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如同從陽光明媚的初春進入飛雪飄舞的寒冬。
整個世界的冰冷帶着猙獰的惡意撲過來,混亂在外界開始毫無徵兆的蔓延,大量的消息,無數的分析,精密的計劃在同一時間被徹底打亂。
賈德林的大腦嗡嗡作響,不斷蔓延的寒意衝擊着他的身體,他的身體搖搖晃晃,艱難的扶住了車廂。
眼前不斷奔跑的身影越來越多,他們喊着,叫着,一臉的驚惶,這同樣也是此刻賈德林的心情。
只有雪國的士兵才知道北極熊對於雪國而言意味着什麼。
北極。
熊。
這是自雪國建國以來就始終處於頂尖的兩支軍團,也可以說是雪國多年來不計一切代價打造的兩支軍團,進入這兩個軍團可以說是雪國所有士兵最高的榮耀,無數的軍費,最頂尖的高科技裝備,普通士兵就堪比中層軍官的待遇,甚至某些特殊權限,每一條都在說明這兩支軍隊的特殊性。
近乎不遺餘力的培養也意味着北極熊的每一名士兵都可以說是行走的武器庫,他們荷槍實彈,武裝到牙齒,全身上下到處都是高科技的尖端裝備,正常情況下,北極熊五人一組的小隊哪怕是相互不熟悉,簡單配合都可以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幹掉一個普通的加強連。
這就是北極熊。
雪國最強的精銳,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雪國對於北極熊不遺餘力的宣傳和支持,已經讓整個雪國士兵階層都相信他們無堅不摧的恐怖與強大。
北極熊天下無敵。
這是雪國軍方一直堅信的信念。
多年前東城無敵第一次進軍雪國的時候,黑龍軍團雖然也打退了北極軍和熊軍的聯手,甚至讓他們在逃跑的過程中丟掉了軍旗,但黑龍軍自身也是損失慘重,加上雪國的有意引導,所有軍人都認為那是雪國軍方的戰略性撤退和轉移,所以雪國軍方的信念並未動搖。
而在那之後,反倒是雪國高層緊張了一段時間,他們拼命宣傳着北極熊的強大與鋒銳,讓雪國軍隊對此更加深信不疑。
信念一旦積累到了某種程度,就會變成信仰。
與中洲不同。
中洲所有人同樣知道邊禁軍團是中洲最強大的軍團,但邊禁軍團規模太大,中洲各大集團對東城無敵也有猜疑,過去很多年的時間裏,邊禁軍團聲勢雖高,但卻並沒有到達北極熊這種程度,而且所有人也都清楚,即便邊禁軍團再怎麼強勢,在中洲還有北海軍團並不遜色於邊禁軍團,加上這些年來古行雲取代了李氏,崑崙城在不斷發展,所以中洲內部雖然爭鬥不斷,但卻一直保持着活力。
而在雪國,所有軍隊眼中只有北極熊。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北極熊其實是兩個軍團。
北極熊成了雪國軍隊的信仰。
似乎所有人都不曾想過,有朝一日當信仰崩塌的時候,整個雪國的軍心會崩潰到什麼程度。
賈德林死死抓着車廂的副手,無比混亂的外界喊叫聲不斷傳過來,他的大腦第一時間反應的竟然是北極熊軍隊到底是怎麼全軍覆沒的。
暴君在幹什麼?
極地聯盟在幹什麼?!
賈德林的內心突然無比的憤怒。
前方臨時修整的軍隊中陡然傳來了大片的槍聲。
無數的炮火在賈德林身邊響了起來,大地在震動,慘叫和不敢置信的怒吼同時響起。
賈德林呆呆的看着這一幕,他的大腦完全反應不過來,一時間顯得有些茫然。
突兀爆發的廝殺在一瞬間擴散到了整個軍隊。
雪國的進軍極為強勢蠻橫,第七軍團和第十四軍團所過之處,到處都是一片安靜,此時兩大軍團身處荒野,根本不曾遭遇敵襲,那眼前的一切...
內訌?!
