外面拽。
簡文華這才注意到今天的阿雄不同尋常。連忙起身站起來。阿雄見簡文華起身,撒開腿就往曬場邊跑。
「玉珍,希林和望林站在那兒,秦梅和夢林呢?」簡文華大步流星跑到糞坑旁,「希林,秦阿姨和夢林呢?」
「太爺,秦阿姨和夢林他們掉進這個臭坑裏了!」
聽着簡希林留着淚說完,簡文華耳邊「嗡嗡」直響,他大聲疾呼:「快來人啦!有人掉糞坑裏啦!快來人啦!」說完,他不假思索跳進糞坑。
林玉珍哭着往回跑:「快來人啦!有人掉糞坑裏啦!快來人啦」
看戲的群眾聽到呼救聲,蜂擁而至,不會游泳的早有人飛奔回家拿來梯子,坑裏、坑外,四十幾個壯年勞力齊心協力將秦梅和小夢林救出糞坑。
秦梅奄奄一息,有個略懂一二的小年輕在給她做急救。而小夢林氣息全無,簡文華陰沉着臉,顧不得渾身惡臭,一遍又一遍給她做着人工呼吸。
簡亦風回到曬場,老遠就看到人群離開戲台,她好生納悶。走近一看,她倒吸一口涼氣!渾身哆嗦得如篩糠,眼淚奪眶而出。
「爺爺,怎麼回事?夢林……夢林……她怎麼啦?」
「亦風,爺爺對不起你!夢林……夢林她已經沒了呼吸。」
「不可能!爺爺!不可能!夢林……她不會的!」簡亦風搶上前去,一把奪過夢林,迅速將小夢林頭部向下,置於自己屈膝的大腿上,隨即按壓其背部,迫使呼吸道和胃內的臭水倒出。當初她就是這樣把涼月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的。她堅信,現在她也一樣能把夢林救回來!
「夢林,夢林……你醒醒!夢林,不要!你不要嚇唬媽媽!」抱着夢林軟綿綿、熱乎乎的身子,簡亦風怎麼也想不到,她回去才幾分鐘的時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亦風,對不起,是爺爺不好!爺爺對不起你!」簡文華內疚地說,「婉玉,我該死!來到你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地方,我只知道看戲,卻不知道帶好孩子!婉玉,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若換做是你,也會生氣!可是,婉玉你不能責罰孩子!孩子才十幾個月呀!婉玉,如果你在天有靈,我求你!求你保佑夢林!」
簡文華仰天長嘆完,一個頭接着一個頭在地上磕起來。
「爺爺,您別這樣!奶奶,您趕緊把爺爺扶起來!」簡亦風淚如雨下。
「亦風,不是爺爺的錯,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站穩摔下去的。是我害了夢林!」早就清醒過來的秦梅哭着自責道。
阿雄扯着嗓門衝着簡望林「汪汪……汪汪!」大叫。
「媽媽,是望林不小心撲倒了秦姨!媽媽,是我不好!我答應過您照顧好弟弟、妹妹,可是我沒有做到!媽媽……」
「希林,你已經做得很好!媽媽不怪你!媽媽也不怪你們任何人!是媽媽自己不好!不應該丟下你們獨自回去!」
就在這危急時刻,莊上的啞巴白二寶牽着他的寶貝牛走了過來,不由分說,伸手就來搶簡亦風手中的簡夢林,幾近失去理智的簡亦風豈肯放手。
啞巴急了,伸手指了指他的老黃牛。村裏有人略懂他的手語。連忙翻譯道:「啞巴說,他要把孩子放在牛背上。簡律師,我們已經打過120,急救車從溱潼開過來至少也要二十分鐘,你就讓啞巴試試吧!」
簡亦風木訥地鬆開手,失神地跌坐在地上。
啞巴快速倒擰着簡夢林的兩隻腳,將她攔腰俯身放在牛背上,然後他輕撫牛頭,等牛跪在地上的一瞬間,他一躍而起跨上牛背,對着牛屁股就是一掌,牛撒開蹄子,圍繞曬場轉起了圈。啞巴一手扶着夢林,一手在夢林的後背上不停的拍打。曬場上,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瞪大眼睛,看着啞巴的一舉一動。
約莫五分鐘,只聽見「哇」的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聲響起,所有人激動得跳呀、哭呀、笑呀。
「奇蹟!孩子活了!」
「肯定是邱文華跟她的重孫女鬧着玩兒呢!」
「邱文華或許想不到,當年她救了啞巴,多年以後,啞巴會救了她的重孫女。」
「啞巴把牛看成他的命根子,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會把牛牽出來救孩子。或許這世上,也只有邱文華的家人能碰到他的牛!」
「啞巴雖然不會說話,但很懂得感恩,不容易!」
「看不出來,啞巴還有這一手。」
……
眾人議論紛紛中,啞巴並沒有停下來,繼續在牛背上停留了幾分鐘,直等到孩子哭得小臉通紅,才微笑着把夢林送到簡亦風身邊。
簡亦風一把將孩子摟在懷裏,猛地跪倒在啞巴面前,連聲說:「謝謝!謝謝!」
「嗚……嗚……」啞巴着急地搖頭搖手,發出簡單的單音節。然後牽着他的牛,頭也不回地離開。
簡亦風看着啞巴的背影,泣不成聲地對懷裏的孩子說:「寶貝……怎麼回事?你嚇死媽媽啦!」
阿雄看着一直在哭泣的簡夢林,聲音柔和地「嗚嗚」直哼哼,跑到簡亦風身邊,舔乾淨夢林臉上殘留的污穢物。
簡亦風將阿雄也摟在懷裏,「阿雄,謝謝你!謝謝你!」
從那一刻開始,簡亦風發誓,這輩子一定要保護好她的孩子,再也不能讓他們收到任何傷害!也是從那一刻起,她再也沒有把阿雄當做一條狗,而是當做她的孩子,當做家庭的一名成員。
120急救車的呼嘯聲由遠而近,簡建國大吃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牌,和林致遠、凌濤趕到現場。
林致遠嚇得魂飛膽裂,抱着孩子和簡建國、簡亦風一起上了120急救車。
到了醫院做完檢查,孩子一切正常,林致遠這才心有餘悸如釋重負。
「風兒,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掉以輕心,明知道希林和望林調皮,還讓你一個人照應三個孩子,對不起!風兒,現在夢林好好的,回家以後,你千萬別怪爺爺和秦姐,他們心裏肯定特別不好受。」
「嗯!知道了!我不怪他們,你放心吧!你也別自責!只要夢林平平安安就好!」失而復得的喜悅令簡亦風再次流下激動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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