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走後,蕭劍揚原本就空蕩蕩的心又空了一大塊,好像什麼都沒剩下來了。愛字閣 www.aizige.com他繼續留在趙晨菲家照顧着蕭樂,帶着他四處瘋玩,想用這種方式從無盡的思念中掙脫出來。可沒用,每到午夜,陳靜總會從腦海里跳出來,用腳嘭嘭的踢着他的頭大叫:「喂,我在這裏,不許忘了我!」
不許忘,也忘不掉。
蕭樂和小虹倒是很好奇他在部隊的經歷,這兩個小傢伙都注意到他身上有很多傷痕,知道他肯定打過仗的,一有機會就纏着讓他講打仗的故事。對這兩個小傢伙有求必應的蕭劍揚每一次都拒絕,他不想提那些戰場廝殺的事情。就跟當初蕭凱華不肯跟他講在越南打仗的故事一樣,這些回憶對他而言是一種折磨,他不敢去回想,卻又怎麼也忘不掉。
新年一晃即過,春節長假結束了,小虹和蕭樂都返校讀書了,趙晨菲也去上班,只剩下蕭劍揚一個人呆在那空蕩蕩的房子裏無所事事。幾天後,幾乎要被孤獨的潮水淹沒了的他走進了武裝部,出示自己所有材料,提出:「我要去一趟俄羅斯。」
接待他的是一位神情嚴峻的中校,看完他出示的材料後說:「少校,按照規定,你在退役後的三年之內是絕對不允許離境的。」
蕭劍揚說:「我不管什麼規定不規定,反正我就是要去一趟俄羅斯,你們給我辦手續,越快越好!」
中校拿他沒辦法,只好說:「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然後他一等就是整整一個月。他實在沒法忍了,再一次找上門去,氣惱地問:「手續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辦好?」
中校有點無奈:「少校,你應該很清楚自己部隊的性質,一退役就要出國,這嚴重違反了保密……」
蕭劍揚打斷:「我已經有整整三年沒有接觸過國家機密了!這三年裏我不是在養傷就是在訓練新兵,早就脫密了,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麼!」
特種部隊在退役前一年就不會再接觸國家機密,處於閒置狀態,有空訓練一下新兵,興致來了進林子裏打打獵,打發時間,等着退役,這種無所事事的狀態就是「脫密期」。蕭劍揚在奈曼山之戰中身負重傷,光是養傷就養了一年多,剩下的時間就是在訓練新兵,偶爾指揮一次境外任務,這三年裏他沒有執行過一次境外任務,換句話說,他已經度過了整整三年的脫密期,還能接觸個屁機密。
但中校有自己的顧慮:「這不是我說了算的,上級有自己的考慮,你再回去等等吧。」
蕭劍揚說:「好,我再等一段時間,如果還不能批下來,我回老部隊申請!」說完怒沖沖的走了。
繼續無所事事的呆在上海也不是個辦法,這座城市好像到處都是陳靜的影子,不管走到哪裏總能勾起對她的回憶,這讓蕭劍揚越發的煩躁。他不顧趙晨菲的挽留,背上行李離開上海,他要四處走走,親眼看看他和他的戰友們在邊境守衛了八年的大好河山。
他的第一站是錢塘江。錢塘江大潮舉世聞名,大潮湧來的時候如同數十萬騎兵同時發起衝鋒,聲勢駭人,讓人終生難忘。但現在還是春季,離大潮還早着,他看到的只是一條平靜地流淌的大江。
他折往江蘇,徘徊在那些精美幽雅的園林、亭台樓閣之中,感受着那濃郁的江南文化氛圍。江南水鄉呵,就像一塊精美的硫璃,那樣的晶瑩、美麗,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開。
四月份,他到了山東東營,在這裏,他看到滾滾黃河裹挾着億萬噸泥沙翻翻滾滾,咆哮着沖入大海,將渤海給染成了黃色。那個剛結束新兵訓練就敢跟林鷹單挑的92號就是東營人,不止一次向大家描述過黃河入海的壯麗景象,說沒有去過東營等於沒見過黃河,現在……戰死在奈曼山的兄弟們,我看到了,92號說得沒錯,黃河入海是這個星球上最壯美的畫面,92號沒有騙我們。
他又去了北京,三年前重傷被送到北京來,在這裏呆了差不多一年,卻連北京有哪些著名景觀都說不上來,除了治療就是康復,哪都去不成。現在他終於可以好好看看這座城市了。他也真的看到了,古老的北京城樓屹立在高樓大廈之間向他訴說着世事滄桑,站在氣勢恢弘的天壇他仿佛能聽到神明在低語,站在天安門廣場仰望着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那個雄渾有力的聲音穿越半個世紀的時空,在天安門廣場上空迴蕩:
「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是的,我們站起來了。謝謝你們啊,用血肉鋪就了一條復興之路的先烈們,是你們的浴血奮戰讓我們重新昂起了頭顱,挺起了胸膛。從那一刻開始,這個星球就再也沒有哪個國家能讓我們再次低頭,跪地求饒了。跟為了國家復興義無反顧地走上祭壇的你們相比,我們這些後輩為這個國家做的真的太少太少了!