賈德林眼前猛然一黑,大怒着咆哮道:「怎麼回事?!」
根本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廝殺在短暫的混亂中徹底爆發。
第七軍團,第十四軍團,具體到每個師團,具體到每個團部和連隊,密密麻麻的陣營中,同一時間,幾乎每個人都拿着槍朝着對面開槍。
一名雪國士兵茫然的看着廝殺的同伴,他還在猶豫,身邊的子彈已經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劇痛傳遍全身,他呆呆的倒下,眼前的最後一幕,是在他身邊一個並不算熟識的同伴正拿槍對着他,對方的眼神中滿是懷疑與猜忌。
這是...
怎麼回事啊?
槍炮聲連綿不斷的響起。
隱隱約約,凌亂的怒吼聲從各處響了起來,瞬間變成了一片浪潮。
「修斯叛國了!」
「叛國者,泄露了北極熊的情報!」
「殺德林!殺漢米頓!」
凌亂的呼嘯聲衝擊着賈德林的意志。
賈德林的臉色慘敗。
修斯·艾爾特·米洛斯。
這個名字並非雪國現役的八大元帥之一,但卻是曾經的雪國首席大元帥,如今的雪國總長,如果論權勢和影響力,對方絕對可以算是雪國排名前五的大人物之一。
摩爾曼斯的決戰里,雪國方面以新任首席大元帥暴君為首,而幕後的策劃者,就是修斯總長。
這是雪國軍隊的元老,門生遍佈天下,第七軍團次長德林將軍,第十四軍團軍團長漢米頓將軍都是修斯總長的學生,尤其是後者,更是修斯總長的女婿。
賈德林猛然晃着頭,局面太過突然,簡直就是在一瞬間完全顛覆,他還沒來得及弄明白怎麼回事,廝殺就已經不受控制,到現在他甚至不知道修斯總長到底有沒有叛國,不,他甚至不知道修斯總長叛國的消息到底是怎麼流傳過來的,什麼樣的戰報會不經過他而直接傳入軍團的普通士兵耳朵里?
賈德林猛然一驚,轉身拿起手機開始撥號。
只不過剛剛打開屏幕,他的手指就變得僵硬。
亮起的屏幕中不知何時開始,已經沒有了任何信號。
廝殺還在繼續,已經沒有人可以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北極熊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的第一時間,兩大軍團的軍心就已經徹底崩潰,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出了修斯叛國的消息,因為信仰崩潰急於給自己找支撐的士兵們理所當然的開始推測出了無數符合他們想像的事實,數十人的推測開始擴散,轉眼之間,大片大片的士兵就已經相信了北極熊軍團的覆滅是因為修斯總長的叛國。
第十四軍團軍團長漢米頓大怒之下拔槍殺死了一個挑撥軍心的士兵,這一槍如同導火索,所有的不安,惶恐,懷疑和不信任完全炸開,漢米頓開槍的手還沒有放下,無數的子彈就已經將他淹沒,漢米頓身邊的親衛開始反擊,廝殺亂成一團,附近六神無主的雪國士兵下意識的參與進來,本能的反應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打到了什麼人,但在有心人眼裏無數人卻都分出了敵我。
於是混亂的廝殺終於有了些許的秩序。
謠言如同瘟疫擴散出去。
第七軍團和第十四軍團的高層隨同修斯總長叛國。
高層的親兵,心腹與大量的士兵爆發衝突,到了最後,兩大軍團已經都不敢在相信自己周圍的戰友到底是自己人還是叛國者,於是廝殺徹底混亂起來,這原本要進軍雷基城的兩大軍團直接見血,大片大片的人倒下。
戰場的各處到處都有人在喧譁,似乎正在聲嘶力竭的呼喊着什麼。
到了這一刻,漢米頓已經死亡,身為修斯總長學生的德林已經潛意識的相信了老師叛國的事實,他調動了自己所有的心腹部隊,將眼下的場面當成了真正的戰爭,轟鳴的炮火聲中,場面瞬間升級,而在各個角落裏的喧譁呼喊聲終於也變得清晰起來。
那無數的聲音匯聚成了一個內容。
保護總統。
剎那之間,交戰的雙方同一時間朝着賈德林的方向沖了過去。
槍聲與炮火,慘叫與哀嚎。
滿是鮮血與碎肉的屍體倒在地上,帶着無窮的混亂和殘酷,戰爭直接向着賈德林蔓延過來。
正在召集技術人員破譯信號屏蔽的賈德林被幾名宮廷武士保護着開始轉移,四面八方到處都是士兵涌過來,他們喊着保護總統,但如此局面下,精銳的宮廷武士卻已經不願意相信任何人,所以面對着自己國家的軍隊,他們毫不猶豫的開始出手。
雷光與烈火開始亮起。
場面愈發混亂。
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絕望和焦慮中,技術人員終於恢復了手機的新號。
心灰若死的賈德林第一時間撥通了修斯的電話。
電話只是響了一聲就很快接通。
修斯總長的語氣如常:「總統先生,已經攻破雷基城了嗎?」
賈德林愣了一下,整個人的內心瞬間沉入谷底。
僅僅一句話他就已經確定了一個事實。
修斯沒有叛國。
在北極熊全軍覆沒的消息影響軍心的時候,接下來的一切,都是一場暗中不知道策劃了多久的陰謀。
賈德林拿着電話,那一瞬間,他的呼吸無比艱難。
他計劃着用兩個軍團踩碎烏蘭國的防禦。
兩個軍團,將近七萬人,這個人數綽綽有餘。
可對方卻將手伸進了雪國軍方。
一片混亂中,軍心崩潰,陣營動盪,這一戰結束,七萬人還剩下多少人?
