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雷州城,天氣已經很冷。詞字閣http://m.cizige.com
只是今年的雷州城跟以往不同,這座城如同冬日綻放的花朵,百姓則是辛勤的蜜蜂。經過將一個多月的努力,一條從雷州城鎮洋門到雷州灣海岸的寬闊道路,已經初步擴建而成。
幾十個壯漢經過一番勞作,都聚到一個用蘆葦搭建的蓬子前,正排着隊領着午飯。
午飯飄着誘人的香味,顯得很是豐盛,除了雪白的大米飯,還有着豬肉和海鮮等菜餚。
不論是普通的百姓,還是雷州衛的屯兵,對於這種豐盛的伙食都極為滿足。跟着先前不着葷腥的粗米飯的徭役相比,這種待遇簡直就是差若雲泥。
「段總旗,給!」
一個皮膚黝黑的軍丁盛好飯菜,討好地遞給一名總旗道。在這裏服役的,除了周邊的百姓,還有就是雷州衛的軍戶們。
段大陸並沒有客氣,接過那個大飯碗盤坐在地上,夾起一塊肥美的五花肉便塞進嘴裏,扒着飯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人雖然不是魁梧的身形,但比一般人顯得高大且結實,而他的眉目間透露着一股犀利,一看便知道是真正的狠厲角色。
「段總旗,咱這知府還真是厚道人,天天都給我們大魚大肉的!」一個小旗端着大飯碗過來,邊吃邊得意地說道。
先前給段大陸送飯的軍丁附和道:「對呀!這種日子比咱們以前收莊稼要強,比守在西城門亦要強,不過這路快要修好了呢!」
「你還想一輩子修路不成?」小旗輕蔑地睥了軍士一眼。
「這有什麼不好?」軍丁扒着飯,不解地望着他反問道。
「沒出息!」小旗鄙夷地說了一句,然後扭頭望向段大陸道:「段總旗,方才府台大人找你做什麼?是不是咱再也不用受陳百戶的鳥氣,你要高升了?」
段大陸抬頭望向站遠處的林晧然,卻是悠悠地搖頭道:「你別瞎說!這沒有的事,我的軍功根本不夠,怎麼可能升遷!」
在大明朝,軍戶想要晉升,那就要砍人頭,不然很難爬上去。特別大明建國近兩百年,這世襲的指揮使都一大籮筐,沒有赫赫戰功便很難再上去了。
「段總旗,你的軍功怎麼不夠了?」那名軍丁卻是抗議,打抱不平地說道:「咱們雷州衛就你砍的人頭最多,我看直接晉升千戶都是綽綽有餘!」
「方才林府台告訴我!他讓人到廣東都司查了,我今年的軍功已經給人冒領,所以我升任百戶還不夠資格!」段大陸苦澀地說道。
「他奶奶的,是不是陳百戶那孫子貪了你的軍功?」那名軍丁怒道。
小旗是一個機靈人,搖着頭說道:「這事恐怕不止他一個!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咱們普通軍戶的軍功,都是上頭或他們的親信子侄領了去!」
段大陸輕嘆一聲,心情顯得很是鬱悶。誰讓他沒有靠山,又沒能投個好胎,哪怕受到了委屈,亦得默默地忍受着。
對於如今大明的軍隊,他亦是知道問題所在。普通軍丁拿着命拼來的是委屈,而那些關係戶卻惜命如金,亦難怪十幾個倭人能夠殺到南京城下。
現在雷州衛最大的問題,其實還是公平兩字。若是無法保障殺首立功,或者拿人頭換到足額的賞金,誰還會放着自家的老小不顧,傻傻地去拼命了?
有人失意,便有人得意。
在蓬子的不遠處,原海康縣主薄韋忠國身穿着正七品的官袍,已經成為了海康縣的縣丞兼代理知縣。年過五旬的年紀代管一縣,讓他亦是極為滿足。
他前面正站着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身形如同松柏般挺直,以致他的身形微微地躬着。他心裏有的是一種舒適,感覺正被一棵參天大樹庇護着。
之所以能夠從主薄一舉成為代理知縣,他知道一切都拜這位府台大人所賜。而且他更明白,想要摘掉「代理」兩字,更要依賴這位府台大人的恩典。
在知道府台大人對這條道路的重視,他亦是天天地盯着,只希望不被這位大人挑出半點毛病來。
林晧然看着這條可以並行三輛馬車的大道,寬度倒讓他滿意,只是看着如同波浪起伏的道路,卻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不過他亦是明白,這時代可沒有機械作業,或是開鑿隧道,或是將山丘移成平地。現在只能是順着地勢而建,如今這條道路絕對是達到優秀的標準。
咦?
