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孩子們的訓練照舊。
因為昨日的訓練,那些練弓的女孩們格外小心起來,不過樹林裏滿是箭羽飛過的嗖嗖聲,那作為靶子的一個個樹幹,很快又插滿了箭。
她們使用的依舊是普通的橡木弓,而且這些弓並沒有經過特殊的加工,甚至連烘烤這種乾燥處理可能也沒有好好做。
留里克又不是制弓匠,其中的道道他是不懂的。
他唯獨明白弓的核心,那就是弓臂的形變儲存能量,能量一瞬間化作箭矢的動能。歸根結底這是數學和物理的問題。取代橡木作為弓臂的剛好材料,羅斯部族明顯是有的。
持弓的女孩們紛紛眯着左眼,近乎於憑藉感覺,射擊二十步外的靶子。
此乃非常近的距離,但對於初學者,想要射中這麼近的樹幹可不是容易的事。
傳統的單體弓就是這樣,它並不存在真正的瞄準機構。完全不同於現代複合弓上五花八門的裝備,以及現代化的瞄準機構,古代的單體弓之使用,完全依靠射手的感覺。
所謂射箭上萬次,射手已經人弓合一,射箭幾乎不需瞄準,弓手即可百米穿楊。
這等李廣般的存在可謂神人,留里克從來不奢望自己的部分手下能有這般實力。
女孩們在那邊射箭,男孩們繼續着一對一的格鬥。
這幾天,留里克也在跟着耶夫洛學習劍術。
他努力的學習,只為成為戰鬥中的高手。他知道,耶夫洛所教授的完全就是殺人之術,用一個詞形容,就是迅捷。沒有拖沓,不存在花拳繡腿,講究的就是盾格擋的同時利劍殺敵。
耶夫洛已經教授了十多種劍盾配合的戰術,以及演示了一番奇怪的動作。
據說這些都是戰鬥中可以使用的,至於面對不同的敵人靈活的應對,這就需要大量的練習。
但留里克目前有一個大問題!
耶夫洛目光敏銳的發現了。
襯裏的麻衣已經被汗水沾濕,留里克氣喘吁吁,暫停了自己和菲斯克的單獨訓練。
「留里克?這就夠了?你已經繼續堅持。」耶夫洛故作不悅。
「先到此為止吧,我還是個孩子。」留里克氣喘吁吁的說着,罷了又令菲斯克找另一個對手訓練。
他走近傾倒的枯樹幹,直接坐了上去,抱着儲水的玻璃瓶就美美灌起水來。
「呵呵,那邊的人們怎麼都想不到,羅斯人的生活里玻璃器越來也多,已經奢侈到使用玻璃壺了。」
「耶夫洛?你」留里克抬起頭,看着走近的年輕人。
耶夫洛隨意的坐下來,隨口道:「我的主人,你要成為真正的戰士,還需要更刻苦的鍛煉。」
「我懂。」
「不!你不懂。恕我冒昧,我有話對你說。」
「說吧。」留里克隨意道。
「是。」耶夫洛有些不喜歡留里克敷衍的態度,考慮到自身的責任,也就大膽起來:「留里克,你還是太仁慈了。我看不到你的兇狠,你的訓練更像是一種遊戲。難道你是怕傷着你的訓練夥伴,還是」
留里克當即抬起頭來,不悅的問:「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的主人。我只希望你更兇狠些,因為你的敵人永遠是兇狠的。也請你在未來的訓練里竭盡所能揮舞你的劍。」
「就這?我覺得自己已經很用力了。」
「不!恕我大膽,我的主人,也許你親手斬殺一個人,你也就變得兇狠了。聽着,一個戰士必須通過這種方式成長。」
聽得,留里克剛喝的水差點噴出來。
「殺人?為什麼?!去殺死敵人?我你指望現在的我上戰場?」
「你在害怕?!」
「我我不怕。」
「不!我看到你在害怕。一開始都是這樣,以後你就習慣了。」突然間,耶夫洛扭過頭,狠狠瞪着留里克的眼睛:「比起教你劍術,我更願意教你勇敢。你既然要擔任首領,早晚都要帶領族人參與到戰爭。你居然猶豫了!」
留里克確實猶豫了,他本不想做弒殺之人,不過就現代的局勢,似乎羅斯部族根本不存在獨善其身的可能性。
「殺死敵人?我還是太嫩了,殺死一頭鹿我都要做一番心理鬥爭才下刀子。難道我註定要暴力起來?」心裏的話留里克將之緊緊壓制。
看起來,明日自己再參與打鬥訓練時,下手可要狠辣一些。
這樣的話菲斯克是否會嚇一跳?