就算還剩下不少,肯聽從他命令的,又有多少?
一千?
還是一萬?
槍林彈雨中, 賈德林猛然舉起了手機,大聲咆哮道:「聽我說,我是賈德林總...」
無數的子彈與炮火直接飛了過來,淹沒了他的聲音。
在他身邊,幾名驚雷境的高手撲過去擋住了子彈。
其他幾名宮廷武士拉着賈德林繼續轉移。
慌亂之中似乎無數人觸碰着他的身體,幾乎要將他抬了起來。
賈德林心急如焚,無數的汗水從他身體上湧出來,他聲嘶力竭的大聲說着什麼。
陽光落下來,照耀着荒野中無數的鮮血與屍骨。
前所未有的高溫讓賈德林嘴唇乾裂,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熱,似乎是在灼燒着身體的每一根神經。
終於,他的身體踉蹌着直接倒在了地上。
「等...」
他艱難的說着,呼吸間似乎都在冒火:「等一下,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總統!」
「總統先生!」
「我的老天,為什麼!?」
無數驚恐到極致的驚呼聲中,賈德林愕然低頭。
不知何時,他的身體真的已經開始着火。
薄薄的火焰從他身體每一個毛孔中透了出來,輕微的縈繞着他的體表,難以想像的熾熱吞噬他的全身,帶着無與倫比的劇痛。
賈德林睜大了眼睛,張開嘴。
下一秒鐘,無數的火焰從他的眼睛,嘴巴,耳朵,身體各處冒了出來。
他似乎想要掙紮起身。
只是一瞬間,烈火升騰,賈德林總統即將起身的身體頓時變成了一片灰燼。
灰燼在風中飄揚。
賈德林已經消失。
親征的雪國總統已經到不了雷基城了。
而隨着風向,他身體的灰燼似乎可以飄到那裏。
聖裁武士看着賈德林消失的方向,一臉呆滯,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帶着哭腔的聲音才猛然響起:「總統被殺了!!」
整個戰場瞬間寂靜了一瞬。
......
數千米外的矮山上,望遠鏡的世界裏,整個戰場在極度的寂靜後一點點的開始扭曲起來。
喧囂的聲浪從遠方升騰而起,更為慘烈的廝殺徹底爆發。
望遠鏡不斷猶疑。
無數的士兵在茫然和憤怒中被徹底席捲過去,視線內,大片的戰場上,人影幾乎是每時每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着,流淌的鮮血如同河流,染紅了整片荒野。
一身雪國軍裝的男人放下瞭望遠鏡,聳聳肩道:「賈德林死了。」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
然而這個消息卻足以震動整個世界。
八月二十四日。
雪國總統在親征雷基城的過程中遇刺身亡。
從這一刻開始,一直隱藏在幕後的那巨手終於緩緩動了起來。
男人身邊坐着一個便宜男子。
他飛快的將賈德林陣亡的消息發出去,頭也不抬道:「是否將雷克斯放入觀察區?」
他的面前擺放着一個筆記本。
筆記本上無數的窗口在閃動,其中一個窗口已經寫上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那是一個個用過或者已經犧牲的暗子,而這場戰爭之後,更多的人還會進入觀察區。
他點開另外一個窗口。
窗口內的名字已經很少,這也就意味着他們可以利用的棋子也越來越少。
「不。」
軍裝男子笑了起來:「從現在開始,雷克斯進入執行區,我想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不會在被觀察了。」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微微彎下腰,語氣恭敬道:「幸不辱命,任務已經圓滿完成。」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隨即一道平靜的男聲響起:「辛苦了,準備撤退吧。」
「雷克斯那邊...」
軍裝男拿着望遠鏡,微微遲疑。
「那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情,賈德林已死,今天之後的雪國,我們看他發揮就好。」
軍裝男人沉默了一會,點點頭道:「明白了。」
他放下電話,整理了下軍裝,對身邊的同伴開口道:「撤退。」
......
