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的腓力陛下,此時已經喝得醉醺醺的,見自己的妻子進入了會場,便招手讓她過來。
「陛下,您不應該飲這麼多酒的。」克利歐佩特拉嗔怪般說道,「這對您的肝臟不利。」
「無妨。」腓力笑着擺手說道,「因慶祝戰爭勝利而舉辦的飲宴,就算是狄俄尼索斯也會額外寬容的。」
(狄俄尼索斯,古希瑞斯神話里的酒神)
佩姬還在悄悄吃着布丁,某個馬其頓貴族端着酒杯上來攀談。
然而亞歷山大殿下陰沉着臉,盯着宴席主位的方向一言不發,馬其頓貴族為了緩解尷尬,只能轉身朝佩姬搭話。
「聽說安德莉亞小姐來自雅典?我曾經也在雅典大學求學過,不過專業是修辭學與電影學,請問安德莉亞小姐對《特洛伊木馬》這部作品如何看待呢?」
佩姬放下手裏的叉子,對他露齒而笑。
「呃。」馬其頓貴族頓時覺得這是種含蓄的嘲諷,畢竟馬其頓的文化水平遠遠遜色於希瑞斯,對方不屑於跟他討論藝術也是自然。
「我認為這部作品……」他硬着頭皮,繼續說着自己對於電影和藝術的理解。
佩姬依舊微笑。
在她禮貌的笑容里,這位馬其頓貴族終於敗下了陣,滿面羞慚地離開了。
佩姬繼續開始吃布丁。
突然間,亞歷山大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頓時吸引了整個會場的注意。
「您剛才說什麼,陛下?」他咬牙切齒地質問道。
腓力國王也是酒喝得多了,下意識便錯愕地回答說道:「怎麼了?我讓你的小媽保重身體,畢竟她肚子裏懷着馬其頓王國的繼承人……」
「他是你的繼承人,那你把我當做什麼了?雜種嗎?你這個卑鄙的混蛋!」亞歷山大勃然大怒,抄起面前的酒杯就丟擲過去。
酒杯徑自砸中了腓力國王的鼻子,鐺的一聲重響,國王陛下的鼻子頓時腫了,流下兩行鼻血,嚇得下面的貴族官僚們全部站起身來。
「逆子!」被當眾砸了一個酒杯,腓力國王也立刻陷入暴怒,當場就抓起旁邊的鐵碗,用力投擲了過去。
亞歷山大拔出佩劍,將其狠狠劈飛。
腓力國王也抽出旁邊侍衛的長劍,要過來砍死亞歷山大,結果被腳下的椅子絆了一跤,靠着侍衛眼疾手快的攙扶,才勉強沒摔倒在地。
「看吶!」亞歷山大高聲嘲笑他道,「一個準備橫掃東方的國王,連一把椅子都跳不過去!」
腓力國王氣急敗壞,只能將手中長劍丟擲過來,依舊被亞歷山大再次準確劈飛。
金鐵相擊,鐺的一聲,驚醒了還在吃布丁的佩姬。
後者茫然地抬起頭來,看着劍拔弩張的亞歷山大和腓力國王,這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然後,她一把抓住了亞歷山大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向外面跑去。
亞歷山大畢竟是奧術序列的超凡者,所有超凡力量都加在精神上面,肉體力量還不如佩姬呢,頓時就被她拖着衝出了宮殿。
事發突然,在場的貴族官僚根本沒反應過來,只是呆滯地面面相覷,甚至連門口的衛兵都沒來得及攔住他們。
只剩下還在流鼻血的國王腓力陛下,在小妻子克利歐佩特拉的攙扶下,氣喘吁吁地咬牙切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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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我拉你逃出來,你早就死在宮殿裏了!」
夜色之下,正在開車的佩姬抱怨說道:「我那盆布丁還沒有吃完呢!」
亞歷山大的俊美臉龐鐵青着,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言不發。
「你開穩一點。」他沉默良久,看着前方歪來歪去的公路,終於忍不住說道,「能不能把方向盤打直了?」
「不行!」佩姬說,「我的駕駛技術才跟諾菈學了沒多久,能把車子發動起來已經很不錯了好嗎?」
亞歷山大無語。
「其實你不應該拉走我的。」繼續沉默半晌,亞歷山大才冷冷說道,「我倒想看看,他這個馬其頓的國王,是否真的會當眾朝親生兒子下手。」
「他真下手,你就死了。」佩姬說。
「他不敢的。」亞歷山大冷聲說道。
望着遠方被夜色籠罩的昏沉黑暗,過去與父親衝突的一幕幕再次出現在腦海里,連帶着某種長期受到壓抑的怨毒,也仿佛蛇一般纏繞上他的心頭。
「其實他也未必不敢!」亞歷山大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聲音顫抖得幾乎變形,「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逼到絕路,必須搶先下手……」
「你想要刺殺你的父親?」佩姬問他。
「我不會出手。」亞歷山大陰沉着臉,幽幽地注視前方,森然說道,「當然,如果他身邊出現了意外,那就說不準了……」
「我覺得你不適合做這種事。」佩姬說道。
「為什麼?」亞歷山大眯起眼睛。
「因為你的性格啊。」佩姬說道。