留里克暫不想有關殺敵的事,固然他知道立威的最好放下就是戰功,不過自己成長到可以參與到戰爭,還需要好多年歲。
耶夫洛順便提到了另一件事:「弗萊澤已經指導人去做新的弓,因為昨天的事,新弓或許有更高的質量。」
「是個好消息。」留里克長出一口氣,話題終於變得輕鬆。
「還有一事。」耶夫洛的語氣變得溫柔:「你對僕人的態度真的很奇妙。我聽說昨天的那幾個女孩,都是你最初的僕人。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我對她們過於仁慈了?!」
「難道不是嗎?我感覺你的意思,似乎要把她們都收做妻子?哦,你是她們的主人,你有這份權力。這對她們本身也是好事。」
留里克毫不害羞,他平靜的臉色仿佛就在告知耶夫洛的揣測全都是真的。
留里克淡淡說:「也許吧。她們畢竟是我父親送的禮物,至於別的女孩,並不是。」
「還是繼續訓練她們用弓?」
「不然呢?你難道還指望她們學習你的劍術?」留里克反問道。
耶夫洛聳聳肩:「嘿嘿,額外學點也是好處。那個女孩,她的傷勢還好吧?」
「當然。她的傷口並不嚴重,我給她用了做好的藥劑,一切都會好起來。」
「對此我很遺憾。留里克你應該知道,每一根橡木不停的掰彎,早晚都會崩裂掉。弓就是這樣,如果新弓最後損壞了,還請你不要太驚訝。」
「咦?」留里克立刻敏感起來:「你難道是在給古爾德鳴不平?」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
「算了。」留里克聳聳肩:「我正有一物打算給你展示一下。」
說罷,隨着一身尖銳的金屬摩擦聲,留里克抽出了自己亮白的鋼劍,並奮力插進身邊的枯枝上。
「耶夫洛,你手持這把劍,你可以試試能否折斷它,或是讓它變形。」
「主人,你」
「你覺得我是刁難嗎?」留里克命令道:「照我說的做,如果劍損壞了,我不會怪罪。你若是不做,我就發怒了。」
耶夫洛實在不知道這孩子想要做什麼,無奈之下,他只好撿起留里克寶貴的佩劍。
說起來,耶夫洛只知道羅斯人開始裝備一種可以斬斷鐵劍的「硬劍」,留里克掌握的可謂最華麗的硬劍。
難道要弄彎它嗎?
耶夫洛這輩子都沒有接觸過鋼劍,他大膽的握緊鑲銀的劍柄,嘗試弄壞劍刃。
劍鋒杵進樹幹,操持着劍柄的耶夫洛意圖用自己的力氣,把劍刃弄得成永久性彎折,所謂成全自己的主人。
劍刃的確變彎了,可是一股強烈的反彈力量是怎麼回事?