大軍過境。
殘破的城市裏已經迎來了夕陽。
昏黃的光線照耀着臨時駐紮的黑龍軍基地,鐵血的氛圍中,駐軍上下到處都是一片疲勞但卻極為鋒銳的氣憤。
城主府已經被完全摧毀。
坐在被徹底摧毀的廢墟里,東城無敵俯視着腳下的城市,沉默不語。
他的腳下丟着一份戰報。
這個時間,雪國總統賈德林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黑暗世界。
第七軍團和第十四軍團的廝殺在不久前停下。
瘋狂的人群在賈德林死亡的刺激下完全失去了理智,將近七萬人的兩大軍團最終廝殺的不到兩萬人,生還者幾乎全無戰意 ,羅斯與奧加國派出了不到一萬五的軍隊,僅僅半個小時的時間就衝散了兩大軍團的生還者,這一戰之後,可以肯定的是,雪國將永遠的取消第七和第十四軍團的編制,當然,前提是雪國還可以繼續存在的話。
而如今看來,雪國還能不能繼續存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東城無敵的意志。
黑龍軍軍長王千重中將站在東城無敵身邊匯報着戰損:「大概就是這樣,如今我們的可戰人員還有將近五萬人,如果部長點頭,黑龍軍還有三萬可用的兵力,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到達。另外,姜帥已經從邊禁軍團其他幾個軍中調兵,三天時間,飛馬軍團與狂沙軍團就會有超過十萬人從遼東進入雪國,一周內,這個數字可以提升到二十萬,半個月...」
「算了。」
東城無敵揮了揮手:「傳令,讓飛馬狂沙所有的後續兵源全部退回去,千重,你辛苦一下,統計黑龍軍團的傷員與犧牲者,撫恤必須要第一時間到位,這件事情你要親自盯着,決不允許有任何意外出現。」
王千重猶豫了下,下意識道:「可是姜帥已經...」
「怎麼?」
東城無敵挑了挑眉, 似笑非笑:「姜帥遠在南方,難道還要命令我不成?本帥還在這裏,你認為我對形勢的判斷還比不上那個小傢伙?」
王千重臉色一變,苦笑着搖搖頭:「部長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對東城無敵的稱呼一直都是部長,界限極為清晰。
而他稱呼的姜帥,自然就是代號帝江的邊禁軍團新任軍團長姜宏魏。
王千重是北冰洋司令部前任司令,北海王氏的核心干將之一,他與前任黑龍軍軍長成會寧交換了職務之後,在黑龍軍的遭遇比成會寧還要尷尬,這種尷尬在這次東城無敵親征雪國中提現的淋漓盡致,東城無敵出現在黑龍軍的那一瞬間,整個黑龍軍似乎都有了靈魂,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狂熱。
打破神盾軍團,一路衝鋒。
無數的戰鬥,王千重甚至都沒有下達過任何一個像樣的命令。
他站在東城無敵身邊,完全就是一個傳令兵。
而且可以預見的是,只要戰鬥繼續,他要繼續這樣下去。
東城無敵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道:「你啊,還是不懂,賈德林遇刺身亡,無論雪國今後如何,最起碼在亂局之中,雪國註定是要慘澹退場了,這也就說明戰爭已經有了一個結果,我們這個時候調大軍過來,想幹嘛?徹底打下雪國嗎?真要這樣,其他國家也不會同意的。」
他看着遠方,看着兩百里外的科莫斯。
隱約之中,他幾乎已經可以感覺到那座城市裏的惶然與驚恐。
「威懾雪國的話,眼下這些人就足夠了,最起碼目前為止,我們沒有必要再去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了。」