林晧然這只是過來看看道路的修建情況,看着這裏進展良好,便打算返回雷州城。只是正要離開之時,發現路的遠方出現幾個狼狽的身影。
特別在看到他們之後,還加速着向這裏跑來,隱隱預示着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卻見一個年輕人跑到路前,被官差攔住後,卻見他當即朝着韋國忠跪地嗑頭道:「大人!請快去救救我們的鄉親,倭寇來了,倭寇來了!」
韋國忠知道他根本無法作主,尷尬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卻聽到林晧然詢問道:「你是哪個村的,倭寇大概有多少人?」
「這位是府尊大人!」韋國忠看着年輕人有些困惑地望着林晧然,便拉着臉介紹林晧然道。
「草民拜見府尊大人!小的是北河村人氏,倭寇從河口那邊摸過來!我當時在北邊種地,聽到倭寇來了,我就先跑,但恐怕很多鄉親要落到那些倭寇手裏了!」
「你們怎麼就沒派個騎馬的來報信呢?」韋知縣當即埋怨道。
「我逃跑的時候,聽到南邊有鳥銃的聲響,不知是不是那些倭寇早安排人手伏擊我們的人!」年輕人又是推測道。
他心裏亦是暗暗僥倖,按着以前的逃跑路線,肯定是從西村口的路前去南城門。只是想到這西城門的路幾乎建好,所以才往着這邊逃來。
林晧然認真地打量着這個年輕人,看着他筋疲力盡的模樣,知道他確實是拼着命在逃。只是那些體質比他弱的人,恐怕還落在半路上。
「府台大人,他們會不會就是徐聞縣那伙倭寇?」韋知縣憂心忡忡地說道。
就在數日前,一夥倭寇流竄到粵西海域,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最令人發紫的是,以前的倭寇都只是只搶些財物和傷一些人,但這次卻是屠村。
一想到這伙倭寇的惡劣行徑,徐聞縣那邊的一個村莊二百多口人死於非命、無一倖免,他的熱血亦是忍不住涌了上來。
林晧然當即下令道:「韋知縣,你回去通知趙指揮大人,讓他馬上派人來支援!若是事態嚴重,馬上組織富戶的護院上城牆協防,雷州城不容有失!」
「下官遵命!」韋知縣正色地說道。
林晧然當即便跨身上馬,對着已經站立着的軍丁和鄉勇們大聲道:「爾等聽令!我們現在去接應逃過來的鄉親!」
「好!」
眾軍丁和鄉勇當即響應,特別是這種的鄉勇,都是附近村莊過來服徭役的,自然更是積極,甚至對於林晧然的舉動很感動。
以前的官員哪會理百姓的死活,在大批倭寇上岸時,都是選擇龜縮於雷州城中。若是小股的倭寇會選擇出動,但卻失去了良機,人家早就逃之夭夭;若是大股的倭寇,則任由着倭寇屠殺百姓。
林晧然拍馬在前,而鐵捕頭等人亦是騎馬逃隨,後面則是步行的軍丁和鄉勇,一行百餘人浩浩蕩蕩地向着東邊而去。
雖然已經心急如焚,但他還能沉得住氣,讓馬速不急不慢地向着前面而去,讓着後面的人能夠跟上。哪怕他剛好帶了鳥銃,但只憑着鐵捕頭幾個人,遇到小股掃蕩的倭寇只會是送命。
他現在將馬速放低,既要等着身後的軍丁和鄉勇,亦要等雷州城的救兵。
在路上,遇到逃亡的村民漸漸地多了起來。大約盞茶功夫,便看到了一幫二十多人的村民,而其中還有幾個熟悉的身影。
「府台大人來了,來救我們了!」
隨着這一喊,人群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呼。看着林晧然及身後的人,讓到逃亡的村民心裏大定,有的人站在那裏喘着粗氣。
林晧然拍馬過去,目光先是落在越發水靈的阿蠻身上,然後對着劉老漢詢問道:「劉老漢,你們小泉村又遇到倭寇了?」
