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步飛喟然嘆道:「天數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安安穩穩、順順噹噹地逆天而行,他不斷給人製造劫數,而且劫數越往後去就越為兇險。一開始可能只是在警告逆天者主動放棄,而後就會從警告變成責罰,變成毀滅,甚至變成無休無止的詛咒,株連九族。」
「呵呵……」金步飛冷然笑道,「地脈傳人都已經不人不鬼了,我們還怕什麼?從恆家人定居在此,我就知道他們早晚會成為我的劫數。」
「果不其然哪!那個姓恆的很快就發現了山神廟的秘密,也推敲出了我的計劃,他讓自己的兒子堵在了老狼的必經之路上。因為,他是天定的劫數,不僅沒被老狼撕成碎片,反倒緊緊纏在了老狼的身上,被老狼先一步推上了神台。只不過,他沒成神,只是給後輩帶來了風水之利罷了。」
我聽到這時,忍不住插話道:「既然你已經跟老郎達成了協議,為什麼不直接讓它把你推上神壇,反而要花費二十多年慢慢走上神位?」
金步飛笑道:「你還是年輕啊!有些事情,並非像你想的那麼簡單。老郎本就不是山中生靈,我讓他伏在地下一點點挪上神壇,不就是為了讓他吸取地氣嗎?山下穀物年年歉收,就是因為這處風水秘葬在掠奪地氣。」
我悄悄看向葉燼時,後者微微點頭道:「老恆在生意場上確實有幾分狼性。」
狼的特性就是掠奪,但是為了生存,又不會竭澤而漁,總會留下一部分獵物,讓它們繼續繁衍,以保證自己族群的延續。
金步飛繼續說道:「至於我為什麼不從棺材裏出來,就屬於地脈之秘,恕我無可奉告了。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雖然人在棺中,但是外面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金步飛沒說實話,他所述的這一段話里,有些地方解釋不通。
我沉聲道:「你怎麼知道鬼脈傳人一定會趕過來?」
「哈哈……」金步飛道,「難道你父親在傳你半命秘法的時候,沒告訴過你半命九脈亦敵亦友嗎?半命九脈只要不逆天改命,任何生意、任何事情都可以合作;但是,一旦有人想要逆命,那麼其中一脈必然會成為他最致命的劫數。」
金步飛沉聲道:「所以,我敢斷定,一旦我的逆命之局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肯定會有一脈傳人出現。你們兩個不是都來了嗎?」
我再一次問道:「一直在追殺恆飛的人,究竟是你還是他的先祖?」
「是我!」金步飛直言不諱道,「我知道劫數會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就算恆坤佔據了風水,我也沒有將他的屍身毀去。有他在,有他的傳說在,至少還能掩人耳目。」
「但是,恆坤卻給我留下了一個死結,那就是,他給子孫留下了斷脈、立祖的遺言。此處風水與別處不同,想要斷脈,就必須趕到山神廟把恆坤挫骨揚灰。你們來了,我的劫數也就開始了。所以嘛,我一直都在阻止你們。」
金步飛淡然道:「兩位,看在同是半命九脈,同是為了逆天而行的份上,兩位離開如何?只要你們離去,我願意欠你們一份人情如何?」
我沉聲道:「你想逆天,不關我的事,我也沒有興趣插手。把我的僱主還給我,我轉身就走。」
「這個嘛……」金步飛笑道,「這個恐怕不行,我留着恆飛有用。一個僱主而已,跟你非親非故,讓他留下又能如何?」
葉燼忽然上前一步:「恆飛是我的朋友,你不放人,老子讓你飛灰湮滅!」
金步飛淡然笑道:「你可以試試。」
「找死!」葉燼怒吼聲中抽刀撲向了金步飛。
「一起上!」葉燼動手,我和史和尚同時抽刀而上,東老太也一併衝上了前去。
我衝出三米開外時,卻忽然聽見路小贏喊道:「不要上當!」
等我回身看時,全場唯一沒動的路小贏拔劍沖向了狼神塑像,起手一劍直奔狼神頭頂劈落而下。耀眼生寒的劍芒還沒觸及塑像頭頂,狼神塑像就在劍風之下驀然開裂。
裂開的泥坯隨着劈落的長劍向左右迸飛的瞬間,龍口劍的寒芒從狼神塑像的頭頂劈進身軀兩尺有餘,直到將近塑像腰腹的部位才算停了下來。
被路小贏一劍劈開的泥塑僅僅堅持了一秒,就順着長劍砍開的缺口轟然裂成了兩瓣兒,一左一右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路小贏不由得微微一愣:「難道錯了……」
