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懲了所有宗室,耗光了李聖天最後一絲力氣,老國王昏死過去,所有的御醫全力搶救,用盡了各種藥物,在三天之後,李聖天終於再次清醒過來,奈何他已經沒法說話了,只能用手指勉強指了指桌案。
李從德急忙過去,含淚從桌上抱起一個精緻的綠松石鑲嵌的盒子。
李聖天微微動了動下巴,表示肯定,隨即又昏迷過去……兩天之後,大寶于闐國王,李聖天駕崩……
很難想像一位國王死去,可以讓那麼多人發自內心地悲痛,于闐城中,不論男女老少,全都戴上了白色的腰帶,沒有任何要求,大傢伙自覺收起街邊紅色的燈籠幌子,改成素白的。
百姓們跪在家中,哭拜地上,默默祈福。
祝願國王陛下,早登天界。
兩位小公主哭得稀里嘩啦,淚水幾乎一刻沒停過,胸前的衣服都潤濕了一大片。
祖父走了,于闐的天塌了!
「再也沒人保護我們了,再也沒人帶着大家對抗黑汗國了!」小公主抱着姐姐的脖子,悲聲詢問,「是不是,是不是啊?我們都會死嗎?」
大公主的心仿佛被戳了一下,她咬緊了嘴唇,「不會,我們不會的!爺爺走了,我們就自己保護自己!」她用力抹了一下眼淚,記得爺爺說過,于闐的男女老少,每個人都是戰士,真要是國破家亡的那一天,大家要一起赴死,做一個堂堂正正,挺直腰杆的人!
眼下還沒有那麼絕望,大公主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
她拉着妹妹,直奔沖了出去,找到了郭幸哥。
「我想要一把刀!」大公主格外認真。
小公主探頭,怯生生道:「是兩把!」
郭幸哥愣了一下,突然露出一個笑容,「我還以為你們會去去佛爺保佑呢!」
太直男了,郭幸哥,你丫的不知道這麼說話多遭恨啊!兩個公主都想撕碎了你!
少年郎沒在乎公主的憤怒,他跑進去,過了一會兒,取出兩支小巧的火槍,塞給了姐妹倆。
「女孩子就不要舞刀弄槍了,這是我最新做出來的火槍,全天下只有兩支,很珍貴的。」郭幸哥招呼她們到了作坊的靶場。
提到了武器,郭幸哥終於打開了話匣子,「上一次我從漢中回京,遇到了刺殺,跟我一起回京的兄弟好多都慘死,我從那時候起,就想着造出一種shè速很高的火器,即便以寡敵眾,也不用害怕,瞧瞧,這就是我的成果!」
郭幸哥說着,就扣動扳機,轟的一聲,一枚彈丸已經打了出去,他並沒有停下來裝填,而是繼續扣動扳機,一連打了六發,才笑嘻嘻收手,揚起手裏的槍,衝着兩位小公主得意道:「怎麼樣,不錯吧?」
兩位小公主傻愣愣瞧着五丈左右的靶子,上面的彈孔足有半寸深,這要是落在人身上,絕對能殺人致命,非死即傷啊!
大公主懷着激動的心情,把槍接在手裏,指尖輕輕撫着還有餘溫的槍管,又看了看帶有六個凹槽的轉輪,原來這個就是連續shè擊的奧秘所在!
「殿下你真聰明!」大公主情不自禁贊道。
郭幸哥撓了撓頭,「還差得很遠呢,這兩支槍成本太高了,我還在想辦法,假如成本降下來,讓成千上萬的人裝備火槍,就算再多的人都沒法攻下于闐!」
說這話的時候,郭幸哥充滿了自信,少年就像是一顆放着光的小太陽。
兩位小公主似有所悟,爺爺真的給她們找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佳婿,也給于闐找了個希望……握着手裏的火槍,她們的淚又止不住了……
「該死,真是該死!」
趙二帶着人,火急火燎,返回于闐。
「你丫的怎麼回事?」
一見面,就讓葉忠揪住了他的胸口,險些把他提起來。
「我審問了尉遲郎父子,他們說你死了!」
「你才死了呢!」趙二不客氣道:「那兩個蠢才,得到的是假消息……我要不是說自己死了,你們怎麼能抓到他們,如何能挖出于闐最大的蛀蟲?」
趙二問得義正詞嚴,葉忠也無話可說,的確如此,趙二詐死,產生了效果,可,可因為此事,李聖天死了,雖然不是趙二有心的,但至少脫不了干係!
「你還是有罪!」
趙二難得沒有反駁,哀求道:「你放下我,讓我先去給他老人家上一炷香,然後再給我師父寫急報,請罪!」
素來陰險無情的趙匡義,跪在李聖天的靈柩前面,到處白幡飄揚,哭聲一片……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為了一個相識不久的人落淚,可當他從靈堂出來,眼圈已經紅了!
