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消息,如同消息本身一樣帶着可怕的氣息,金鑾寶殿裏鴉雀無聲。
林蔭鎮瘟疫的死灰復燃,成了懸在二皇子頭上的一柄利刃,隨時都能斬斷赫連黎歌與儲君之間的關聯。
一次瘟疫可以說成是疏忽,兩次大疫橫行,只能說明二皇子連掌管封地的能力都沒有,更談何掌管一國。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又出現了瘟疫……」
赫連黎歌方寸大亂,抓住一個負責林蔭鎮的幕僚厲聲質問:「到底是什麼原因!瘟疫怎麼會死灰復燃!」
「不、不應該啊殿下,我上個月還派人清查了林蔭鎮的病患情況,絕對沒有疫病的徵兆,而且按照常先生的吩咐,鎮子裏的各處角落都灑滿了熟石灰,連着茅廁都被翻修一新,可以說如今的天雲國,林蔭鎮是最乾淨的城鎮,不可能有疫病存在啊!」
鬆開手下的幕僚,赫連黎歌轉而盯住了背着黃旗的騎手,喝問道:「林蔭鎮的瘟疫是你親眼所見還是道聽途說!你給本王說清楚!」
「回稟殿下!林蔭鎮發生瘟疫是我親眼所見,鎮子裏全是屍體,臭氣熏天。」
騎手單膝跪地,低着頭稟報:「瘟疫發生後我立刻啟程,耗時六天,跑死了五匹快馬,星夜兼程趕到皇都,小人所言無不屬實,願以人頭擔保!」
騎手的保證,聽得赫連黎歌腳下一個踉蹌。
「六天前……」
赫連黎歌面如死灰。
他現在才想起來林蔭鎮與皇都相隔有多遠,足有十天的路程,八百里加急的快報也要走上六天六夜。
如果瘟疫發生在六天前,那麼現在的林蔭鎮怕是沒有活人了,非但如此,瘟疫一旦擴散開來,赫連黎歌的整個封地恐怕都要陷入疫病的肆虐當中。
「堂堂皇子怎能如此大意!連瘟疫都沒治理好就離開封地,二殿下這次回來恐怕不是為了爭儲,而是回來避難吧!」
站在大皇子一方的文武開始蠢蠢欲動,這麼好的藉口,正是擊敗二皇子的好機會,都無需製造新的手段,只要落井下石就夠了。
「疫病猛如虎,一旦泛濫,後果不堪設想!」
「星火可燎原,瘟疫比星火可怕得多,二殿下鑄成大錯,為今之計是該如何應對這場大疫啊。」
「已經六天了,林蔭鎮應該沒有活人了。」
「病死一鎮子百姓還算好的,如果有林蔭鎮的百姓流竄出去,那才是大禍!到時候一旦瘟疫大範圍擴散開來,將是我天雲國的浩劫!」
「什麼神醫,原來是沽名釣譽之輩,怕是行腳的村醫,二殿下真是遇人不淑,識人不明啊。」
一句句埋怨與質疑,將赫連黎歌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連着常生這位神醫都被當做了濫竽充數的村醫。
「二弟太年輕了,年輕則必然氣盛,氣盛雖然是好事,可是一旦出錯,容易陷入萬劫不復。」
赫連星漢此時嘆息一聲,他臉上不知為何現出了一種悲愴的表情,對着皇帝深深一拜,道:「二弟的封地不會出現大範圍的瘟疫,請父皇放心。」
所有人擔心的瘟疫大爆發,大皇子居然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化解了過去。
「哦?你為何有如此把握。」龍椅上的赫連山睜開了眼皮,看向大皇子赫連星漢。
不僅皇帝好奇,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在好奇,就連常生都覺得奇怪,不明白赫連星漢因何如此篤定。
「由於林蔭鎮與兒臣的封地相隔不算太遠,三月前林蔭鎮發生瘟疫的時候,兒臣曾經親自趕往查看。」
面對着帝王,大皇子面目悲壯的說道:「兒臣深知瘟疫的可怕,所以提前做了預防,派遣軍兵鎮守在封地邊界處,時刻關注林蔭鎮的情況,並且下了死令,如若林蔭鎮再次發生大範圍瘟疫,在無法阻擋的情況下,為了阻斷瘟疫蔓延,可壯士斷臂,捨棄一鎮之地,保全我天雲國。」
一句壯士斷臂,赫連星漢說得悲壯無比,聽在其他人耳中更是連連吸氣。
如果真如這位大皇子所言,那麼此時的林蔭鎮,怕是已經成為了真正的死地。
天邊的最後一縷夕陽就此退去,陽月失去了所有光澤,夜幕來臨。
大殿裏早已燃起了無數燈籠,整個金鑾殿被照耀得亮如白晝。
肅穆的氣氛開始瀰漫,當赫連星漢說完,大殿上無人再開口。
「你是說,林蔭鎮已經……」
二皇子赫連黎歌臉色蒼白,聲音顫抖,他不怕一鎮的百姓死絕,他怕的是就此與皇位無緣。
「報!!!」
夜幕中,又有八百里加急的快馬出現,身背黃旗的騎手跌跌撞撞衝進大殿。
「稟報陛下!林蔭鎮大火,鎮上居民無一倖免!」
嘩!!!
第二次的消息,猶如掉進油鍋里的冰塊,激起了千層浪。
「大殿下英明!自斷一臂比起全身腐爛要強出百倍。」
「大殿下領過兵,上過陣,自然知道患處雖小卻能涉及全身的道理,此乃刮骨療毒,快刀亂麻!」
「以大火阻斷瘟疫,雖為無奈之舉,為的卻是更多的黎民百姓,大殿下無需自責。」
「怪不得大殿下始終悶悶不樂,連冬獵都沒有精神,歌舞更懶得去看,原來在擔憂着瘟疫大事。」
大皇子一方的文武百官頻頻稱讚,就連皇帝都微微點頭,看來赫連山對大皇子的決斷十分滿意。
站在二皇子一方的文武百官,在此時則顯得尷尬了起來,甚至有人偷偷挪步,離着赫連黎歌遠了一些。
任誰都能看得出,自從林蔭鎮的消息傳來,二皇子赫連黎歌已經爭不過大皇子了。
太子之位,必然是赫連星漢無疑。
「二殿下的疏忽險些釀成大禍,若非大殿下出手,這六天來沒準瘟疫會傳進皇都,到時候可就天下大亂了。」
老邁的宰相始終沒有站隊,旁眼觀察着時局,見大勢已定,立刻倒向大皇子一方,他這句話一說,頓時引來更多的文武百官附和。
大皇子收穫了無數讚譽,而二皇子只剩下埋怨。
先是封靈土不足,再是金石十八寨造反,最後的林蔭鎮瘟疫泛濫的消息,堪稱一錘定音,完結了這場持續一天之久的立儲大典。
高高在上的老皇帝分別看了看兩個兒子。
目光落在赫連星漢身上的時候充滿了自豪,落在赫連黎歌身上的時候則充滿遺憾。
「定下了,封,大皇子赫連星漢為……」
老皇帝的聲音剛剛響起,就見人群中走出一人,直奔大皇子赫連星漢。
這人,正是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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