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有事外出了幾日,回到信國公府,他手下的人上來道:「大爺,貓兒胡同那邊往潤州送了兩封信,小的暗中截下來原樣抄了一份。」
「沒留下痕跡吧?」
「您放心,小的動作很仔細,那兩封信已經『原封不動』送出京城了。」
「嗯。」邵明滿意地點頭,端起丫鬟剛奉上的茶呷了一口,懶洋洋道,「信里說什麼了?」
手下人附到他耳邊低聲道:「沈家有意為沈大少爺求娶施小姐。」
邵明一驚,手裏的茶差點盪出來,他立刻放下茶盅:「信呢?給我看看。」
手下人連忙從懷裏掏出兩封信呈給他。
邵明一目十行地看完,知道施家還未應下親事,不由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沒定親就好辦得多,若是兩家已經定下婚約,處理起來就比較棘手。
他又仔細把信看了一遍,奇怪道:「怎麼有兩封信?童姨是誰?施老太太為何要寫信和她商量施小姐的婚事?」
手下人也很疑惑:「不清楚,小的去青竹巷打聽過了,青竹巷的人都沒聽說過這個童姨,可能是潤州施家的親戚吧。」
「不。」邵明沉聲道,「從施老太太信中所言來看,這個童姨分明是他們家裏的人,而且她的用語很慎重,像是……」他略微停頓,斟酌道,「像是如果童姨反對,施小姐就不能嫁到沈家一樣。」
「不會吧……」手下人遲疑道,「施小姐的婚事自然由祖母和父母做主,哪輪得到外人指手畫腳。」
邵明想了想,還是覺得怪怪的,不由問:「南京那邊什麼時候能有消息?」
「至少還需要五日。」
邵明微微頷首,把信揣進懷裏。
「世子爺在府中嗎?」
「不在。刑部朱大人的夫人沒了,遞了摺子要辭官扶靈回鄉,世子爺散朝後直接去了朱家。」
邵明臉上閃過驚訝之色,隨即道:「咱們去外書房等世子爺回來。」
*
夜幕降臨,施喬沐浴後躺在炕上閉眼假寐,甘媽媽和小卉閒聊着給她烘頭髮。
施竹推門進來往炕上一坐:「那本祝師明臨的《快雪時晴帖》你是不是帶上京來了?」
施喬睜眼看了他一下:「沒有啊,在家呢。」
「不可能,我在家時沒找到,童姨說是你帶走了,你快找出來給我。」
她帶了什麼東西出門,難道她自己不知道?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連這點小事都記不住。
「說了沒帶就是沒帶。」施喬橫了他一眼,重新閉上了眼睛。
施竹不理會她,直接對甘媽媽和小卉吩咐道:「你們去找出來給我。」
甘媽媽和小卉對視一眼,小姐的東西都是她們打點的,這次來京城確實沒帶《快雪時晴帖》。
甘媽媽不由道:「少爺,小姐說的沒……」
「是,我們這就去找。」小卉的目光在施竹臉上打了個轉,立刻打斷她母親的話,站起身來,「娘,咱們去書房找那本帖子給少爺。」
甘媽媽手裏還握着施喬的長髮,迷糊道:「可是……」
「哎呀,媽媽你別磨蹭了,快去找,我來給她烘頭髮。」施竹把她從繡墩上擠開,接過施喬半濕的長髮。
甘媽媽這時也明白過來,任小卉拉着去了書房。
施竹學着甘媽媽的樣子,把施喬的頭髮放置在膝頭,生澀小心地用角梳仔細梳理。
施喬從頭頂的方向看他:「你會不會啊,可別把我的頭髮烤焦了。」
施竹「嗤」了一聲:「這有什麼不會的。」見施喬又開始假寐,他略顯猶豫地問道,「你想不想留在京城?」
「不想。」
「……為什麼?」
「不為什麼。」
施竹頓了頓,整理了一下腹稿,又道:「姑父在翰林院,我考上狀元以後若是再進翰林院的話未免太招搖,而且我不喜歡跟別人辯經論道,我想先去戶部觀政,然後外放錘鍊幾年,回京城後再進吏部,你知道的,我的目標是成為太岳公那樣的名相……」
從他一開口說什麼「太招搖」的話,施喬就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開玩笑,以他的性格還怕招搖?
後面的話更不必聽,從他通過院試起,私下裏不知跟她說過多少次了,他起個音,施喬就知道他後面要說什麼。
她靜靜聽他絮叨,等着下文。
施竹足足鋪墊了有兩刻鐘,從他的偶像太岳公說到前朝的苛政,又從前朝苛政說到太宗皇帝的「明德之治」,然後細數六部諸官優劣,評點各封疆大吏之得失,直到施喬快睡着了,他才道:「……所以,我以後肯定會留在京城的,你不如也留下來?」
終於進入正題了,施喬打了個哈欠,伸手撩起自己已經烘乾的長髮,扶着炕桌坐了起來。
「你留在京城做官,我留在京城幹嘛?」
「你想幹嘛就幹嘛唄。」
施喬瞥了他一眼,倚着大迎枕懶懶道:「我在潤州也能想幹嘛就幹嘛,何必留在京城,這裏冬天冷夏天熱,我才不要留下來。」
「哪兒不是冬天冷夏天熱。」施竹不以為然,一邊仔細觀察她的神色,一邊狀不經意道,「你難道還能一輩子待在潤州不成?年紀到了總要嫁人吧,你就說潤州那地界,你能瞧得上誰?還不如留在京城呢,好歹是天子腳下,能人遍地,總有你喜歡的。」
施喬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挑眉道:「比如?」
施竹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比如……沈大哥?」
「沈大哥?」施喬看了他一眼,做出沉思的神色。
「是啊,是啊。」施竹期待地盯着她。
施喬認真的想了很久,然後道:「我不要。」
啊?
施竹頓時垮下臉,失望道:「為什麼?我覺得沈大哥很不錯啊,最重要的是,他從小就對你很好,這些年我每次入京,他都會向我打聽你的近況。」
他喋喋不休地說沈星朝的好處,見施喬不為所動,拍着自己的大腿道:「你覺得他哪兒不好,我跟他說,讓他改。」
施喬用「有病吧」的眼神瞅着他,:「他這麼好,乾脆你嫁給他得了。」
施竹眉頭一擰,嫌棄道:「我堂堂男子漢,又沒有斷袖之癖,瞎說什麼呢。」
「男子漢怎麼了?你喜歡他就嫁給他啊!」施喬眼睛一瞪,脫口而出一句經典名言,「愛情是不分年齡和性別的!」
施竹皺着臉,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施喬抬着下巴看他,想了想,又補了句:「或者你娶了他,一樣的。」
施竹張了張嘴,覺得自己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拋下句「不可理喻」,拂袖而去。
走到門外,聽到屋裏傳來施喬「咯咯咯」的笑聲,他更是生氣,暗自決定再也不管這檔子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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