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施喬心裏正想着事,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感嘆,她這才發現靠在馬車裏休憩的姑娘們都醒了,正伸着脖子往車窗外看。
施喬也跟着她們往外看,正值春盛,舉目皆是盎然的翠綠,重巒疊嶂,鳥語花香。
美中不足的是半山腰的地方露出一大片猙獰的山體,佔地可觀的斷壁殘垣孤零零地躺在那兒,隱約還能看出大火燒過的痕跡。
這場景就像是美人臉上多了塊疤,讓人看了便心疼。
「真是可惜了。」那個聲音又道,見施喬盯着窗外若有所思,就笑着問她,「雪娘,你說呢?」
突然被點名,施喬回過頭,問她話的是同族的堂姐,施雨彤。
她點點頭,略顯悵然道:「是啊。」
聽說佟嬌雲比邵莊小一歲,正是花信年華,就這麼走了真是可惜……
「這邵家的溫泉山莊在京城是最有名的,泉水好不說,景致也是頭一份,每年冬天說到泡溫泉,沒有哪家不羨慕的。就這麼一把火燒沒了,真是可惜!」沒等施喬在心裏感慨完,施雨彤已經自顧自說道。
原來是說這個可惜,施喬垂下眼帘,暗自失笑。
「聽說當初邵家特意從蘇杭找的工匠,照着江南園林建造的,一步一景,即便在寒冬也是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世子夫人真會挑地方。」
「這話什麼意思,不是說是意外失火嗎?」
「說是這麼說,事實如何誰知道呢,反正是個罪臣之女。
少女們私下閒話無顧忌,很立刻就着這個話題談論起來。
「是啊,雖說按律法罪不及出嫁女,但佟嬌雲可是鎮北侯的獨女,誰知道通敵叛國之事她有沒有參與,說不定是自焚謝罪呢。」
「有道理!」
「不過啊,就是連累了世子,攤上這麼位夫人!」
「可不是,幸好世子深受皇恩,在大理寺任上向來處事公正,政績斐然,所以才能在鎮北侯獲罪後依然深得聖心,擢升為大理寺卿!」
此話剛出,姑娘們便紛紛點頭,更有少女掩唇笑道:「說起來世子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見過的人都說他貌比潘安,如那蘭芝玉樹,氣質卓然,哎,你們有誰見世子嗎?」
其他人不約而同地搖頭,說着「沒有」,都是尚未出閣的小姐,信國公世子又與她們年歲相差較大,不是一個交際圈的,哪有機會遇見呢。
少女懷春本是常情,雖然沒人見過真人,但姑娘們還是帶着幾分嚮往和羞澀,笑嘻嘻地議論起來。
見她們說的認真,施喬托腮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雪娘。」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你說世子夫人真的是自焚嗎?」聲音怯怯的,帶着幾分好奇。
施喬笑了笑:「這我可不知道,不過邵家說是意外,那就是意外吧。」
這倒也是,邵家和施家一樣,乃是京城的簪纓世族,那佟嬌雲又是罪臣之女,若真是自焚而死,邵家沒道理遮遮掩掩。
少女立刻把這事拋到腦後,親昵地挽了施喬的手臂:「等會兒進城,我去你那兒用晚膳吧。我娘這幾天忙着給我哥挑媳婦,不怎麼管我,我想吃你做的香酥鴨。」
施喬正要答應,有人已搶先道:「嫣兒,你跟雪娘嘀咕什麼呢?」
嫣兒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我正跟嫣兒說讓她和我一道回家用晚膳。」施喬笑道,「六堂姐,你也一起來吧。」
施雨彤原本因為她們說悄悄話有些不高興,聽施喬這麼說,又笑起來:「改日吧,我娘肯定已經備好晚膳等着我呢。」
施喬就是一問,也沒想着她會去,聞言笑着點頭,又如法炮製問其他幾個姑娘。
眾人七嘴八舌地謝了她的好意,紛紛婉拒了。
大家能一起出來踏春就挺好,登門造訪就算了吧。
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施喬笑容不變,沒放在心上。
不過起了話頭,大家又開始說起城裏哪家的糕點最酥,哪家的炒貨最香,一點沒冷場。
進了城,姑娘們相互道別,回到各自的馬車上往家去。
人一走,就只剩下施喬和嫣兒,足足可以容納七八人的馬車頓時顯得空蕩蕩的。剛才路上為了方便閒話,姑娘們都上了嫣兒的馬車,只有她的馬車是最寬敞舒適,處處彰顯着公主府的低調奢華。
「哎呀,我的枕頭!」施喬正伸着胳膊松泛坐僵的肩背,就見嫣兒拿起角落裏的一個抱枕心疼地皺起臉。
「怎麼了?我看看。」施喬拿過來一看,粉色的抱枕上洇了一塊褐色的茶漬,估計是哪個姑娘喝茶時不小心灑出來的。粉色嬌氣,怕是洗不乾淨了。
不過馬車顛簸,這也是難免的。
嫣兒用手帕擦着那塊茶漬,小嘴嘟着,很不開心,不過也沒有再說什麼。
施喬知道這是她平日裏最喜歡的抱枕,連忙攔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我回去給你做個一模一樣的,還用粉色底繡薑黃色纏枝花,怎麼樣?」
「真的嗎?」嫣兒開心地抱住施喬,「雪娘,你最好了!」
*
馬車停在垂花門口,施喬的乳母甘媽媽已經等候多時。
甘媽媽和丫鬟扶着倆人下了車,等施喬和嫣兒親親熱熱地進了門,甘媽媽才客氣又不失熱情地請隨行的公主府護衛到偏廳歇息。
「小姐,嫣兒小姐。」施喬的貼身丫鬟小卉侯在門口,笑着行了禮,抬手打起門帘。
家裏靜悄悄的,施喬看了眼屋角的鐘漏,問道:「祖母和娘還沒有回來嗎?」現在已經快酉時了。
「還沒有,看樣子要在姑太太那邊用過晚膳才回來。」小卉將備好的熱水倒進銅盆里,請施喬和嫣兒淨手淨面,嫣兒的丫鬟連忙上去搭把手。
「嬸嬸和祖母又去清姑姑那邊了?」嫣兒問道,拂水洗了把臉,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仔細擦拭。
「是啊。」施喬動作比她快,三兩下收拾好,坐下來喝了口熱茶,「表哥的婚期還有不到兩個月,祖母擔心她忙不過來,一有空就過去幫忙。我娘怕祖母累着,每次都陪着一起去。」
「袁華表哥的婚期還有兩個月就到了?」嫣兒面帶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你這次回京城都半年多了。那袁華表哥成親之後,你是不是就要回潤州去了?」
「嗯,應該是。」
嫣兒嘆了口氣,十分不舍地挨着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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