耶夫洛瞪大雙眼,他的眼角赫然看到留里克正雙手抱拳微笑呢。他已經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劍刃已然彎折得厲害,可這裏面明明還有大問題。
耶夫洛放鬆了力氣,而彎折的劍瞬間恢復原狀。
在驚愕中,他握緊短劍揮舞一番,爾後,他小心的用手指夾着劍背,令劍尖對準自己的眼珠。
因為激動,耶夫洛的手不停顫抖,「真是真是不可思議。劍刃仍是一條直線。」
此刻的留里克一臉自信。「那是當然的。耶夫洛,你明白了嗎?」
「明白?我明白什麼?」耶夫洛收了劍,一臉狐疑。
「難道你剛剛沒有感受到力量嗎?這把劍,你可以用力氣弄彎它。當你泄了力氣,它又變得平直。你不覺得,它和做弓的橡木有些相似。」
「啊?你難道打算」
透過耶夫洛經驗的眼神,留里克明白此人已經理解了自己的意圖。
「至少我不用擔心一把硬劍崩裂掉。我很快會用它製作一種全新的武器,我的女孩們會率先使用它。當我成功後,你可不要太震驚。」
「是嗎?那我拭目以待。」
說實話,耶夫洛所想的是留里克利用劍的彈性製作特殊的弓,恐怕這本身就是「硬劍」的另一種特製。
上午的訓練終於結束了,由於男孩女孩都增加的訓練強度,到了午餐時間,他們皆為餓狼。
身為教練的耶夫洛和弗萊澤,兩人得到了更好的餐飲,此乃他們贏得的獎勵。
看着面前的烤肉和麵包,耶夫洛不禁想起留里克臨離開時說的話:「我早晚都將為你打造一把好劍,一把有彈性的、無法折斷、能輕易斬斷普通劍的好劍。」
想想真是讓人興奮啊。
在製作器具方面,留里克的行動力永遠是沒的說。
他吃罷了飯就換了一套衣服,脫下的滿是汗水的衣服自然有人為他清洗。
浣洗者便是露米婭,給主人洗衣服本就是自己的責任,而她也格外享受這份「福利」。就目前而言,在所有的女僕里,可以和留里克關係最為密切的當屬她了。
尤其是現在。留里克不得不每天和母親睡着一起,以緩解母親的空虛感。再說了,一個母親抱住自己年僅八九歲的兒子入睡,這是多么正常的事。留里克自己的床鋪呢,暫時則被露米婭佔據。
露米婭覺得,自己已經在做着一些妻子才做的事情。她真是巴不得身份升級,守着留里克這座靠山。以在羅斯部族穩固自己的位置。
換過衣服的留里克直奔鐵匠鋪的所在。
事到如今,之前所有關於十字弓的臆想,如今終於要開始實踐了。
其實從鐵匠克拉瓦森打造第一把鋼劍開始,留里克就想到了這方面的可能性。
甚至於製作十字弓本身就列在計劃里,只是他沒有想到計劃付諸於實施是這麼的快。
留里克之身前往,身邊連一個隨從都沒有。還有如往常一樣,他行走在部族的街巷,見得他的人紛紛施以敬意。
他一路小跑而去,抵達了叮叮作響的鐵匠鋪。
「哦!留里克,你又來了,今天還沒有到收錢的日子。」克拉瓦森樂呵呵的說着,順便吩咐監控蒸餾器的卡姆涅出來給主人下跪。
留里克命半跪的卡姆涅站起身並乖乖站好,爾後,他的視線看到了爐膛里正在悶燒滲碳的劍胚,不由得喜出望外。
因為劍胚,完全就是一種被加工得很扁很直的低碳鋼鋼片!
「克拉瓦森,我不多說廢話。我來只為宣佈一件事,我有了一個新的計劃,我要製作一種新式武器,而你必須幫助我完成。」
「啊?!好吧。」事情來得過於突然,克拉瓦森嘴上連忙答應,就是這心裏面可是有所牴觸。牴觸原因無他,最優質的勞動力卡威帶着妻子探親了,鐵匠鋪還有大量訂單要做,當前又不能指望年幼的卡姆涅拼命打鐵。克拉瓦森可憐自己一把老骨頭,只好繼續奮戰。
年老的鐵匠用清水擦乾臉上的汗,再熟練的使用肥皂,洗乾淨髒兮兮的手。
他令內堂的妻子拎來一壺放涼的秋菊水,倒進準備好的玻璃杯。
「留里克,喝上一杯我們好好說。」
「好吧。」留里克興致勃勃痛飲一杯菊花茶,口中的滋味,讓他感受到一種陌生的熟悉。
留里克也一直把自己定位成一名工程師,在製作機械設備方面,他覺得自己若不是被這幅渺小的軀體限制,早就親自上手了。
三人席地而坐,在他們中間擺放着一塊乾淨的木板。
留里克無所謂骯髒,他手持一塊被匕首略略切削的木炭,用以當做碳素鉛筆繪製圖畫,嘴上也詳細講解起來。
「我要一支加工好的劍胚,我要你將其打造成弧形,並將兩個端點敲打成兩個圓環。」
「我需要你製作這樣的特殊木器元件。」
「我需要你用青銅澆鑄這些零部件。」