路小贏的話音未落,我眼角的餘光就掃見了一條形同巨狼般的黑影從無面山神的頭頂撲落了下來。等我再回頭時,葉燼他們三人已經撲到了神像近前,同時出手向神像狂擊而至。
三人爆發而出的如火勁氣向神像洶湧而去時,天上蓋落的黑影卻先一步將神像籠罩其中。僅僅一瞬之間,三道勁氣就和黑影碰撞在了一處。驚天動地的巨響驀然乍起之後,葉燼等人連退了三步,神台上的狼影卻凌空而起,翻動着身形落向神台背後。
狼影翻起的那一瞬之間,我清清楚楚地看見狼影口中帶起了一道殷紅刺眼的血線。可那並不是妖狼在重傷之下噴出的鮮血,而是被妖狼像巨鯨吸水抽起的血流。猩紅的血跡僅僅隨着妖狼倒飛而起的身形飛轉了半圈,就被對方全部吸入口中。
等到狼影雙腳落地,人立而起時,他的面孔也漸漸變成了一個老頭的模樣,唯獨露在唇外那兩顆染血的獠牙還帶着過去的狼形。
東老太厲聲叫道:「果然是你!」
對方輕輕擦去了嘴角上的血跡,向我和路小贏拱手道:「多謝兩位道友成全。」
「金步飛?」聽他說話的口氣,應該就是金步飛。
「本尊金步飛!」金步飛說話之間,周身上下帶起了一股威不可犯的神聖之氣,空曠的岩洞像是應和對方的名諱,從金步飛的話音當中轟然振鳴。
很快,形同臣服似的巨震就以岩洞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出,巍巍群山像是在「金步飛」三個字中瑟瑟發抖、振鳴不斷。
史和尚驚叫道:「他成神了!你們幾個快走,我拖住他!」
我不但沒動,反而往前踏出了一步:「道友果然高明。只怕你剛才沒有說真話吧?」
金步飛笑道:「本尊方才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為什麼要跟你說真話?」
我冷聲道:「就算你沒說什麼,我也一樣能猜到你的佈局。」
金步飛淡淡笑道:「那就說來聽聽。」
我在賭金步飛的自負。
善於算計的人,最大的樂趣,不是享受計謀成功之後的喜悅,而是有人跟他分享自己佈局的過程,哪怕對方是他的敵人。
如果沒有這樣的一個人,謀劃佈局的人就算完勝對手,也會覺得像是親手做了一道佳肴卻忘了往裏放鹽,不論這道菜如何精美,最後也索然無味。
況且,金步飛一直把我們騙到現在,也不會相信我能推敲出他的真正用意,以他的自負,自然會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而我要的就是這點時間。
金步飛已成山神,方圓數百里之內全都是他的地盤,我們就算把史和尚留下殿後,又能跑出多遠?
既然拼死一戰的結果早晚要來,我何不拖延時間,悄悄抽取幽冥之氣,準備反擊?
我不動聲色地挪動了一下雙腳才開口說道:「一開始,你或許像自己說的那樣奴役了老郎,讓他將你推上神壇,成就山神之位。可是,恆家老太爺出現之後,你卻想到了一個更為穩妥的辦法,那就是篡位。」
金步飛的臉色果然稍稍一變:「你繼續說。」
我緊盯着金步飛道:「恆家老太爺或許只是覺得這裏風水奇特,但是,他並沒發現山神廟的秘密,是你故意把山神廟的秘密暴露在了對方面前的。」
「恆老太爺雖然也是術道高手,可是人就有貪慾、就有賭性,他知道山神廟能夠成就神位之後,也一樣開始琢磨該如何佔據山神廟,讓自己成神。一旦恆家有人成就一方山神,足夠庇護家族百年之久,這比佔據一處風水寶地讓家族大富大貴更為誘人。恆老太爺終於抵擋不住這種誘惑,決定鋌而走險,截斷你的佈局,讓自己上位。」
「可惜,恆老太爺並沒等到那一天,所以,他只能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的兒子恆坤。而你卻在這段時間裏,將自己和老郎融為了一體。你應該是利用秘法滅殺了老郎的魂魄,自己鑽進了老郎的神台了吧?」
金步飛的臉色開始變得越發陰沉:「你說的沒錯。還有呢?」
我淡淡笑道:「當初,並不是老郎沒能撕碎恆坤,而是你根本沒有動手。你故意把恆坤的屍體給推上神壇,卻不讓他坐到神壇中心,就是為了造成君位不強的結局。」
「恆坤雖然成了山神,但是他沒完全佔據神位,就變得異常羸弱,而你卻把自己的魂魄藏進了狼神泥塑。我說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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