王千重沉默了一會,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去通知後勤,做些好吃的,但不可放鬆,禁止飲酒。食材方面可以隨意,如果不夠,這麼大的城市,哪裏有,直接去拿。另外,我剛才提到的撫恤的事情,要當成頭等大事來抓,稍後你過來一趟,跟我一起去看望傷員。」
東城無敵看了看天色。
殘陽如血。
他搖了搖頭:「今晚休息一晚,打到科莫斯的事情,不用着急了。」
王千重咬了咬牙,點點頭,轉身離開。
他剛走不久,黑龍軍次長唐國征就走了過來,嘿嘿笑着叫了聲大帥。
東城無敵看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對待真正的自己人,根本無所謂輕慢什麼的。
唐國征身形魁梧,治軍作風粗暴,但紀律向來嚴明,在邊禁軍團的將官甚至校官中,他的學歷不算高,但作戰勇猛,平日裏極重軍法,驚雷境巔峰的實力也足夠服眾,所以他的部隊,向來是整個中洲違紀最少的部隊,這是東城無敵最開始進入邊禁軍團時帶出來的心腹,對方雖然已經不再年輕,接近不惑之年,可在東城無敵眼中,對方始終就是個孩子。
唐國征絲毫不介意東城無敵的態度,嘿嘿笑着湊到東城無敵身邊,掏出皺巴巴的香煙遞給東城無敵,殷勤的拿出打火機訕笑道:「大帥,抽根煙?」
「你啊...」
東城無敵把香煙接過來點燃,吸了一口道:「先說好,有事說事,不過要是舊事重提的話,也就不用說了。」
唐國征漲紅了臉龐,看着東城無敵,一臉幽怨。
「臭德行!」
東城無敵笑罵一聲:「怎麼着?就這麼看王千重不順眼?他來黑龍軍,是中洲整體意志的決定,哦,改不了你就想走了?還來我身邊做衛兵?他媽的,這一丈打完,你肩膀上就要兩顆金星了,你什麼時候見過中將級別的衛兵?啊?難道在你心裏軍中高層還比不上在我身邊跑腿?」
「那肯定比不上。」
唐國征裂開大嘴笑了起來,眼神極為誠摯。
東城無敵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沒戲,就算中洲同意,我也不同意,人才不是這麼用的。」
其實調走唐國征很簡單,只要跟北海王氏溝通一下,急於在邊禁軍團打開局面的北海王氏絕對舉雙手歡送唐國征,有他釘在黑龍軍團,他這個次長比正牌軍長王千重都要威風凜凜,如果可以把他送走,東南集團只要不是傻子,哪裏會拒絕?
但東城無敵不可能放棄邊禁軍團,只要唐國征還在黑龍軍,黑龍軍軍長換了誰,短時間內都影響不到東城無敵的話語權。
唐國征咧着嘴大笑:「大帥也覺得我老唐是個人才不是?是這麼回事,那天被你罵了之後我想了想,去你身邊做衛兵好像確實不太合適,不過別的好去處還是有的,我聽說了,這次亂局中,北冰洋司令部表現極差,成老大剛上任不久,應該影響不大,王千重估計要吃不少虧,而總結原因,北冰洋司令部表現這麼差,無非就是成老大身邊可用的人少啊,我跟老成的配合大帥你知道的,我就想能不能去北冰洋司令部撈個副司令乾乾,參謀長也行,打不了這次的戰功老子不要了,給我換個地方就可以。」
東城無敵看着他,面無表情。
唐國征笑容逐漸收斂,退而求其次,嘿嘿笑道:「實在不行,讓我去天南在小殿下身邊也行啊,他媽的李宗虎那王八蛋,在小殿下身邊拽的跟二五八萬一樣,要是我過去,還有那貨什麼事?」
東城無敵眯了眯眼睛。
「大帥...」
唐國征的神色認真起來:「我認真想了,這次之後,軍方你肯定是要借勢動一動的,不知道有沒有我一個位置?」
「這件事情有點大,方方面面都要考慮,我現在還沒法答覆。」
東城無敵有些頭痛:「再看吧,你就算想走,也得把繼任的人選安排好了,黑龍軍十多萬的大好男兒,你一拍屁股走了,日後出了問題,都是你的責任,知不知道?」
「嗯吶。」
唐國征大笑起來,再次掏出香煙。
東城無敵擺了擺手:「趕緊滾蛋。」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東城無敵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眼神微微一柔。
