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
苑孝政望着這位改名秦諫臣的突厥故交,不由的笑出了聲。
「你們指的是張公謹還是李績還或是最近那位一鳴驚人的秦三郎?」
秦諫臣倒是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秦三郎如今是我義叔,這次我來,確實是受了叔父之託,然後得了鎮撫司張公的幫忙,被他們的人送過來的,中間代州都督張公和并州大都督府長史李公也關照了。」
苑孝政絲毫沒有猜到了的高興,只是搖了搖頭苦笑。
秦三郎還真是手眼通天,直接把秦諫臣從豐州送到了雲中來。
「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苑兄,想你苑家也是代北世代豪強,如今令尊執迷不悟,已經在歧路上越走越遠了,再這樣下去,後果你應當清楚的。頡利根本不是靠的住的人,要不我父子也不會棄頡利而投唐,中原已經在李家旗下一統,誰也不可阻止。你看看東受降城一戰,秦琅都直接把兵駐到頡利的枕邊,城築到了敕勒川了,二百餘里啊,輕騎一日夜可達,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苑孝政點頭。
他當然清楚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對於高機動的輕騎來說,這意味着只須一日夜就能奔襲頡利汗庭,意味着對方毫無預警的機會。
「頡利連秦琅插到他眼皮底子下的釘子都拔不掉,你還不明白嗎?頡利外強中乾,已經大勢已去了。」
「可我不過是個囚徒,我能做什麼?」苑孝政苦笑。當初劉武周兵敗降突厥後,很快就發現突厥人並不是什麼好人,收留他們也不過是想以他為傀儡侵佔河東,後來劉武周看透這一點,謀劃着離開,結果突厥人馬上就殺了劉武周。
高滿政本來也是取了劉武周的妹妹,跟苑君璋本是連襟。高滿政不止一次的勸苑君璋脫離突厥,投附中原大唐。
可苑君璋執迷不悟,最後才有了高滿政在馬邑殺了苑君璋統兵的兒子和其它突厥將領,率馬邑歸唐。
當年高滿政歸唐後,被唐授為朔州刺史、榮國公,只是後來苑君璋親自引突厥兵攻破了馬邑,殺了高滿政。
「苑兄,我們都知道,其實當年高滿政歸唐,也有你的謀劃在內的。」
這些年,苑君璋的許多部下,都謀划過歸唐,或者最後乾脆自離南下。
如今的苑君璋,手下兄弟們都很迷茫,尤其是在去年頡利大舉南下,卻在長安城下,被迫簽訂了城下之盟後,苑君璋和他的手下們更迷茫了。
頡利的虛實被他們看透,大唐出人意料的強大。
可是當初苑君璋反反覆覆,想投唐都又充滿顧慮了。
而苑孝政當初因為謀劃投唐,而被他老子剝奪兵權,軟禁府中幾年了。
「只要苑兄肯出面帶頭,我們會全力襄助你。」
「我若歸唐,能保我代北弟兄們的性命嗎?」
「我向你保證,不僅是你們代北兄弟們的性命,就是你父親,只要他不再犯大錯,也是能保全的,至於你,翼國公已經說了,要向陛下薦舉你為朔州刺史,為你請封榮國公之爵位,當年舉事歸唐你本就是謀主,若不是你被軟禁,這些早就是你的了。」
秦諫臣的話,不由的讓苑孝政心動起來。
「你們真有辦法讓我出去?」
「只要你想出去,我們隨時能帶你出去,你看我不是很輕易的就進來了嗎?」
「好,你們有什麼計劃,我們商議一下。」
·······
秦琅坐在東受降城裏,日夜關注着東邊的動靜。
冰城已經壘起兩丈高。
將士們日夜操練,輕騎百里巡警。
「三郎,好消息,諫臣發回消息,說大事可期!」一臉絡腮鬍的秦大臣高興的把一封帛書送到秦琅面前。
「苑孝政同意了。」
秦琅笑了。
苑君璋代表的劉武周殘餘勢力,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但借着突厥人的撐腰,時到如今,還是佔有着雁門關外的朔州和雲州兩州之地。
而朔州西面便是隔黃河相望的勝州,雲州西面北面,便是敕勒川了。
若是苑氏此時反水倒戈,無疑會讓頡利很頭痛,秦琅又能在這輪博弈中得一分。
「很好,通知下代州都督張公謹,請他密切關注代北動靜,隨時接應。」
苑孝政肯反就好,若是他能說服苑君璋更好,若不行,到時以苑孝政為旗號,發動代北軍團內部兵變。
「頡利還沒出兵嗎?」
「頡利離開汗庭百里下營,集結各部兵馬,但到現在為止,總共還不到三萬人馬,所以頡利還沒動。」
頡利出兵百里,就不動了,本也是想以勢迫人,可惜秦琅完全不上當。
你要來打,那就來。
真刀真槍來比劃比劃,嚇是嚇不到人的。
秦琅不可能打了個大勝仗,還在有利形勢下,把東受降城和勝州又給拋棄掉的。
知道了頡利底牌的秦琅,又豈會讓頡利的虛張聲勢嚇倒呢。
代北。
雲州,隋朝時的雲中郡,後世明朝時的九邊之一大同。
秦諫臣沒有騙苑孝政,他確實有辦法幫他脫困。
