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山山脈,軍營。
有鑑於四座木寨遭到火攻和投毒的教訓,楊應龍的軍隊不僅防範着食物和飲用水被人投毒,所選的營地亦是一片遠離樹木的開闊之地。
他們已經從僥倖逃生的部下口中得知了全部實情,卻是知道這幫賊子都是播州人士,很多人都被楊氏抄家滅族。
正是如此,現在想要在這裏安穩地建寨設關,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除掉以成海為首的叛賊,將內部不安定的因素給掐掉。
楊應龍召集着軍中的頭領聚集於大帳中,由於已經派人到山間喊話,今晚那幫賊子很可能上門復仇,故而亦是穿着一套精緻的鎖子甲。
帳中的頭領有二十餘人之多,只是他們的案前既無酒亦無肉,顯得有幾分尷尬地呆在這裏等待,賊子上門。
「咱們這上千的軍隊駐紮在誰,哪怕賊子又不是有病,怎麼可能會過來以石擊卯!」面對着楊應龍的安排,底下的頭領顯得心存怨念地腹誹道。
只是不管他們對楊應龍的安排多麼的牴觸,在經歷了梁氏等家族的腥風血雨後,卻是只能乖乖地聽令這位小魔頭的安排。
楊應龍坐在中央,嘴角微微上揚,正是朝着帳門望向外面的月色,身上有一股沒有緣由的迷之自信。
就在有人嚷嚷着想要回去睡覺的時候,一個親兵匆匆進來匯報道:「少主,軍營西北方向的草叢突然間起火,只是被我們事後挖出的隔離帶所阻!」
來了!
眾頭領的眼睛當即一亮,隱隱間嗅到那幫賊徒的味道。
楊應龍的嘴角微揚,從一個顫顫畏畏的少女手裏接過酒杯,顯得不屑地道:「他們又想要火攻,大家注意防火即可!」
「是!」那個親兵得令,當即便是拱手道。
只是這個動靜之後,隔了大半個時辰才有新的情況出現:「少主,軍營東南方向的林木突然起火,似乎有人在那裏紮營!」
「哪怕是要紮營,分明是想要引我們出營,不用理會!」楊應龍更加確定對方是想要引誘他們出營,顯得自信滿滿地道。
呆在這裏的眾頭領初時聽到情況還顯得有些激動,只是看着楊應龍一直按兵不安,慢慢地打起了哈欠。
楊應龍從小熟讀兵法,意識到那幫賊子是想要他派人出營察看情況,更是斷定這僅僅是一個十分拙劣的誘敵計。
其實他這一次還存在着一個小心眼,如果他一直下令部下按兵不動,對方恐怕亦不會知曉他軍營中的人數。
隨着時間的推移,外面的賊子雖然動作不斷,但始終沒有向他們發起進攻,很多頭領紛紛打起了哈欠。
只是看到楊應龍沒有讓他們回去睡覺的意思,卻是不得不強打着精神,跟着楊應龍一起在這種耗着。
楊應龍知道那幫賊子是沖自己而來,心裏亦是隱隱感到一陣害怕,擔心自己入眠結果被潛進來的賊子了結了生命,故而他是帳中眾人最有精神的那一個。
眼看着已經是三更天,有的頭領卻是忍不住相互偎依而睡,那個在路上被楊應龍強擄的少女同樣忍不住縮在旁邊入睡。
「少主,魚兒上鈎了,那兩個哨兵已經被殺了!」那個親兵匆匆走進來,顯得十分興奮地匯報道。
眾頭領一聽,終於是來了精神。
這是他們所安排的一個小陷阱,那兩個哨兵被他們所放棄,卻是在隱秘之處設置了一個暗哨,暗哨隨時通過繩子將情況向他們匯報。
「走!」
楊應龍等的便是這一刻,當即便是領着人朝着帳外走去。
今晚的月亮顯得很皎潔,淡淡的銀輝灑在這邊營地中。
一個身影已經從哨台躡手躡腳地下來,只是他並沒有急於摸向軍帳,而是直接摸到軍營的廚房區域。
僅是過了片刻,那邊的炊台處突然傳出一個布穀鳥的叫聲。
布穀?