他接通電話,喂了一聲。
「忙嗎?」
電話中,白清淺的聲音響起,輕柔典雅。
「還好。」
東城無敵笑了笑,看着眼前已經不再刺眼的落日:「剛打下諾雷夫城,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晚,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最多明天,雪國的談判就該到了。」
白清淺微微遲疑了下:「賈德林的死,跟輪迴宮是不是...」
「不知道啊。」
東城無敵柔聲打斷了妻子的話:「這種事情,追究真相太敏感了,反正現在的事實還是不錯的,賈德林一死,雪國註定要從亂局中退場,這次他們損失慘重,內部混亂,估計也沒心思去追究別的了。」
白清淺嗯了一聲:「這次的事情是個機會,前段時間,我們家壓力很大,現在憑藉這次的事情,正好可以緩解一下,東南集團,實在太過咄咄逼人。」
「這些事情我來處理,你不要妄動。」
東城無敵聲音很輕,但卻不容置疑。
高貴典雅的東城夫人與封疆大吏白書記是一個人,但很多時候卻又不是一個人,看似溫和沉靜的白清淺處事手段極為果斷凌厲,對待敵人,很多時候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毒辣,無論之前在秦州還是現在在遼東,白清淺雖為女子,但卻都是讓人又敬又怕的鐵腕人物。
前段時間因為東城無敵調兵的事情,整個豪門集團都承受着空前的壓力,不長的時間裏,已經有三位東城無敵的老部下落馬,這次的事情運作好了,足以平息調兵事件的餘波,東城無敵就怕妻子不甘心,想要在拿回點什麼,對內爭鬥與對外作戰不同,很多事情都是急不得的。
「我明白呀。」
白清淺笑了起來:「我現在在遼東,給你打電話,是想問問我們的大帥需要什麼支援,我保證做好後援計劃。」
東城無敵哈哈一笑,一本正經道:「如此謝謝白書記了。」
戰火燃燒。
硝煙之後。
曾經關係冰封的夫妻終於逐漸融洽,再次變得親密無間。
白清淺沉默了一會,柔聲道:「你那邊,還是要注意一些,你這次進軍雪國,國內自然不會說什麼閒話,只會歌頌功德,可國際上的聲音卻好聽不到哪去,到時難免有人說你殘暴,毫無人性。」
「你知道,我不在意這些。」
東城無敵淡淡道。
他想了想,繼續開口:「不,還是在意的,我在意國際上的那些評價,不過我不指望他們誇我什麼,我只是覺得他們說的還不夠狠。我確實是殘暴,那又怎麼樣?他們完全可以說我是畜生,是屠夫,是劊子手,無所謂,他們說的越多,我越開心。」
「因為這些評價落在敵人耳朵里的時候,他們才能清晰的意識到東城無敵到底是個什麼人,剛剛跟華成總統聊天,他說我們都是沒有退路的人,我很認同這一點,其實不止是我們,任何身後有牽掛的人,都沒有退路。人生在世,當我們扛起一些什麼東西的時候,就註定只能向前,我的身後有你,有東城家族,有數十萬的軍隊,所以我沒有退路,我是殺神,自然要殺人,殺更多的人,國際上我的名聲越差,他們就會越怕我,這樣我身後的人和家庭,才能變得更安全。」
東城無敵靜靜的說着,他的聲音溫暖,但眼神卻無比冷酷:「清淺,你信不信,如果我這次在雪國倒下,我們的父親孩子,你我,東城家族的所有人都會不得好死,到時我們沒有一個人會有好下場。」
他頓了頓,笑了起來:「所以我不能倒下,也絕對不會倒下,在天瀾真正成長起來可以接過我的擔子值錢,我會一直立在這裏,只要我在,東城家族就在,白家就在。」
白清淺輕輕嘆息,有些恍惚。
或許每一個走到高位的人,內心深處都有這種恐懼。
有恐懼,有牽掛,就再也不能後退,不能妥協。
「你早點休息,我先掛了,如果沒有意外,我會跟天瀾一起回去。」
東城無敵笑了起來。
白清淺嗯了一聲,聽着東城無敵那邊一如往昔的沉默下來,她主動掛斷了電話。