恆安軍鎮,是一座軍堡要塞,在雲州雲中城的旁邊白登山上,當年漢高祖劉邦就是在里被匈奴人圍住。
在鎮撫司暗樁密探的幫助下,苑孝政在軍鎮自己被軟禁的宅子裏,秘密見到了代北軍中對現狀不滿,有意歸唐的一些將校們。
經過幾日密謀之後。
十一月十一日夜,苑孝政頂盔貫甲,率領恆安鎮中歸唐的將士們,臂纏白布,發起突襲。他們先是攻下了恆安鎮,掃清了軍鎮裏的突厥兵,然後迅速向山下的雲中城進攻。
天還未亮。
苑孝政等人頂達城下,守城的反正將領接到信號,立即打開了城門。
舉義兵如潮水般的湧入雲中城,很快就包圍了苑君璋的大行台府。
熟睡中的苑君璋被驚醒時,一切都晚了。
他兒子苑孝政頂盔貫甲,帶着大隊刀劍還在滴血的士兵闖入臥室。
「兒子向大人請安!」
苑君璋看清領頭之人是兒子後,愣了一下,然後便一切都明白了。
這幾年,代北軍中大大小小的反叛兵變數十起,還有許多老兄弟脫離南下,他早就預感到了這一天會來。
只是想不到,領頭的依然是他那個被軟禁的兒子。
「你怎麼出來的?」
「大人,如今局勢難道還看不清嗎?頡利早就眾叛親離了,突厥也是不復往昔,中原已經重歸一統,大唐無可匹敵,我們苑家又何必非要逆勢而行,而把整個苑氏家族給賠上呢?」
「兒子不孝,懇請父親下令歸唐!」
「我若是不允呢?歸唐,我這些年做過的事,歸唐他李家就會放過我嗎?」苑君璋咬牙道。
當年他們隨劉武周起兵,可是差點把李家的龍興之地都給奪了。而他苑君璋更是在劉武周兵敗後,還領着代北軍跟李唐打了數年,光一個馬邑,就反覆易手數次。
李淵派來的使者他都殺了數個,還有數個送到突厥去了。
「大人若執迷不悟,兒子為了整個苑家,為了代北的黎民百姓,也沒的選擇了。」
「請大人交出兵符印信,此刻起,由兒子執掌代北大行台,節制所有代北軍將!」
逼宮。
親生兒子逼宮。
苑君璋慘笑了幾聲。
最後長嘆一聲。
「既然你執意要降,那就降吧。」
天明時分,苑孝政獲得雲中城兵馬節制全權。
午後,苑君璋在大行台府召見代北軍將,宣佈歸附大唐。
隨後,秦諫臣出現,向眾人宣佈了河套撫慰使秦琅的命令,苑孝政檢校朔州都督,都督雲朔二州諸軍事,朔州刺史,九原侯秦諫臣檢校雲州刺史。
三天後,鎮守雁門關的代州都督張公謹,率代州邊軍三千抵達馬邑。
大唐的旗幟,再次飄蕩在朔州馬邑城頭。
又三天後,張公謹留兵一千鎮守馬邑後,率兩千兵抵達雲中。
代州兵接防外長城諸關口。
頡利盼了許久,沒有盼到各部增派的兵馬,到是接到了定襄城隋王楊政道派人送來的十萬火急求援信。
大行台苑君璋突然反水投唐,唐代州都督張公謹已經率軍五千進駐接防雲朔二州,唐旗已經插到了外長城關隘上。
楊政道本來派了五千人馬來增援頡利,結果現在也緊急叫回了。
因為後隋的定襄大利城,就在長外關外。
頡利頭痛欲裂。
「該死的苑君璋,這個渾蛋,我突厥花費那麼多心血扶持他,結果卻如此反覆。」
雲朔兩州一失,那漠南汗庭可就不安全了。
沒有了數百里的緩衝區,唐軍隨時就能出現在他的後院,僅靠定襄後隋楊政道和蕭後的那點人馬,根本沒有半點用。
「大汗,請速返回汗庭。」
執失思力請求。
而唐鞘力更是提議,應當趁張公謹在代北立足未穩,立即出兵奪回雲朔二州。
眾人吵的頡利頭都痛了。
兵沒等到,結果倒是痛失雲朔二州,之前苑君璋一直很聽話,有他們在代北,可以持續騷擾唐朝的太原、幽州甚至是勝州等地,也朔方的梁師都一起,構成了突厥人與唐朝的一個巨大緩衝區。
甚至他們可以一邊跟唐人結盟議和,一邊繼續命令梁師都、苑君璋對唐邊境襲擾,反正他們又不是突厥人。
可現在,苑君璋居然反水了,雲朔二州說沒就沒了。
唐軍的紅旗,已經向北移動了四百里。
自啟民可汗開始,突厥汗庭實際上早就沒在漠北的於都軍山下了,當年啟民可汗內附隋朝,安置到陰山南的敕勒川中,隋設立定襄郡。
這個漠南汗庭自啟民可汗開始,到頡利已歷啟民、始畢、處羅、頡利四代了,這裏水草豐盛氣候宜人,他們早就適應了這邊,根本不願意回到漠北汗庭。
楊政道居住的大利城,離頡利的汗庭僅僅百里而已。
漠南汗庭在陰山白道路口,而後隋大利城則在後套平原的南緣山區邊上,守着通往雲中的道路。
大利城正是漠南汗庭在南面最後一道關口了,大利城一失,那麼汗庭就再無外圍險要可守,只剩下一馬平川的敕勒川平原了。
長城到大利,也不到百里了。
唐騎確實隨時可能出現。
更要命的是,現在汗庭西南不過二百里,就是秦琅剛剛設立的東受降城,並率軍一萬餘在那虎視眈眈。
早年突厥人極好的戰略形勢,一下子全沒有了。
河套、代北這兩大戰略緩衝地帶沒了,傀儡武裝也不再有了。
這一刻,頡利甚至突然生起了要撤回漠北汗庭的想法了。
怎麼突然就到這地步了呢?
頡利仰頭望天,無語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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