她握住方向盤,望着前方說道:「看得出來,你是個非常驕傲的傢伙。畢竟出身高貴,而且又才華橫溢,也算是有驕傲的資本。」
「我猜你從小到大,從來沒遇到過什麼逆境吧?所以一遇上這種挫折,思維立刻就走上極端了。」
「仔細想想吧。因為你父親的一句醉話,你就不惜當場和他翻臉,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你在恐懼,害怕他真的剝奪你的繼承人位置。」
「事實上,以你如今在軍隊和貴族裏的威望,他如果真想換繼承人,怎麼可能如此簡單就當場說出口呢?」
「你說的沒錯。」亞歷山大愣了半晌,突然醒悟過來,「即便是他想試探,也不至於當場在那麼多人面前試探。」
「就是說呀。」佩姬聳了聳肩,「你看,因為一句話而起殺心,本身就是極其魯莽的行為了。」
「如果你真的將其付諸實施了。以你的性格,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確實。」亞歷山大點頭說道,「我應該先回伊庇魯斯,那是我母親家族的地盤。」
「即便他真的打算對我下手,我也能從容不迫地組織人手反擊。」
「否則,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句醉話,我卻做出了如此過激的行為,那不是證明了我在怕他嗎?」
「你本來就怕他啊。」佩姬吐槽說道。
「不,我不怕他。」亞歷山大堅定地說,臉上重新洋溢起自信滿滿的光彩,「聽好了,佩姬。」
「我亞歷山大,會成為比我父親更加偉大的國王。」
「他征服了希瑞斯,我就去征服東方更廣袤的土地。」
「如果他搶先征服了東方,那我將來就要征服全世界!」
「成為馬其頓的國王,只是我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步,根本犯不着為此過多擔憂。」
「而你,佩姬小姐。」他轉過頭來,眼神灼灼地盯着佩姬。
「不知道您是否願意,成為未來的馬其頓王妃呢?」
「不願意。」佩姬說道。
「嗯……」亞歷山大有些尷尬,扭頭看向了窗外。
「是因為那個叫阿斯克的傢伙嗎?」沉默良久,他才輕聲問道。
「對呀。」佩姬毫不掩飾地回答說道。
「為什麼?」亞歷山大問道。
「你之所以會喜歡上我,只是因為我在你陷入絕望的時候,用幾句話將你從泥潭裏拉出來了而已。」佩姬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盤。
「而他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亞歷山大靜靜地看着她。
「好吧。」亞歷山大苦澀地嘆了口氣,「他還真是個幸運的傢伙。」
「幸運的是如你我這般,在墜入深淵前被人拯救上來的傢伙才對。」佩姬說道。
「你說的沒錯,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亞歷山大搖了搖頭,「真可惜。」
「別可惜了,你總能找到更好的女人。」佩姬說道,「嗯,我不擅長安慰人。」
車裏沉寂了片刻。
「看來我得找別的方式答謝你了。」亞歷山大正色說道,「亞歷山大從不欠人人情。」
「幫我找到阿斯克,我就算你還了這個人情。」佩姬說道。
亞歷山大沉默了下,聲音突然變得低沉磁性:
「不用找,等你從我的記憶里出去了,你自然會見到他的。」
外面的場景忽然停滯了,仿佛全世界都為之靜止下來,佩姬驚訝地踩下油門,卻發現車子根本沒有向前行駛,仿佛陷入了某種黏稠的膠水裏。
「說實在的,這段記憶我已經重複過無數次了。」亞歷山大的瞳孔渙散開來,仿佛在注視無窮遠的方向,「每次我都在捫心自問,我當時是否真的必須向他下手。」
「其實,在後來他派人到伊庇魯斯和我發起和解時,我已經察覺出有些不對了。然而暗殺命令已經發出,我又不願意承認自己只是一時衝動,只能說服自己這是自保的必要抉擇。」
「現在看來,確實是自欺欺人了。」
「看來即便是再偉大的國王,也無法避免一切的缺點。我已經犯下了錯誤,至少不能再失去直面錯誤的勇氣。」
「感謝您,佩姬小姐。感謝你與一個徘徊在潛意識海洋里的死者,分享他的人生和經歷,幫助他最後認清自己的內心。」
「作為答謝,我將給你我的《幻劍》。自漢尼拔死於所羅門人手裏後,這門超凡劍術就已經在主世界失傳了,這並非它應該有的命運。」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佩姬的額頭上。後者的腦海嗡的一震,就感覺記憶里多了什麼東西。
「那個……你……」佩姬遲疑地說道,「你究竟是……」
「你不是挺聰明的嗎?佩姬小姐?」亞歷山大洒然一笑,「還不明白我是誰嗎?」
「去吧。」他低低地說道,「讓我徹底地安息吧。」
驟然間,在佩姬的視線里,整個畫面如玻璃破碎般崩塌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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