老天啊!
你太無情了!
李聖天從繼位之初,就面臨着四方壓力,他艱難維持,不斷派出使者,前往中原,哪怕大唐滅亡,哪怕天下紛**,皇帝像走馬燈一樣,他也沒有放棄忠誠。
苦苦期盼着,等待着,終於,大周有力量援助于闐,他們的處境可以改變了。
老國王沒有來得及享受太平,就撒手離去。
出師未捷身先死,縱然是鐵石心腸,此刻也要悲痛欲絕!
葉華得到李聖天駕崩的消息,已經是半個月之後。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葉華緊皺着眉頭,說實話,在他的心裏,欽佩的人十分有限,苦守西域幾十年,保留漢家一點香火的李聖天,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葉華甚至想過和老國王把酒言歡,天南地北地暢談,那該是何等愉快的事情!
奈何,他居然這麼突兀地走了。
「李聖天,忠心可比日月,氣節堪稱松竹。」柴榮感嘆道:「他在臨死之前,還告誡于闐百姓,不要聽信挑唆離間,和大周是一家人!朕不能即刻提兵,親至于闐,實在是心中有愧!」
柴榮沉吟一番,立刻降旨。
派人前往于闐,給李聖天上尊號,大朝大寶大聖大明天子……葬禮規格比照天子,並且定名為漢陵!
除此之外,柴榮還降旨,將李聖天駕崩的消息,傳諭天下,要求大周臣民,給這位于闐天子戴孝祭奠。
朝中諸公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不管怎麼說,李聖天不過是于闐國王,藩屬之國而已,以天子之禮安葬,舉辦國喪,到底該怎麼做啊?
是比照別國天子,還是按照大周的天子來辦?
聖人春秋鼎盛,咱們先給他演示一下?
怎麼都不合適啊!
內閣召集各部,商量了整整一天,都沒有拿出辦法來。
要不?再請旨,問問陛下,看怎麼辦?
「不必了!」
王朴突然開口了,他手裏捧着一份遺書。
「這是于闐天子李聖天,在患病之前所寫,我給諸位宣讀幾段……」說完,王朴面色凝重,緩緩念道:「……尉遲一脈,本為胡人,然則數百年來,承襲漢家教化,行華夏之禮,與中原無異。孤繼位之初,即曉諭國人,孤非天子,乃是大唐宗屬,為大唐戍邊安民而已……數十年來,中原風雲變幻,戰**頻繁,交通斷絕,幾十年間,孤竟不知大唐亡國矣!幸賴天助,于闐使者得以進入中原,拜見大晉天子,彼時大晉天子派遣僧團百餘人,跋涉萬里,來到于闐,孤與中原高僧,暢談佛法,一連三日,如聞天籟,欣欣然,身在淨土矣……」
讀到這裏,在場諸公全都沉默了。
他們的眼前不僅浮現出一副久旱逢甘霖的場景……只是後晉曇花一現,根本不值得依靠,此後又是近三十年。
一個中年人,變得滿頭白髮,垂垂老矣。
人不怕失望,怕的是燃起希望之後的失望!
曾經的李聖天,多麼盼着後晉能夠幫他,可最終還是失望了。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默默等待着,直到大周的使者出現!
「孤乃垂暮之年,行將就木,孤之生死,尉遲一族,皆不足道也。唯恐他年城破,于闐百萬生靈塗炭。孤不能庇護蒼生,保全子民,孤死不瞑目!蒼天有幸,中原聖人降世,掃清宇內,**歸一……此乃上天之德,于闐應當順應天命,共享盛世。孤替大唐守邊,替大周牧民。孤死之後,于闐之地,百萬生靈,悉數託付中原聖人天子,于闐不負中原,大周也必不負于闐!」
「于闐子民強敵覬覦,居心叵測,亡國滅種之禍,近在咫尺。能救于闐者,唯中原而已。往孤死後,爾等一心一念,尊奉天子,效忠大周,斷然不許有二心!若有犯上作**,挑撥離間者……孤雖在九泉之下,亦會追爾之魂魄!」
王朴念過之後,緩緩道:「諸公,你們還有何說?李聖天遺書在此,我想足以讓無數人慚愧汗顏了!」
他說完之後,首相王溥深以為然,他兩手按着大腿,沉吟了許久,才緩緩道:「陛下言說,李聖天忠心堪比日月,以天子之禮安葬,理所當然!」
首相大人終於拿出了魄力,「立刻與內閣的名義,命令禮部發公文,要求各州府縣衙,共同祭奠于闐天子,不得有誤!」
其他的諸公也一起道:「的確該如此!」
整個中原,每一個城市,都挑起了白幡,各種報紙,不遺餘力,介紹于闐的情形,千千萬萬的中原百姓,加入到了祭祀的行列,這一刻,舉世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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