楊應龍暗自觀察着那個身影的動向,只是聽到這個布穀鳥的叫聲後,卻不想那邊竟然會藏着一隻布穀鳥。
只是這個念頭剛從腦海閃過,他的臉色驟變地驚呼道:「不好,他這是要通知同伴撤退!」
雖然播州地區確實有布穀鳥,但如今處於正月時節,卻是不可能在深夜中出現布穀鳥的叫聲。若這個聲音是那個前哨所發,特別是檢查軍營的廚房後,這個仿冒布穀鳥叫聲定然是向同伴傳遞着危險的訊息。
楊應龍並不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人,其中一個叫東木的首領發應更加迅速,卻是憤怒地道:「隨我來,咱們將他留下!」
「東木,務必給本少主留下活口!」楊應龍的眼睛閃過一抹狡黠,當即便對東木吩咐道。
那個身影顯得高大,正是從軍營廚房的位置竄出,整個人宛如是一陣風般。他顯得矯健地跳過營地的護欄,直接朝着東南邊的山林沖了過去。
「追,別讓他跑了!」東木守了一整晚才好不容易得到這一個時機,亦是打着雞血般地下達指令道。
卻是沒有了早前不許離開營地的束縛,他們紛紛追了出去,前面的幾個苗兵更是一頭扎進了那片漆黑的林子中。
啊……
那幾個人剛剛衝進林子,結果便傳來了一陣陣慘叫的聲音。
這……
東木跟在後面,在聽到部下的慘叫聲後,隱隱感覺林子中埋伏着幾百的賊子,心裏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雖然他很想抓着一個賊子回去向楊應龍邀功,但身體卻顯得很誠實,已然是停在林子之後,顯得害怕地望着這片黑漆漆的林子。
啊……
跟着進去的幾個人又是傳來了一陣慘叫,已然又是遭到了伏擊。
僅僅追到林子邊緣的十幾個苗兵不敢再前進一步,發現這林子宛如是會吃人的巨獸,卻是連滾帶爬地退了回來。
東木見狀,深知這個事情不能怪責部下,當即便有了主意,對着林子怒聲地指責道:「算什麼英雄好漢!」說着,又是對着手下道:「裏面有埋伏,咱們撤!」
眾苗兵聽到這個命令,紛紛跟着東木返回營地。
楊應龍原本在大帳中等待好消息,不想看到自己的得力手下是無功而返,不由得罵道:「廢話!」
「少主,他們着實是卑鄙至極。在林子中設伏,我們又沒有火把,卻是不佔地利啊!」東木顯得委屈地解釋道。
楊應龍亦是摸不清那幫賊子的深淺,卻是冷聲地道:「既然他們躲在山林里,你便領着人前去燒山,我不信燒不死他們!」
「少主妙計!」東木的眼睛一亮,便是領命而去道。
說着,他便是轉身匆匆離開。倒不是他真覺得這個計謀多高明,而是終於推卸了責任,整個人有一種無比的輕鬆。
在他領着人匆匆前去燒林子的時候,他似乎沒有意識自己剛剛領着六名手下進帳,但出來的時候僅有五個手下。
帳中的頭領知道經過剛剛一鬧,那幫賊子已然是不會再來了,當即便有人想要提議各自回去休息。
只是在這個時候,眾頭領發現了異樣,不由得紛紛朝門口處望過去。
卻見一個身材挺拔之人宛如一棵青松般佇立,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透着一份剛毅,那雙眼睛正是盯着帳中的楊應龍。
「哪來的傻子兵,還不快滾出去!」楊應龍的一個親隨見狀,當即便是怒氣沖沖地上前想要教訓此人道。
只是在他的手掌揚起,卻是借着旁邊的一道火線看清了此人的真容,腦海當即閃過那日對此人的拳打腳踢。
噗!
一道寒芒閃過,這個曾經對孕婦都沒有留手的狗腿子生命到了盡頭,一個充滿震驚之色的頭顱滾落在地。
「楊山?你怎麼會在這裏?」楊應龍看到揮刀的人竟然是被自己搞得家破人亡的楊山,顯得十分震驚地道。
啊?
兩旁的頭領得知來人的身份,亦是十分震驚地望向楊山。若不是很多人都在行刑台上看過楊山的真容,此刻真會懷疑楊應龍認錯人,這個逃犯知道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只是世事便是如此奇妙,縱使這裏有上千苗兵嚴防死守,縱使楊應龍已經進行了提防,但楊山仍舊出現在這裏。
楊山對自己能出現在這裏並不意外,從他打定主意要復仇開始,縱使是一萬人的軍營亦擋不住他前來復仇,卻是指着楊應龍言簡意賅地道:「你……死!」
其實所有人都被他騙了,他今晚並沒有同夥,僅僅一個人前來。只是一個人單挑千人營已然不可能,在洞悉楊應龍的意圖後,便是制定了這一個潛入的計劃。
常年的打獵生涯,讓他不僅需要蠻力,亦需要運用智慧。想要混進獸群中,那麼最好的辦法是身上塗抹他們的氣息,而後悄悄地潛向最大的一頭。
正是如此,他故意製造出種種假象,卻是成功地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進而順利地喬裝成他們的成員潛了進來。
「呵呵……真狂妄,你簡直是送死!」一個頭領在震驚之後,很快便對着單身一人的楊山嘲笑地道。
說着,他亦是不等其他人出手,當即便從側邊砍向了楊山。
楊山的反應迅速,亦是第一時間拔刀朝着砍來的刀進行格擋。
哐!
