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分裂 第兩千三百一十四章：間幕·僵持

    戰局只演變了五分鐘不到，黑瑪瑙城便化身為名副其實的血肉磨坊，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雙方將士的生命。

    得益於【鬧鬼教堂】方面這對姐弟的開拓，無夜王麾下的死士再無理由裹足不前，在踏過面前那儼然已經變成了一片坦途的護城河後死戰不退，與盤踞雄城的守軍毫無花哨地對殺了起來，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每分每秒都有人頂上，仿佛存在的意義便是將連同自己在內的一切化為屍山血海般不可理喻。

    至此，那隻名為『戰爭』的惡獸終於露出了獠牙，肆無忌憚地將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化為一連串冰冷的數字，斯文且高效地做着減法，不緊不慢、不疾不徐。

    如果此時此刻有一位想像力豐富的藝術家，那麼他以此為靈感完成的作品多半會擁有一層足夠典雅、知性且平靜的外衣，並露骨地被刻畫出隱藏在這份表象下的瘋狂、殘忍與惡意。

    那會是就連再怎麼庸俗的觀看者都能一眼看清其本質，並於產生心裏不適後大罵作者褻瀆藝術的作品，而正如那些庸人憑直覺所說的，所謂的戰爭，從來都不是一樁藝術。

    或者說，戰爭的藝術，從來都無關與戰爭自己，而是人們在過程中綻放出來的光芒，它們或許是智慧、或許是道德、或許是哲學與反思，但那唯獨不可能是戰爭本身。

    正如此時此刻某個同在觀賽的，鮮少能夠理解進攻方全部指揮思路的人所說，戰場只是一場被人們以各種理由所粉飾的，本質單純到可怕的暴力行為罷了，而眼下正發生在人們眼前的這場『小打小鬧』，就是其中最直觀、最赤裸、最本質的環節。

    也正因為如此，當這台絞肉機、這座血磨坊全力開動僅僅不到五分鐘後，已經有超過四成的觀眾感到了明顯不適，儘管系統鏡頭多是圍繞着雙方玩家進行的運鏡，但在這場攻城戰已經明顯成為比賽核心後，至少在伊冬、米卡、谷小樂、露西艾與克里斯蒂娜為主的鏡頭裏，某位口中的戰爭本質已經被體現得淋漓盡致！

    而這份淋漓盡致，除了在最初階段的衝擊力與爽感之外，就只剩下令人逐漸心涼的負面感受了。

    人類在本質上其實是很會『帶入』的生物，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對明顯意味着『死亡』、『終結』、『失去一切』的骷髏感到恐懼。

    而此時此刻發生在【黑瑪瑙城】的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簡直要比單純的骷髏、屍體或其它什麼能夠象徵生命末路的事物過分得多。

    「嘖嘖，畢竟是現在進行時，感覺不適應也很正常。」

    破風鳥俱樂部的臨時會議室中，百花殺啃了口烤尖椒，一邊咂嘴一邊把面色有些泛白的風花雪月摟進懷裏，柔聲安慰道：「儘管放心吧，小花花，越是這種時候，越應該把一切交給姐姐，哎，我知道你不想在無雙老弟面前露怯，所以不妨讓姐姐好好疼疼你，咱們邊適應邊享小可你也要一起？沒問題，等我把尖椒吃完，左手空出來！」

    單手抓着百花殺的右腕，將其魔爪一點一點掰離風花雪月肩膀的可人搖了搖頭，表情淡漠地說道：「我只是不想讓你趁人之危，給這孩子留下需要一生去治癒的糟糕回憶罷了。」

    「哎呀，小可妹妹你這話說的。」

    因為玩家在公共空間中的身體素質始終向遊戲外看齊，所以完全無法阻止可人將自己掰離風花雪月的百花殺面色一苦，可憐兮兮地說道：「姐姐我怎麼可能會是那種人嘛，而且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哦，【無罪之界】這狗日我是說這三百六十五無死角的極品遊戲根本就沒有空子可鑽啊，要是我真有什麼不軌之心，系統肯定第一時間跑出來警告我啊。」

    可人完全無動於衷，只是繼續冷冷地看着百花殺，平靜地說道：「所以你只會在【無罪之界】中跟自己喜歡的姑娘普通互動，營造出一種自己並無不良用心的氛圍，然後憑藉性別相同的便利要到聯繫方式，最後通過各種調查製造一系列『巧合』與『偶遇』，進而在遊戲外達成那雖然不可告人，但卻眾人皆知的險惡目的。」