「我還需要你製作一種特殊的箭。」
隨着留里克的講解,克拉瓦森這個資深鐵匠,終於從完全的雲裏霧裏,逐漸明白了些許留里克大概想要製作什麼。
克拉瓦森不可能聯想出從沒有見識過的東西,他唯一能聯想到的,就是這東西可能和弓很相似。至少,它與弓的目的是一樣的,即發射箭矢擊中獵物。
就是留里克的想法過於不可思議。
「留里克,你是認真的?用沒有開刃的鋼劍做弓臂?這可能嗎?」
「不要用懷疑的眼神看着我!」留里克木着臉反問:「克拉瓦森,你這裏不是有做好的鋼劍嗎?你取來一把,用力彎折它。我不得不說,目前我找不到任何的東西,擁有比它還要強的彈力。再說了,你難道相信自己製作的鋼劍會折斷?」
這番反問把克拉瓦森逗樂了,因為這個老傢伙針對每把完成的鋼劍必須施行「出廠試驗」,即所謂嘗試永久性彎折它。因為普通的鐵劍,弄彎它後就只能用鐵錘將其砸成原本模樣。而彎折的鋼劍似乎不存在「永久性彎折」。
「那就開始吧。留里克!我可不是制弓匠,你看得起我真是我的榮幸。那麼,你知道為它取一個名字。」克拉瓦森誠懇的問。
坐在地上的留里克想都不想,脫口而出:「就叫它korsboge。」
所謂的korsboge是諾斯語的兩個詞的合成詞,其實就是crossbow,即十字弓。
畢竟歐洲人初次接觸並使用十字弓,都要等到十二世紀了。大規模使用鋼製十字弓,則從十四世紀開始。
對於歐洲人,此物就是一種橫向安置在木托上的弓,就是一種「交錯弓」。
它是弓也不是弓,留里克的出現,使得針對該類武器過早的出現在歐洲。而且它一出場,就是繞開純木製的版本,直接以「鋼臂十字弓」的姿態亮相。
留里克相信它有着極端的強力,甚至能給羅斯部族的作戰模式帶來徹底的革新。
但這世間還沒有人幻想可以存在這樣的武器,在它能夠被製作出來、能夠證實自己強大的破壞力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克拉瓦森很高興滿足自己金主、未來首領的新需求,他也繼續誠懇說:「一個交錯的弓?很貼切的名字,但是我從沒有見過它。留里克,也許只有你能夠親自幫我。我希望在我製作的時候,你可以親自指導。」
「那當然!我還會親自幫你呢。我不得不告訴你,你將製作的本該是屬於阿斯加德的武器,我又得到瓦爾哈拉的啟示,神許可我們羅斯部族,在凡塵製作阿斯加德的武器。聽着,托爾也是支持的。」
「哦!居然是神的旨意?我可要認真完成。」
留里克這番神神叨叨的話沒法不讓克拉瓦森有一點懷疑,轉念一想,誰敢說如今的留里克不是真正得到奧丁恩惠的孩子呢?他一定也得到了托爾、弗雷的恩惠。甚至於,還是芙蕾雅要求他要妥善對待孩子們。
總而言之,這孩子用着屢試不爽的口氣,證明了他自己的要求是合情理的、迫切的,以及必然會成功的。
至少留里克從沒有經歷過失敗,克拉瓦森也就脫掉麻布襯衣,穿戴一件防燙傷的皮革圍裙,暫停製作鋼劍的工作,開始按照留里克的要求,率先製作十字弓的弓臂。
所謂弓臂,便是一根長達約七十厘米,厚度已經被加工得僅有不到九毫米的劍胚。
隨着平直炙熱、已經滲透足夠碳元素,化作低碳鋼鋼條的劍胚逐漸被鐵錘敲打成了微微新月的形狀,製作試驗性鋼臂十字弓的工作正式開始!
而留里克,他本該耽於軍事訓練,下午本該修養身子,如今真是又找到了令人精神極度亢奮的工作。
留里克,他已經幻想着未來的羅斯軍隊,帶着大量的遠程武器,當敵人的軍隊還沒有衝到身邊時,就被威力強大之鋼臂十字弓發射的重箭,射穿了盾牌,射穿了軀體。
面對莫名其妙的巨大傷亡,敵人在錯愕中撂下倒地的同伴落荒而逃。
所謂戰鬥,在兩軍零距離廝殺之前,就以羅斯人的完勝而結束。
因為這份強烈的興奮,留里克甚至忘了自己當前對弒殺的忌憚。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自詡不是那麼熱衷暴力的人,卻在高高興興研發本時空的歐洲最暴力的遠程武器,這裏滿的矛盾真是難以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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