他爬上軍都山,極目四望,只見長城巨龍般在群山雲海之間蜿蜒起伏,一直延伸向大地盡頭。這連綿萬里的壁壘曾是中原王朝對抗塞外鐵騎的堅強屏障,現在已經失去了作用,只能作為一道景觀吸引遊客了。
他去了盤錦,在那裏,一百二十多萬畝的紅海灘上,鹼蓬草茁壯成長,將大地染成火紅的顏色。這還不是最紅的時候,到深秋的時候才是最紅的,但已經令蕭劍揚為之震撼了。
他去了長白山,在極地訓練營里磨練出來的滑雪本領讓他出盡風頭,他一次次從山頂上沿着滑雪道滑下去,當速度達到極限後便騰空而起,矯健的身姿和精湛的滑雪技巧令滑雪愛好者自嘆弗如,引來無數遊客尖叫鼓掌,有幾位熱情開放的洋妞還往他口袋裏塞了好幾封情書。長白山的霧凇同樣令他驚嘆,大自然以無以倫比的偉力,一夜之間就給漫山的樹木裹上華麗的銀妝,把長白山變成銀白的世界,那一棵棵大樹就是用白銀雕出來的,太美了。
……
當他在內蒙古大草原上白天縱馬飛馳,晚上聽着馬頭琴悠揚中帶着一絲蒼涼的琴聲欣賞蒙古族姑娘優美而奔放的舞姿的時候,允許他出國的通知終於下來了。其實按照保密規定,他們三年內無論如何也不能離境的,但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一直捅到了林鷹那裏。林鷹知道他心裏有一把火在燃燒着,如果不讓他去俄羅斯看看,他遲早會將自己燒成灰燼的,考慮再三,還是批准了。他馬上去辦簽證,護照他有的,在軍隊服役的時候為了方便他們在境外執行任務,國家早就幫他們把周邊國家的簽證辦了個遍,退役的時候林鷹允許他將俄羅斯護照帶了回來,現在他缺的就是一份簽證。
他辦的是旅遊簽證,這並不難,俄羅斯現在經濟非常困難,太平洋艦隊都有水兵餓死的軍艦里了,現在的俄羅斯不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而是有錢能使磨推鬼,他只是在材料里夾了兩張百元美鈔,就輕鬆的拿到了一份可以在俄羅斯滯留十二個月的簽證。俄羅斯領事館的工作人員笑眯眯的告訴他:「簽證在過期前一個月可以到當地的政府部門辦理續簽,只需要一點手續費,就可以再續簽十二個月。」
好吧,辦個簽證都這麼兒戲,算你們狠。
搞定了所有手續,他給趙晨菲去了一個電話:「我辦好了簽證,馬上就要去俄羅斯了。」
趙晨菲問:「什麼時候回來?」
蕭劍揚說:「不知道。」
趙晨菲嘆了一口氣,說:「去吧,想玩多久就玩多久,錢不夠了就打電話回來,我給你匯過去。等到你心中的堅冰融化了,就回來。」
蕭劍揚說:「好!」
又給陳靜和蘇紅去了一條短訊,然後他買了票,上了開往俄羅斯的中俄國際列車。
一路輾轉,終於來到了赤塔。一切都沒有變,城市依然是那樣美麗,紙醉金迷,而鄉下依然是那樣蕭條、冷清,唯一的改變是伊凡教授的家,那幢寒酸的木屋變成了小別墅,裝修得很漂亮。聽村里人說,那是市政府出錢建的,作為對俄羅斯聯邦女英雄的家屬的優待。伊凡教授重新安排了工作,在赤塔一所大學裏教書,而伊凡太太則繼續留在農村當一名小學教師,不是赤塔市政府沒有給她安排工作,而是她捨不得離開,要留在這裏陪女兒。
蕭劍揚的到來讓伊凡太太驚喜萬分,緊緊擁抱着他,問:「孩子,這幾年你還好嗎?我們想死你了,真擔心你再也不回來了!」
蕭劍揚笑笑,說:「怎麼可能呢?只要一息尚存,爬我都要爬過來。」
是的,一半的他已經埋葬在了這裏,他怎麼可能不回來?
伊凡太太說:「你去看看她,跟她說說話吧,我去買菜,讓老頭子回來,今晚我們好好吃一頓。」
蕭劍揚放下行李上了山,來到波琳娜的墓前。
三年了,當初他撒下的種子早已開成了滿山的花,一團團一簌簌,奼紫嫣紅,風一吹,漫山遍野的搖曳,與青翠欲滴的白樺林一起構成了驚人的美。在現實無法企及的幻覺中,一個身穿迷彩服,身材高挑的俄羅斯女孩就站在白樺樹下,漫山遍野的山花中看着他,山風吹起她墨雲般的長髮,藍色的明眸中漾起一圈圈的笑意,展露出最美的笑顏,讓滿山的花兒都失去了顏色。
蕭劍揚朝她走過去,低聲說:「帕娃,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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