    百花殺：「啊這」

    「我不是孩子，我早就成年了。」

    風花雪月則是柳眉微蹙地反駁了可人一句，但身體卻非常誠實地躲到了對方背後，面色非但沒比剛剛好看些，反而愈加蒼白了。

    很顯然，儘管百花殺確實讓鮮少見過這種陣仗，就連戰爭片都沒怎麼看過的風花雪月轉移了注意力，但卻在另一個層面上把後者給嚇着了。

    而作為一個高水平的美少女博愛主義者，儘管百花殺對自己沒有與風花雪月進一步發展的機會而感到惋惜，卻也沒有遷怒到可人身上，畢竟她很清楚自己是動機不純的那個，與那些明明做着髒爛事而不自知的人渣存在着本質上的區別。

    「唉。」

    於是乎，搭訕失敗且引起了目標警惕的百花殺長嘆了一聲，轉頭看向正跟個小學生一樣坐在椅子上喝果汁的九重：「我受傷了，玖玖，正好現在放長假，陪我去逛街唄？」

    九重點了點頭，笑盈盈地說道：「好呀。」

    百花殺垂下肩膀，無奈道：「好吧，我就知道你誒？玖玖姐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好呀』，反正我這兩天也確實沒什麼事。」

    九重甜甜地笑了笑，補充道：「不過我會帶上梅梅哦。」

    本已經露出狂喜之色的百花殺頓時面色一僵，干聲道：「啊帶楊梅姐啊」

    「不行？」

    從血染那邊搶了片五花肉的寒梅轉頭瞥了百花殺一眼，隨口說道：「我難道不是你親口承認的美少女嗎？還是因為這些年姐歲數大了，你嫌棄了？」

    百花殺訕訕地扯了扯嘴角，細聲細氣地說道：「我哪敢啊，不如說，楊梅姐你一直都在我最想睡的美少女排行榜中排前五啊」

    「想唄，沒人攔着你想。」

    女子防身術已經臻至化境，能夠在數息間將至少三個百花殺這種弱雞御姐防到當場去世的寒梅柳眉微揚：「總而言之，只要你不對玖玖動什麼歪腦筋，我絕對可以保證你在同行期間的人身安全，為你杜絕來自任何人其中也包括我的任何傷害。」

    百花殺：「但我肯定會動歪腦筋啊！」

    「那就趕緊處理掉你腦子裏的黃色廢料。」

    簡直不要太了解百花殺的寒梅哼了一聲，淡淡地說道：「或者我來幫你清理也行。」

    「」

    就這樣，深知對方肯定不會用『讓自己心滿意足進而變成虛無狀態』這種方式清理自己腦中黃色廢料的百花殺縮了縮脖子，訕訕地不敢再說話了。

    而寒梅則是在輕易制伏了這個難搞的女同後重新扯回了話題，轉頭對周圍的姑娘們正色道：「我也覺得現在這場景足夠糟糕甚至有些可怕，但我不認為迴避能夠解決問題，既然咱們玩的就是【無罪之界】這款遊戲，那麼就有必要適應這種讓人看着糟心的場面，哪怕看起來會讓人不舒服。」

    「同意。」

    浴火的起司貓妖往嘴裏塞了塊烤腰子，滿嘴油光地附和道：「看習慣了其實也挺下飯的。」

    寒梅：「嘔——！」

    「喂喂喂！」

    在意識到對方並不是在陰陽自己，而是真開始乾嘔了之後，起司貓妖當時就驚了，忙問道：「合着你也難受啊？不是，你都這麼難受了，還裝什麼辶啊！？」

    面色發青的寒梅用了足足好幾秒才喘勻了氣，沒好氣地瞪了起司貓妖一眼，咬牙道：「我說的是不提倡迴避問題，從來都沒說過自己看這跟屠宰場似的群架不難受！」

    「難受就別看啊。」

    起司貓妖一臉茫然，不解道：「幹嘛沒事兒給自己找不痛快？你抖M啊？」

    「我特麼不M，這也不是痛快不痛快的問題。」

    很清楚對方並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嘴欠的寒梅翻了個白眼，咬牙道：「主要是這鬼遊戲太真了，各方面都太真了，咱都是打職業的，之前也不少有在MMO遊戲裏屠過城的吧？誰家遊戲有【無罪之界】這麼真？」

    周圍的姑娘們都搖了搖頭，其中多數都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毛，畢竟大家都不傻，在寒梅『點』了一下後，自然就意識到了想在這款遊戲裏生存下去，就必須得適應各種因為過於真實而令人感到不適的地方，事實上，早在很久以前這些在遊戲領域出類拔萃的姑娘們就意識到了，別說這種慘烈的景象了，在【無罪之界】殺只兔子的感覺都跟其它遊戲完全倆概念。

