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身子一震,晃了一下,隨即又穩住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他慢慢走到一旁,扶着一塊大石,慢慢地坐了下來,眯起眼睛,看着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緊緊的據着嘴唇,一言不發,臉色灰敗。
「阿翁英靈不遠,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孫權轉過頭,卻垂着眼皮,不敢看孫策的眼睛。「王兄……想聽我說什麼?」
孫策恨不得一腳將孫權踹下山去,但他還是忍住了。他走到孫權身邊坐下,伸出手臂,攬住孫權的肩膀。「仲謀,人都有年輕的時候,都有犯錯的可能。犯了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吸引教訓,重蹈覆轍。戰場兇險,豈能不慎?阿翁不幸英年早逝,我不想你再有什麼意外。」
孫權弓着腰,雙手捂臉,頭埋在兩膝之間,無聲的抽泣起來。孫策撫着他的背,無奈的嘆息着,靜靜地等着孫權開口。常言道: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收到遼東生變的消息時,孫策就覺得還會有事發生,果不其然,他很快就收到了交州傳來的消息。華佗沒能救回孫堅的命。孫堅在病榻上苦熬了幾個月,最終還是走了。
直到死,孫堅也沒有說戰事的經過,他只給孫策留下一句話:讓孫權遠離戰場。
孫策收到了孫堅的遺書,卻無法執行。孫堅咽氣之前已經虛弱得無法執筆,這封遺書是由韓當代筆,沒有其他證人。基於吳夫人對韓當的一慣不滿,這封遺書怕是得不到吳夫人的承認,更不會得到孫權的承認。他當然可以強行將孫權驅離戰場,無須動用孫堅的遺書,可是這麼做,無法解開孫權的心結,只是將矛盾埋得更深而已。
遼東生變,太史慈無法西進,他要親自收復幽州,但他放心不下孫權,放心不下冀北,他要確認孫權有能力穩定冀北。收到孫權的冀北方略草案時,他覺得孫權有進步,所以親自趕來,想聽聽孫權的詳細方案,再點撥點撥他,幫他順利通過軍師處的質詢。可是一到大營,聽全柔說孫權擅自出營查看地形,他就有些不滿,現在聽完孫權的方案,更是大失所望。
孫權很努力,但他心態不對,不僅沒有改變,反而變本加厲。
他現在只有最後一個希望:如果孫權能夠因為孫堅的去世有所觸動,說出交州戰事的真相,勇敢的面對現實,他就再給他一個機會。如果孫權不肯說,不肯面對,那就怨不得他了。
一個不肯醒的人,是叫不醒的。
「交州七郡,產糧最多的是南海、交趾。」孫權慢慢抬起頭,掏出手絹,拭去臉上的淚水,慢慢地開了口。「南來北往的商人大多取道番禺,南海的糧食消耗很多,剩餘有限。中原戰事激烈,需要的糧食越來越多,南海無法滿足,交趾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孫策點了點頭,沒說話。
「況且龍編是州治所在,一直控制在士家兄弟手中,對我們掌管交州非常不利。阿翁本想用兵強取,只是蒼梧、合浦未定,無法大舉西進,便請張長史出面與士燮聯絡,希望能說服士家兄弟,放棄劉繇、高幹,與我們結盟。前前後後大概談了兩年,士家兄弟總算鬆了口,只是要求阿翁親自去龍編面議。我擔心有詐,便與阿翁商量,由我先行,他率領水師進駐海濱,等我和士燮談妥了,他再和士燮見面。」
「阿翁答應了,擔心有危險,還派韓義公率親衛騎隨行護衛。他本是一片好意,卻沒想到一進城,韓義公就與士燮發生了衝突,雙方白刃相向,死了人,士家兄弟翻臉,將我們困在驛館……」
孫策打斷了孫權。「什麼樣的衝突?」
孫權猶豫了好一會兒。「有人說韓義公以色侍人。」
「就這件事?」
「還有,他們進而攀扯上我們父子兄弟,污衊我們父子兄弟都是好色之徒,就連小妹都未能倖免,而且說得……更加無恥,那些話,我都不好意思說。」
孫策眉頭緊皺。「後來呢?」
「我們被圍之後,阿翁大怒,溯水而上,打算強攻龍編,中了埋伏,遭受重創。」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既然如此,你為何一直不肯說?」
「我是主使,談判失敗,我要負主要責任。況且我也有失察之處,如果能早點發現挑釁韓義公的人是劉繇的使者,也許就不會中計,就算中了計,也不會輕舉妄動,發生流血事件,以至於不可收拾。」孫權懊惱的捶着腦袋。「我以為張長史已經和士燮談好了,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點準備也沒有,亂了陣腳,被那些蠻子當傻子耍,實為奇恥大辱。」