城外的殘陽終於落下。
夜幕降臨。
東城無敵收起手機,緩緩站起身。
八月二十四日的傍晚。
雪國總統賈德林遇刺身亡的消息在最快的時間裏傳遍了全世界的各個角落,並且登上了各個國家的頭條新聞。
雷基城的李華成和各個豪門的族長一臉愕然的看着這個消息,經過再三確認之後,整個雷基城瞬間成了狂歡的海洋。
而同一時間,站在雪國陣營中的無數國家開始不約而同的調回自己派往摩爾曼斯的軍隊,同時派出了足夠分量的使者前往雷基城求見李華成。
這一日的夜晚,不到五萬人的黑龍軍團在距離科莫斯兩百里的城市裏駐紮下來。
這一日的夜晚,群龍無首的雪國在混亂的高層會以之後,面對着東城無敵愈發沉靜的兵鋒,所有人終於做出了最艱難的決定。
雪國正式放棄摩爾曼斯。
所有前往摩爾曼斯的所有軍團回撤,重新鞏固自己的防區。
雪國外交大臣親自離開科莫斯,拜見東城無敵。
東歐上空的大勢依舊在轟鳴。
這個夜晚,在羅斯柴爾德,陰影王座,英雄會,黑衣人,南美蔣氏,聖殿,教廷,紫羅蘭,莫頓等各大勢力相繼退場之後,世界超級大國之一的雪國終於也承認了失敗,在亂局中帶着慘重的帶價黯然退場。
終局已在眼前。
......
艾森聯邦的邊境內外已經完全是一片荒涼。
摩爾曼斯戰局最僵持的時候,艾森聯邦幾乎派出了大部分的軍隊,內部空虛的聯邦又被隨之而來的李天瀾碾壓了一次,如今整個國家幾乎都處於不設防的狀態,清冷安靜,看上去無比悽慘。
飄然的白衣不動聲色的越過了艾森聯邦的國境線,繼續前行。
紅色的匕首掛在白色的裙擺上,隨着她的行走輕輕搖晃着,閃爍着一道又一道紅色的光弧。
即將進入雪國的時候,離兮拿出了一個定位裝置。
小小的屏幕中,一個紅色的光點正在輕輕的閃爍着。
離兮隨手操作了下,規劃出了明確的路線,隨後比之前行。
那個地方是崑崙城所有力量在東歐的集合地點。
在中洲崛起二十年的時間裏,毫無底蘊的崑崙城全心全意的鞏固着自己在中洲的地位,在極為重要的東歐,甚至都不曾留下一個基地。
所有大勢力中,崑崙城也許是唯一一個要在荒野靠着定位儀器集合的勢力。
零零散散只有幾百人的隊伍在荒野中組建了一個小小的營區。
離兮回應了偵查信號走過來的時候,一名相貌極為醜陋的斷臂男子帶着所有人都迎了上來。
「夫人,我是血手。」
斷臂老人微微彎腰,語氣恭謹。
他是驚雷境巔峰接近半步無敵境的高手。
在離兮不曾正式到達戰區之前,他就是這裏的總指揮。
離兮眼神漠然的看了他一眼,精緻絕美的臉龐上沒有半點表情。
風聲吹過去。
在逐漸尷尬的氣氛里,她突然開口道:「所有人都在這裏啦嗎?」
「是的。」
血手似乎也有些尷尬:「夫人,這裏的人雖然少,但我可以保證,都是崑崙城的精銳,李天瀾可以帶領幾百人擊敗雪國六大集團,我們也...」
「就憑你嗎?」
離兮看了他一眼:「就憑你們,也配跟李天瀾比?不說別人,就你,能擋住現在李天瀾一劍嗎?」
血手漲紅了臉色,但卻不敢多說什麼。
離兮掃了一眼面前的人群,搖了搖頭,聲音輕柔:「真是夠寒酸的。」
血手苦笑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崑崙城終究是因為崛起時間太短,而且對中洲之外的重視也有些不夠,僅憑這次東歐亂局的表現來看,黑暗世界任何一個發展時間長的二流勢力看上去都要比崑崙城從容的多,數百人在荒野上見面,這件事仔細想想,簡直都可以當笑話來說一說了。
「夫人,現在崑崙城在外界雖然還沒有根基,但是這次勝利之後...」
血手硬着頭皮說着,然後他的話被離兮直接打斷。
「不會。」
離兮突然說道。
血手愕然抬頭。
視線中,離兮的眼眸清亮璀璨,晶瑩剔透,如同夜空的星辰。
血手眨了眨眼:「什麼?」
「我是說,崑崙城在東歐不會有勝利。」
他想到了今天的情報。
崑崙城主古行雲在主持崑崙城內部會議的時候當場吐血昏迷。
壓制了這麼久的傷勢,終於已經到了壓制不住的時候了。