兩刀相撞,結果發出一聲脆響,那個苗人頭領的刀竟然斷成了兩截。
楊山儘管知曉成海所贈的是一把好刀,但看到擁有削鐵如泥的奇效,不由得暗暗驚嘆,旋即便是朝着愣神的苗人首領斬去。
噗!
寶刀從脖勁處划過,沒有絲毫的阻擋般,那個頭顱重重地飛起,只是那雙眼睛似乎仍舊不相信世間有如此鋒利的寶刀般。
「殺!」
在場的頭領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面對着如此兇悍的楊山,便是鼓着勇氣朝着楊山殺去。
雖然楊山看起來很強的樣子,但這裏足有幾十號人,哪怕面對的是一頭猛虎,他們亦有信心將猛虎剝皮抽筋。
楊山深知今日便會死在這裏,縱使他再如何的厲害,亦是無法敵得過外面的上千苖兵,而心裏唯一的念頭便是抱着楊應龍一起死。
噗!噗!噗!
面對着撲上來的頭領們,他毅然化身成為死神般揮舞着手中的刀,顯得瘋狂地斬殺這些阻止他復仇的人。
這……
原本對孤身一人的楊山產生輕視的頭領看到此情此景,心裏早已經沒有了輕視之心,有人僅僅是畏懼。
若非親眼所見,他絕對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厲害之人,而這號人竟然出現在播州地界,偏偏還被他們少主逼得家破人亡。
「擋住他!擋住他!」楊應龍萬萬沒想到這個啞巴竟然如此厲害,儘管他亦是有點功夫底子,但嚇得連連後退地叫喊道。
「來人,快來人!」楊應龍身邊的兩個隨從素日是目中無人,只是到了此時此刻,卻是不敢上前迎戰,對着外面大聲地喊道
這裏的動靜不小,早已經傳到了外面,但外面的苗兵朝這裏趕已然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特別東木剛剛帶着一幫人前去燒山,更是影響到營地的救援工作。
噗!噗!噗!
這幫作為揚氏軍隊最厲害的角色卻是擋不下楊山的腳步,隨着越來越多的人倒下,其他人已然不敢再靠近這種宛如戰神般的楊山。
楊山的左手臂被劃傷,只是流着鮮血,但卻沒有影響到那顆復仇的心,正是一步步地逼迫讓他家破人亡的楊應龍。
楊應龍的心裏生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感,看到護在自己前面的護衛,當即便是將親隨用力地推了出去。
噗!
楊山沒有絲毫的留情,卻是沒有忘記那日對自己妻子的惡行,當即便是一刀了結了這個人的性命。
這……
親隨看着自己的身體被貫穿,顯得難以置信地扭頭望向楊應龍,卻是沒有想到楊應龍會推他這一把。
楊應龍固然是惡貫滿盈,但並不代表他是一個蠢人,在將那個親隨推出去受死的時候,卻是一把劫持角落處瑟瑟發抖的少女威脅道:「別過來!」
咦?
剩下的人見狀,不由得愣住了,卻不知道楊應龍唱的是哪一出。
這個少女是在楊應龍前來婁山關的路上所劫持的,今晚本就感受到了世間的醜惡,現在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而今又被楊應龍用刀挾持,不由得委屈且害怕地哭泣了起來。
楊山瞧着這個少女哭哭啼啼的模樣,卻是想起自己跟妻子相遇之時,那時的妻子亦是遭到人欺負而哭哭啼啼,便是心存善念地厲聲地道:「放……她!」
「你敢上前,我便殺了她!」楊應龍的眼睛微亮,手中的短刀劃向少女雪白的脖頸處並得意地威脅道。
眾頭領看到這個情況,卻是暗罵楊應龍卑鄙,同時紛紛好奇地扭頭望向楊山,卻不知楊山會做出怎麼樣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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