「你不願意面對軍師處的質詢,所以寧願自己背着?」
「為尊者諱,事涉父兄清名,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張長史又是徐州名士,若是聲譽受損,可能會影響派系平衡。至於我……」孫權自嘲地笑了笑。「有覆轍在前,再多一次也沒什麼,王兄總不會殺了我,最多從此賦閒,做個富家翁。」
孫策點點頭。「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韓義公。」孫權哼了一聲:「至於他有沒有對阿翁說,又是怎麼說的,我就不清楚了。」
孫策端坐着,雙手撫膝,看向遠處。良久,他對孫權說道:「仲謀,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先回吳郡,為阿翁操辦喪事,然後我們兄弟一起去交州,和士家兄弟論論理。」
孫權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又有些失落。「王兄不回去嗎?」
「當然要回,只是會遲一點,我要先安排幽州的事。北方不安,如何南下?」孫策起身,拍拍孫權的肩膀。「仲謀,我不在吳郡,你便是最長,家裏的事你要擔起來,不能總讓阿母操心。」
孫權大喜,欣然領命。
——
土門關城樓。
張飛扶着城垛,看着那匹緩緩而來的大宛駿馬,看着馬背上那個偉岸的身影,不知為何,鼻子一酸。他知道,傳聞已經成真,關羽再也不會為劉備效力了。
雖然不知道吳王是怎麼做到的,但他卻一點也不意外,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將軍,要不要……」關都尉湊了過來,看看城下的關羽,咽了口唾沫。
張飛轉頭看着關都尉。「你想幹什麼?」
「我……」關都尉見張飛眼神不善,識趣的退了下去。他其實並不認識關羽,只是覺得這馬匹很不錯,如果用冷箭射殺關羽,將這匹馬奪過來,是一個不錯的禮物。
關羽來到關城下,勒住坐騎,大聲說道:「益德,故人重逢,何不出城一敘?」
張飛嘆了一口氣。「雲長兄,若是敘舊,如今各為其主,怕是不便。若是交戰,我自認不是雲長兄對手,不敢出城,還請雲長兄恕我不能盡地主之誼。」
遠處的關都尉一聽,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來人是關羽?
關羽放聲大笑,張開雙臂。「益德,你看,我連兵器都沒有帶,並非與你交戰。至於敘舊,你我兄弟,平日裏說得夠多了,何必惺惺作態。今日我來,是奉吳王之命。」關羽說着,轉身一指遠處的隊伍。「益德,吳王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你可願出城一見?」
張飛抬起頭,看向遠處,心裏忽然咯噔一下,驚訝不已。看到關羽的第一眼,他便覺得奇怪,關羽身上的衣甲不像是他這個級別將領的款式,卻有些眼熟,仿佛是孫策身邊侍從騎士的甲冑。他不太敢相信,關羽投降孫策,領軍將軍自然做不成了,卻不至於做普通一卒,還以為是什麼新款,遠處的騎士都是關羽的部下。此刻聽到關羽說孫策就在那裏,他意識到一個他之前不願意相信的事實。
關羽成了孫策身邊的侍從騎士。
這怎麼可能?張飛呆若木雞,半天沒說出話來。見張飛一動不動,關羽也沒有強勸,大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代吳王轉達。幽冀平定,吳王盡據關東膏腴之地,半有天下,形勢已明,還望益德莫作無益之斗,他虛位以待,願與益德共平天下,建不世功業。」
張飛回過神來,放聲大笑。「雲長兄,莫非他的侍從騎士還有空缺?」
關羽臉一紅,有些惱羞成怒。「玄德望風而逃,中山已亡,益德亦成喪家之犬,妻兒為人所虜,如今困守關中,進退不得,欲為侍從騎士而不可得,又何必大言?父母祖塋,你都不顧了嗎?」
張飛的笑容嘎然而止。他沉默了良久。「既為玄德驅馳,便顧不得太多了。雲長高義,想必不會不顧,拜託雲長了。」
關羽哼了一聲:「你的家人,還是你自己照顧吧。益德,你好自為之。」說着,撥轉馬頭,緩緩離去。張飛暗自嘆息,一抬頭,卻見遠處的隊伍中駛出幾輛大車,直向關城而來。張飛忽然明白了什麼,心中一陣激動。他將身體探出城牆,大聲說道:「雲長兄,大恩不言謝。他日再見,你我痛飲三百杯。」
關羽舉起手,搖了搖。「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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