    最終，還是剛剛表現出明顯不適的風花雪月點了點頭，小臉泛白地說道：「寒梅前輩說的有道理，謝謝你。」

    「不客氣，我只是有點兒窩火而已。」

    寒梅瞥了一眼這位重新強迫自己把視線投向屏幕的姑娘，無奈道：「兩支非職業隊就這麼踩着咱們干進決賽了，就算【無罪之界】跟之前的遊戲相比都不一樣，還是有點有點」

    「有點操蛋？」

    起司貓妖好心地提供了一下形容詞。

    「有點憋屈！」

    寒梅銀牙緊咬，憤聲道：「咱們好歹是靠打遊戲吃飯的人，這次也就算了，要是以後還被人家普通的遊戲愛好者落下這麼多，真就沒臉混了！」

    「我不靠打遊戲吃飯啊。」

    起司貓妖舉起右手，特別無辜地眨了眨眼。

    「咳，貓姐吃肉，少說兩句。」

    旁邊的金貝貝眼疾手快，在寒梅幾乎被氣炸了肺的時候向同伴遞上了一條烤肋排，總算分散了浴火這位普通遊戲愛好者的注意力，暫時把丫那張嘴給堵上了。

    看得出來，加入之後儼然成為公會大總管的貝貝姑娘並不想讓【浴火】被【赤色星座】惦記上，所以至少在打字戰士那幫賤人忍不住出手坑人前她不想拉到在場任何一家俱樂部或工作室成員的仇恨。

    而端正了職業態度的姑娘們也紛紛將注意力重新投回比賽上，在稍微適應了一番後重新開始了客觀角度的討論，其內容的質量非但完全不比隔壁那些個老爺們兒低，部分細節方面的精細度和專業度甚至還要更高——

    「城牆和城門的耐受度都出問題了。」

    鶯鶯燕主力隊的副隊長，整個俱樂部里唯一一個沒有遭到百花殺毒手的黑髮OL眼鏡娘『李姥姥』眯起雙眼，淡淡地說道：「這不符合我認知中的結構學，就算考慮到結界、魔法等神秘學要素，依然顯得有些太過脆弱了，再這樣下去的話，美少女不好打」

    不死工作室的主力成員，有着極重黑眼圈的蒙面少女『僵僵』微微頷首，言簡意賅地說道：「我猜是任務。」

    「採石場，我記得露西艾有提過一次。」

    浴火的金貝貝也是反應奇快，拍手輕呼道：「好像自從那邊被擊破後，城牆的狀況就有點不好了。」

    「不止。」

    九重笑了笑，柔聲補充道：「還有投石機的效率也明顯變低了，不過對面也遇到了不少的問題，比如克里斯蒂娜回到城中後攻城方的士氣明顯低落了一大截，不僅如此，每隔半小時，【鬧鬼教堂】一方的NPC都會被削弱一輪，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某種懲罰性的任務機制。」

    「我這邊也注意到」

    常磐工作室的羅蕾萊推了推眼鏡，淡淡地說道：「美少女這邊的米卡和露西艾已經累積承受了大量攻擊，但在沒有回血與喝藥的情況下，他們的生命值百分比卻沒有低於過98%，這絕對不正常，要知道克里斯蒂娜出城後的最低血量都到過95%。」

    「所以說，美少女贏的機會大嗎？」

    「我倒是想讓她們贏呢。」

    「但【鬧鬼教堂】那邊可是唔，我說不好。」

    「一般情況下的攻城戰不可能這麼早打穿，但這畢竟是比賽，有代表系統力量的任務介入。」

    「主要是護城河被廢掉了。」

    「話說那兩位好像是姐弟吧？嘖，我記得凜冬選手好像挺帥的！」

    「嘖，我記得你上次戀愛腦的結果是奔現後被嚇得哭了兩宿。」

    「閉嘴，別以為你跳槽了我就不敢撕你嘴了！」

    「沒辦法啊，我天賦有限，肯定沒辦法在主力隊打正選，這邊給的還多，所以哎？！怎麼這城的另外兩邊也被圍了！」

    「NPC大軍漫過去了，美少女危險了。」

    「撐得住，按九重前輩說的，【鬧鬼教堂】那邊的NPC沒過幾分鐘又要被削弱了。」

    「但守城這邊的人數」

    「哇，還在往裏沖！攻城方的人太多了！」

    「沒辦法一口氣全衝進去，能不能點殺一下谷小樂或者凜冬？不然」

    「忙不過來啊！」

    「僵持住了！」

    「嗯，僵持住了。」

    就這樣，正如這些立場嚴重傾向【美少女戰士】隊的職業玩家所說，場面在無夜王麾下死士持續涌至城下，將【黑瑪瑙城】四面合圍後，又一次陷入了慘烈的僵持狀態。

    而這輪僵持的持續時間，竟然有足足一小時之久！

    直到——

    遊戲時間AM04:41

    【鬧鬼教堂】方面，絕對主力『大陰陽師谷小樂』、【美少女戰士】方面，治療位『米卡·尤克』，同時陣亡於薩姆萊爾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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