離兮的眼神有些恍惚,帶着莫名的情緒。
血手突然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他的身體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離兮的眼神已經完全鎖定在了血手身上。
「我還記得你。」
她輕聲說道。
血手勉強笑了笑,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你還記得我嗎?」
離兮的聲音很溫柔。
血手的臉色卻逐漸變得蒼白。
「這麼多年了啊...」
離兮輕輕說着,似乎陷入了回憶:「其實當年你們的陣容殺不死他的,就算夏至毀掉了無盡長空,你們也殺不死他的。」
她沉默了一會:「血手,你還記得你當年做了些什麼嗎?」
「你綁架了一個老人,然後用他去脅迫一個孕婦...」
離兮輕輕笑着:「你給那個孕婦下毒,想要毒死她肚子裏的孩子...」
血手的眼神有些絕望。
他當然記得那些事情,當年的孕婦不是別人,就是眼前的離兮。
「你說想要保住老人和孩子的命很簡單,你對那個孕婦說,只需要一劍...」
「然後那個傻女人...」
離兮語氣恍惚,淚水在她眼中流淌下來,時隔多年,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落淚,那顆麻木的心在震動,逐漸的破開了塵封的冰層。
「那個傻女人竟然真的在最關鍵的時候出了一劍,對着自己最愛的男人。」
她的聲音顫抖着:「但你不知道的是,很多年後,當年出了一劍的孕婦再次看到了那個被她殺過了一次的男人,從前的感情都沒啦,一點都沒啦,她在他眼睛裏看到的只有厭惡,只有憎恨。」
她笑了起來:「直到那個時候她才想明白,當年那一劍,他之所以眼睜睜的看着劍鋒刺進他的心口而沒有還手,不是因為他愛她,或許是愛的吧,但劍光亮起的時候,所有的感情也都沒了。」
「他之所以沒有還手,是為了保護女人肚子裏的孩子。」
血手的身體開始顫抖。
離兮哭出了聲:「那也是個傻子,因為無論是他還是當時的孕婦都沒有想到,一切結束之後,那個綁架了她父親,想要毒死她孩子的人並沒有遵守承諾,孩子是生下來了,但卻被他直接摔死了。」
血手猛地跪了下來,身體顫抖着:「夫人,這都是城主的命令。」
「我知道,我知道的。」
離兮低頭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淚光之中,她的眼底深處全是冰雪:「可現在你們的城主重傷昏迷,誰還能庇護你們呢?」
血手愕然抬起頭。
視線中,那張絕美的臉龐上滿是回憶:「我不知道我想做什麼,但我想,既然他已經無法庇護你們,那也就無法掌控我了。」
「這麼多年...我想,做一次自己。」
「夫人...」
血手的聲音顫抖着。
離兮的身體漸漸升高。
劍光在四野繚繞。
「我叫離兮。」
他說道。
空曠的夜幕中陡然亮起了一道凌厲閃亮的劍光。
劍光在空中扭曲分裂,無數的劍氣瞬間洶湧。
無聲無息,撕裂成了無數道的劍光蔓延到了人群之中,血手滿臉驚恐,他還想說什麼,但劍光已經將他籠罩,他的身體被劍光一瞬間撕裂成了無數塊,劇痛蔓延,意識即將消失的一瞬間,他似乎聽到了離兮的聲音:「只不過你不知道的是,你當年摔死的,不是我的孩子。」
永恆的黑暗吞噬一切。
一劍之下,崑崙城留在東歐的數百精銳剎那之間變成了一地的碎肉。
離兮落在了地上,白衣飄飄。
這一刻,她是她自己。
她的眼眸看着摩爾曼斯的方向,想着過往的一切。
終局已然開始。
離兮向前邁出一步,輕聲自語道:「我進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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