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輕人自然就是葉無盡,他一直站在旁邊聽着。
高大的西方男子偶爾夾帶的葡萄牙語,他自然是聽不懂,但這豌豆先生說的英語,他卻是全聽懂了。他的英語水平談不上多好,但簡單的交流還是沒問題的。
「不是這個意思?那你說說看,我朋友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懂他的話不成?」高大的西方男子回頭發現是一個年輕書生,便是充滿不屑地高聲道。
沈六斤打量了林晧然一眼,發現是一個骨瘦如柴般的書生,卻是無奈地搖頭。他隱隱猜到這個翻譯有問題,但這主顧說話根本讓人聽不懂,只能接受這佛朗機人的咄咄逼人。
林晧然看着眾人都不相信他,便微笑地望着那高大的葡萄牙人道:「你跟你這朋友說一匹一兩,但跟這位掌柜卻說只能給五錢,這未免也太黑了吧?」
「你……你血口噴人,你們五錢不賣拉倒,我們去別處買!」西方男子驟然色變,衝着林浩然一通指責,便拉着豌豆先生就要離開。
「我讓你走了嗎?」卻是這時,沈掌柜卻是開口了。作為多年的老江湖,他自然看得出,誰說的是真話,誰又在撒謊。
西方男子看着幾個壯漢向他走來,他當即便是恫嚇道:「你們幹什麼,我可是總督的親侄子,小心我們用大炮轟了你們這座城!」
沈六斤卻重重地冷哼一聲,便是用力揮手。
幾個壯漢如狼似虎般,當即便將人推向了後院,或者是因為提到滅城的緣故,眼睛個個都透着凶光,嚇得西方男子哆嗦不已。
「這位小兄弟,還請你跟他說,八錢我便賣給他了!」沈六斤扭頭望向林晧然,眼睛充滿着狡黠,笑呵呵地拱手道。
林晧然卻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般,頭朝着大門口方向張望,大拇指跟着食指和中指來回搓了幾下。
「有勞小兄弟了,事成後別有重謝!」沈六斤自然懂他的意思,便將一錠銀子偷偷壓在他手上,臉上滿是笑容地說道。
林晧然掂了掂手中的銀兩,不動生息地收了回去,便是衝着豌豆先生道:「羅伯特先生你們,歡迎你來到美麗的華夏,我是你的新朋友林!」
「哦!我的上帝,你竟然會說英語!」羅伯特還在疑惑他同伴怎麼跟那些人走了,這時聽到熟悉的語言,當即便是一陣狂喜。
寒暄幾句,林晧然正想跟他聊聊布匹價格的事,但卻聽到他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幾下,這貨得多寂寞啊!
「他想問你有沒有更好的布料,價錢不是問題!」林晧然聽了他說一大堆後,打算還是充當一個好的翻譯,扭頭對沈六斤道。
沈六斤大概是弄明白「彪得佛」的意思,但卻苦笑地搖頭:「好的布都在廣州,我們這哪能滿足他,快讓他八錢成交,好處少不着你!」
林晧然掃了旁邊的土布一眼,顏色單一不說,染得還不是很均勻。別說這老外嫌棄,他對這布也很是鄙視,這五錢都貴了,更別說八錢了。
鄙視這個奸商!
林晧然心裏暗罵,轉過臉微笑地跟着豌豆先生道:「羅伯特先生,在我的極力遊說下,這位慷慨的掌柜願意給你八折的優惠,你覺得怎麼樣?」
由於說話的時候,他的手指了指沈六斤,沈六斤雖然不知道林晧然在說什麼,但還是配合地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毅然一副好商人的形象。
「林,這實在是太感謝你了!」豌豆先生看他短短几句話便將價格降下,心裏很是感激這個新朋友,但還是不死心地詢問道:「你這裏真沒有更漂亮的布了嗎?我可以給更多的錢!」
林晧然望了沈六斤一眼,而沈六斤這次似乎聽懂了,斬釘截鐵地急聲道:「告訴他,這裏沒有『彪得佛』,催他快點買下!」
「羅伯特先生,這已經是最漂亮的布了,而且價格還十分的優惠,你要多件匹?」林晧然雖然不明白這掌柜為何非要賣這種爛布,但還是微笑地望着豌豆先生道。
在沈六斤無比期待的目光中,豌豆先生泄了一口氣,便有些沮喪地說道:「那好吧!這種布我要……一千匹吧!」
「一千匹!」林晧然扭頭,朝着沈六斤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
沈六斤聽到這個數量後,高興得差點就在原地蹦起來,看到林晧然更想撲過去親他,只是林晧然似乎有先知先覺,閃到了豌豆先生後面。
在豌豆先生掏出錢後,沈六斤便是高興地將貨物送往了碼頭。由於庫存存貨不足,故而另一批貨需要明天才能夠送到。
這雖然不是今年最大的一筆生意,但無疑是最賺錢的,讓到沈六斤相當的高興,當晚便決定舉辦一場慶功宴。
慶豐酒樓,電白城最大的酒樓。
沈六斤叫齊了店裏的那幫伙記,又請了一些好友,竟然坐滿了整整兩大桌。而他這人很有北方人的豪爽,上來便是吆喝大家一起舉杯痛飲。
林晧然作為今天的首要功臣,便是坐在沈六斤旁邊。
在喝酒的間隙,他便藉機問出了心裏的疑惑,怎麼賣的布質量會如此之差,為何不弄好一些的貨源。
沈六斤仰頭猛地灌了一口酒,嘆着氣道:「世人都知松江布好!只是我們這裏什麼地方,以前朝廷要流放的罪犯就丟到這裏,靠着我們這些工藝能將布織出來就不錯了,哪還能跟松江布比?」
「那為何不進些松江布呢?」林晧然便又是疑惑地問道。
「我可沒本事將布萬里迢迢運過來,而且運來又能怎麼樣,價格能跟廣州府那裏比嗎?」沈六斤將酒碗放下,臉上滿是蕭索之色。
原來如此!
林晧然這才有些明悟過來,雖然電白縣有港口優勢,但卻沒有放得上枱面的紡織品。若是從松江府那邊引進布匹,成本便又上去了,而跟廣州府那邊卻沒有競爭力,反而可能砸在手裏賠上大錢。
不是沈六斤不想賣好布,而是無好布可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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