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紀四年的春節,年味愈濃。
遙想開國之初,禮雖大,卻顯簡陋。嬴翌祭天開國之時,連宮廷樂師都沒有一個。
及至於如今,方方面面完善起來。新年時嬴翌召集百官賀歲,其盛大之處,較之於前,不知高妙幾多。
宮樂司的女官和宮女們經過三年的努力,重現詩經、樂府之華章。賀歲時,鼓瑟吹笙中,歌頌祖先之功、父母之德。編鐘叮咚里,頌揚先賢之道,聖人之德。河西大鼓震撼,慷概將士之激烈。笛簫古琴悠揚,彰顯華夏之篇章。
頌詩經,唱樂府,鳴詞牌,吟古詩。有民間小調,敘百姓之樂趣。亦有陽春白雪,譜士大夫之清高。
四年的新春賀歲,舉於御花園中。天子召集文武,邀請民間德高望重的老人、良商、士紳,於此於時,共慶新春。
朱由檢亦在邀請之列。此時他心中百感交集。遙想當初,亦曾與周皇后在這御花園賞花,亦曾見兒女在這裏嬉戲。然時移事易,他再非九五,非主人。而是作為一個客人來到這裏。
此間感受,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彼其為主人,卻終日乾乾,一刻不得安寧。此其為客人,卻平和安詳,再無勞心勞力。
他與周夫人相互攙扶着,緩緩行走在只剩下一絲絲熟悉之感的花樹叢中,也不與人交流。耳畔聽着樂聲叮咚,微微嘆了口氣。
「老爺何故嘆氣?」
周夫人愈是靚麗了。較之於居紫禁之時,她如今更有容光。那時候整天提着一顆心什麼都放不下。如今好了,什麼都不用去想。
便是朱由檢,看起來也比幾年前年輕幾分。
「只是有些悵然罷了。」朱由檢拍了拍周夫人的手,笑道:「我們去那邊看看。」
目光里,一位畫師正在高台上作畫。
朱由檢知道他,也是老朱家的人。叫朱耷,極擅畫。於是被天子請來作畫紀念。
賀歲之宴一直持續到傍晚才散去。朱由檢帶着周夫人觀摩朱耷作畫,也稍稍做了一些交流,隨後又去拜謝過天子,待傍晚散場時才離開紫禁。
回到府中,朱由檢又召集府中之人舉辦了一個宴會慶賀新春,入夜又在油燈下觀看新年這一日他的產業進項、支出。
雖然失國,如今已是尋常百姓。但朱由檢做皇帝時的一些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說兢兢業業也好,說操勞過度也罷,沒當皇帝了,反倒這些習慣幫助他把自家的產業做的紅紅火火。
眼看夜已深,朱由檢放下冊子,揉了揉眼睛。一旁王承恩仿佛雕像,一直陪伴着。
「今日進項抵得上平日半月有餘。」朱由檢笑道。
王承恩道:「老爺,今日新春。百姓捨得花錢。」
朱由檢沉默了一下,道:「天子英明,百姓富足,自然捨得花錢。」
王承恩張了張嘴,明智的轉移話題,道:「老爺,大少爺今夜與同窗賞夜景,大抵三更之前不會回來了。」
朱由檢笑道:「憑他去罷。他已是及冠的人了,雖只中人之姿,若能多結交一些人脈,畢竟也是好的。」
卻問:「媺娖呢?」
「小姐與夫人飯後亦出府去了。」
朱由檢點了點頭。
雖曾為前朝帝王,但如今朱由檢已基本看開了。大兒子朱慈烺早早便在京畿州學進修,雖然不冒頭,但也不墊底。如果順利的話,半個月後也許就能拿到太學進修的資格。
等從太學出師,便有可能配給至地方為官,也算是一條很好的出路了。
至於曾經的坤興公主朱媺娖,如今也已及笄,他正張羅着給女兒找個婆家,只是一直被反對。因為帝國的教化體系,再不局限於男性,女性受教育的權力也是銘刻在律法之中的。朱媺娖亦於州學進修兩年,如今眼光開闊,不大聽他的話了。
其他幾個兒子女兒,或義學,或州學,都差不多。
「拿我人道卡來。」朱由檢道了一句。
王承恩忙從一旁書架上的一個木盒中,取出朱由檢的人道萬里飛鴻卡。朱由檢接過,輕輕在上面一摸索,面前留影出一片虛幻的光幕。
他點了點光幕最上面第一個文牒編號,很快便與周夫人接通了。周夫人的面孔,出現在留影當中。
朱由檢一看:「在午門呢?」
周夫人聲音傳來:「老爺還沒休息呢?妾身等正在午門看焰火。」
朱由檢已經看見了。那午門上,一排排焰火升空,煞是熱烈好看。
「早些回來。」他沒有多說。
周夫人回道:「子時便回,老爺早些休息。」
「嗯。」朱由檢摩梭了一下人道卡,留影瞬間散去,他對王承恩道:「伴伴取一壺酒來,喚廚房炸一碟花生米。」
王承恩躬身道:「是,老爺。」
很快,王承恩捧着茶盤,承一壺酒、一碟花生米,還有些糕點小吃來到這裏。
「坐。」朱由檢讓他坐下,王承恩給兩人倒上酒,一邊飲,一邊說話。
「今日去宮裏,聽人說開春後帝國將實施元炁民用化政策。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一個說法。」朱由檢道:「或許如元器民用化一般,我這般尋常之人,也可從中牟利。」
王承恩聽的出朱由檢語氣中的自嘲,不敢多言,道:「老爺不是已經決定在元器民用化正式普及之時...」
「是啊...世道變化太快,讓人目不暇接呀。」朱由檢嘰的一聲抿了口酒:「什么元器元炁的,仿若夢裏一般。」
然後道:「我本不屑從商,然若不從商便無所依。兒女膝下,總要為他們討一個前程,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王承恩笑道:「老爺說的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幾位公子、小姐進學順利,日後都有前程。一些花銷在所難免...」
世界在變化,而且變的無與倫比的快。有識之士莫不看的一斑。知曉舊時的讀書人放到以後必定沒有出路,而新式的讀書人,才是帝國需要的。不順應,就要被淘汰。
即便是朱由檢,也一心琢磨着給子女尋一個出路,而不惜放下所有的顏面,去從事以往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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