劉老漢亦喘着粗氣,老實地說道:「我們看到河北村那邊冒起濃煙,又看到有人逃到我們村,聽說是倭寇來了,所以我就跟鄉親商量逃來雷州城!」
「那你們有沒有看到倭寇呢?」林晧然當即追問道。
阿蠻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他,很肯定地回答道:「有!我在山頭看到倭寇了,他們朝我們村過來的,大概有二十多人,還有一個騎馬的!」
林晧然意外地打量了這個漁家少女一眼,當真不知道是誇她的勇敢,還是指責她不怕死。這遇到倭寇,還不趕緊逃跑,竟然還有功夫看人家有沒有逃,肯定有多少人。
不過聽到這個人數,他卻高興不起來。這恐怕是小股的倭寇,機動性恐怕更強,這落在後面的河北村村民很容易被他們逃上。
哪怕是小泉村的村民,若不是他們前來接應,沒準亦無法逃到鎮洋門。
「走!」
林晧然知道後面有逃兵,但沒有臨陣逃脫的意思,決定繼續接應這些逃亡的鄉親,不能讓他們真=被倭寇的小股部隊給掃蕩了。
話說,這股倭寇從南渡河口悄然登陸,然後向着北面的河北村撲去。輕車熟路地通過那塊收割過的莊稼,顯然是已經踩過點。
河北村有着一棵參天的大槐樹,那顆大槐樹如同一尊佛像,正俯視着村中破破爛爛的土屋。只有村西頭的陳家老宅高牆大院,門庭幽深,呈現着富貴的氣息。
在聽到倭寇朝這裏而來,陳家老宅如同熱坑上的螞蟻,便是急忙攜帶着家眷和金銀珠寶逃亡。
若是在以往,他們恐怕沒有這般利落。但現在他們家裏的銀庫搬空大半,都換成了聯合作坊的股份,卻沒有為剩下這點家財拼命的意思。
倭寇的目標很是明確,直朝着陳家老宅而來,然後將這座宅子團團圍住。
「你們聽着,快將門打開,我們只是來借點東西!」來人顯得很是文明,並沒有說來搶東西,只說是來借東西。
只是裏面沒有人回應,而大門被死死地抵着,那人又是大聲地威脅道:「如果你們乖乖將門打開,我們只拿東西,不殺人,不然……」
「八嘎!」
一個月代頭的倭人將喊話的人一踹,然後揮動武士刀,身後的賊人便開始撞擊陳家的大門。這大門雖然結實,但很快被撞開了。
這伙倭寇闖了進去,到值錢就拿,看到不值錢就砸。只是看着空空如也的銀庫,當即就狠狠地跺腳,便是領着人順着那輛車轍追了上去。
「陳家有銀十萬兩,怎麼可能這點家當!」
他們早就盯上陳家這個大肥羊,只是結果差得實在太遠。由於沒能滿足他們的胃口,在那名倭人山田一郎的催促下,他們便是追了上去。
在到小泉村的時候,他們看着這十幾個破破爛爛的屋子,不甘心地搜索一通,卻仍然沒有收穫,這讓那位領頭的山田一郎更鬱悶。
追到那條新修的大道後,看到很多的車轍子印,山田一郎心想這個嚮導說的是真的。那個陳家肯定有着十幾萬兩白銀,只是被馬車給帶走罷了。
追,一定要將那十幾萬兩搶到手
他們選擇朝着雷州城的方向追去,畢竟陳家人不可能傻傻地往海邊跑。
只是他們追呀,追呀,路面上的車轍雖是不少,但卻沒有看到馬車的影子。雖然陸續追上好幾個村民,但身上根本就沒帶什麼值錢的東西,甚至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
又追了一盞茶的功夫,前面突然出現了黑乎乎的人影。終於是要追上,只是山田一郎還來不及高興,臉上的笑容便是僵住了,那些人卻是向着他們而來。
二撥抱着不同目的的人,便是這樣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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